《玫瑰与情书》夕殁

2、我没故事，但想喝酒（二）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好运，临时遇到一个伴，本来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窝在酒店里的，毕竟大晚上的，她一个小姑娘出去还是挺危险的。
　　余瑕不敢走快，疼痛虽然有所缓解，但步子大了，带动了关节，还是很痛。
　　“上来，我背你。”孔博回往前走了一步，半蹲下身子，示意她上来。
　　余瑕犹豫了几秒钟，果断爬上了他的背。
　　趴在别人的背上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双脚离地，被人抱着腿，自己将重心依托在别人身上。
　　她是个孤儿，就是计划生育年代超生了发现是女孩子就不要了的那种，她运气好，被捡到孤儿院去了，后来又被一对刚刚失去女儿的夫妻领养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有了名字。
　　初二的时候，养母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夫妻两个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骨肉了，却没有想到上天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这时候，她就成了一个累赘，养父母没办法说服自己以一样的心态去面对她。
　　她提出住校，养父母答应了，或许是因为愧疚，在经济上对她格外慷慨。
　　她被领养的时候已经有记忆了，那会儿刚好是养父母的事业上升期，还是她一个人在家的时间比较多，好在，养父母曾经是真心疼她的。

　　孔博回的身上没有什么汗味，即便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
　　他的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厚，她也不是那个怨恨着生身父母的小女孩了，可是就是很想哭了。
　　越是想哭，就越是要笑！
　　是那个人说过的，即便她始终不变，而他突然就变成了旁观者，一人多角，毁了她的满腔仰慕，这也是她会想要来到这个城市的理由，想散心，想去一个和他生活过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洗掉记忆中所有的他。
　　那会儿高三暑假，疯狂的迷恋上一个小说作者，被他的才华所打动，也因为他相似的孤儿的经历而心有共勉，后来才发现，他身上的谎言太多了，以至于她不知道该相信她说过的哪些话。照片是假的，画作也是假的，学校也是假的。
　　她像一个无知的小丑一边和他的马甲号相谈甚欢，一边将他奉为神祇。
　　或许她在他的眼中，在上帝视角看来只是个有趣的小丑。
　　或许只是因为他享受这样的温暖，不管怎样，余瑕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近乎是戏弄的结果。
　　孔博回没有发现后背上的人突然的情绪低落，一颗心有些紧张，刚刚确实是他的一腔冲动，可是这会儿，却被她的发丝蹭到自己皮肤的触感撩的心漾神驰，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好看，甚至他目前为止积累的为数不多的粉丝都在叫嚣着让他去给自己的眼睛买个保险。
　　可这是第一次，他希望能用自己的眼睛，让她只看自己一个人。
　　他喜欢演戏，体验角色的喜怒哀乐，或者说，比起镁光灯下的红毯，他更喜欢摄影棚里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自己的神情动作，直到摄像机里的那个人仿佛是从故事里面走出来一样。
　　虽然这两年接了不少戏，可是多半是配角，不温不火，甚至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被认出来，不过，毫无野心的说，他是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随心所欲，只为做自己喜欢的事而活。

　　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久，终于到了一家不大的店门口，大约是太晚了，客流已经渐渐少了，人群都往景点去了。
　　进去才发现，里面是唐时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常年出现在各种旅游攻略上，桌椅有些磨损，倒是更有了几分古朴的味道。
　　余暇不好意思继续趴在他背上，在快到店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挣扎着下来，扶着他的手臂一拐一拐地往里面走。
　　服务员小姐姐带他们去了角落靠窗的一张桌子，走进去才知道，里面的人可一点儿都不少，走到他们那桌的路上，就没看见有空着的位置。
　　扫码点单。
　　“emmmm，店虽然破了点，但我看好多攻略上都说味道真的一级棒。”余瑕看到吃的，眼里似乎亮起了光，她喜欢各色美食，从小到大，她能拥有的情感实在是不多，最真切的，无非是美食入口的那种满足感。
　　“看你的样子就不像是做过攻略的，我点菜啦！”
　　孔博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能喝吗？”余瑕在啤酒那儿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啤酒就好，在外面不适合喝多。”
　　余瑕想了想，有理，点了两厅啤酒，她是想喝高粱酒的，辛辣的酒味与这个城市可能更为融合，如果是冬天就好了，温上一壶高粱白，配上几碟小菜，最好在飘点雪花，在窗边放个榻榻米，对弈也好，吃酒也好，就像画中一样美好。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外面飘点儿雪，那可就有千年前的遗韵了。”
　　孔博回想了想，突然就被这样的场景吸引住了，想起出来之前经纪人给他的两个剧本，心下有了决断，低头给他回了条信息。
　　菜很快就上齐了，余瑕吃着羊肉喝着啤酒，大概是气氛太美好，有些事情就很想倾诉。
　　“想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吗？”
　　孔博回没有回答，喝着酒，看着他。
　　余瑕对着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哥哥，就很想很想倾诉，那件事情其实也没多大水花，一个小众的读者群，基本上是大学生，因为喜欢的文字而聚集到一起，天南海北的谈。
　　“两年前，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作者，我很喜欢他的三观，后来几个老粉建了个群，大家玩的都挺好的，是真的都把这些人当好朋友看的，而他，就像是我的一个精神支柱，他说他是孤儿，经历了被抛弃被收养又被抛弃，异国他乡的流浪，我就想啊像他这样一个经历多那么多苦难的人都可以活的那么好，我除了亲情上单薄了一点，其他方面简直不能太幸福。”余瑕说着，笑了笑。
　　“被扒出来的时候我还在考试周，他和我一个认识很久的老粉，是同一个人。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扮演了谁，我们几个老粉之间其实出过很不愉快的事情，我那个时候安慰她的戳心话一段一段的发，后来她从群里面离开，转战微博，我还是和她保持着联系。可那竟然是一个人。”
　　“我觉得我应该是讨厌他的，可是，他真的帮我过很多，并给过我很多很多的鼓励，有的时候，我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真的不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这个人。到底是和我一样因为文字聚集在一起的小伙伴呢？一起追随那个人的脚步的小伙伴，彼此勉励。还是那个人本身呢？”
　　“当一个谎言被戳破，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剩下的，这两年来的记忆，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营销。”
　　“有些欺骗，不能被原谅，可是，是真的有很多的美好回忆，又不能被抹杀，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做不到以一种喜欢或者是厌恶的心态去面对这么一个人。”
　　“我觉得你做的没毛病。”孔博回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人都一份属于他自己的原则，错了就是错了，功过是不能相抵的，你可以报答他的好，但不需要用他的好强迫自己去原谅他的错误。”
　　“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余瑕笑了笑，“不过，活着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我去做，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以后，我尽量把他在我的记忆里藏起来。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我忘了他，然后又重新认识他了。”
　　“是这么个道理，这才是我认识的女壮士该有的样子。干杯！”
　　余瑕伸手碰了碰杯，“那就祝你工作顺利，前程似锦。”
　　“祝你学业有成，得偿所愿！”

　　饭后，孔博回想去背她，余瑕尴尬的摇了摇头，“刚刚吃太撑了，搁在你背上，难受……”
　　他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理由，而且是从面前的，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口中说出的。
　　太撑了肚子鼓起来了，磕着没什么肉的后背，颠的胃难受。
　　怪他，背上没二两肉！真是令人窒息……
　　两个人走得极慢，孔博回本来想的是先把她送回去，自己再回去，没想到两个人的酒店竟然是同一家，得亏不是同一楼层的，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先把她送回了房间，没进去，在门口问她要了手机，存了个自己的号码进去，“你脚还伤着，有事直接电话叫我，我微信是静音的，我们好歹是共患难的交情了。”
　　“你女朋友会介意么？”余瑕觉得，面前的小哥哥，她想撩，但是，还要再确认一下。
　　“没有女朋友，壮士要送我一个吗？”孔博回笑着，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她。
　　余瑕看见了，他的睫毛很长，瞳孔里面几乎有自己的影子，一紧张，直接把门关上了。
　　天哪！她刚刚干了啥！
　　这算不算是调戏不成反被撩？
　　一条短信删删写写，最终点击了发送。

　　【孔博回V】：新的剧本已经在协商了，深冬，银装素裹，温一壶酒，博弈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