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反间 ...
-
书房里备有软榻。隐王将人带到了榻上,取了清淤活血的膏药,让他自己涂了。夜间不便重启炉灶,便只拿了些糕点,让人吃了。
零七一直顺从安静,叫做什么便做什么。唯有面色在烛光下略显暗淡,好似在来来回回想着什么,又好似只是发呆。
刘鸿隐坐到榻边,看着靠坐在榻上的人,问道:“在想什么?”
“……零七?”
“零七。”屡唤不应,隐王也皱了眉,不自觉沉了声音。
突然反应过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立时便要起身请罪,又被对方按了下来。温言过耳:“今日刑室里,怕了?”
僵硬无比的身体,已经给出了答案。
“怕我真的对你动刑?”
“怕主人失望。”闷闷的声音,带着些内疚。
千山修罗殿出来的人,打罚自然是不惧的。他怕的,不过是自己片刻的不顺意。刘鸿隐将人搂紧了些,在他额上印了一吻,不再说多余的话。
额上一点,仿佛给了人莫大的勇气。零七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主人温热的手掌。见对方未有不悦,才大着胆子握住,却没敢握紧。顿了顿开口,眼中一片决然之色:“还请主人毁去谱图,属下往后绝不再犯。”
沉浸在对方第一次主动相握中的刘鸿隐,立时便僵住了表情。
屡喊不应,就是在想这个?刘鸿隐气得哭笑不得。昨夜来人偷听他机警无比;平时正事问他看法,也算反应迅速,这会儿脑子为何就是转不过弯。
“图谱不在本王这里。”
零七迷惘地抬头,却看见一片深沉无奈的神色,心下忽而明了。自己从一开始看到的,便只是包裹图谱的旧衣,而非图谱本身……
隐王带着些小小的气恼,伸手在对方额上狠敲一下,留下个不深不浅的印子:“当日便让严离派人送去南疆了。”
零七肋间一跳。
……竟是自己动手当日,便已经送走了。
即便那日没有去拿那药膏,没有去翻暗格,解药也会一日不迟,按时送到。他或许以后也不会知道,王爷对整件事了若指掌,却观棋不语。
清茶,小点,同浴,亲手剥的葡萄,甚至茶楼中一番毫不避讳的交谈……每一样,都是在看着自己写下图谱的同时给出的。
漫天的酸意涌上肋间。内疚,歉意和感动,并非几句“知错”“多谢”能够表达。偏偏暗卫向来不善言辞,零七几番开口,终究只喃喃吐出两个字:“主人……”
“累了?”刘鸿隐不动声色替他解了围。
“属下不累。”
跪了一下午,怎会真的不累。刘鸿隐见他半靠在榻上,眼眸中一片星光,便习惯性问了句:“又在想什么?”
“主人可否允许属下去地牢刑室?”
刘鸿隐有些不悦,伸手便在对方腿上狠捏了一把。这还闹不完了?没完没了的请罪请罚总不会让人太高兴,尤其是在明确表示了此事揭过之后。他向来不喜欢拿乔作态之人。
零七腿上一痛,自是没有出声,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
“闹什么?”那人冷着脸问。
零七更加不解。但对着主人冷下来的神情,仍是迅速出声解释:“属下想去探探昨夜偷听之人的口风。”
他谈起正事时的声音,比平时更为冷静。刘鸿隐尴尬地暗咳了一声:“明日再去。”
“夜间正是精神不济,容易失防,利于突破的时刻。”不解风情的人再度开口。
对方自然不依不饶:“后半夜再去。”
“主人……唔!!”
像是被被这连番拒绝惹恼了,刘鸿隐伸手一把握住对方胯【河蟹】间之物,隔着衣物狠狠摩擦了几下。
敏感之物被人不算温柔地握在手中,零七脸上潮红浮现,立刻闭嘴掩住那一丝毫无准备之下发出的呻吟。
刘鸿隐深知即便要强来,对方也必是安顺服从。然而那浮满潮红的脸上,双目仍是闪着精光,仿佛还在想着地牢中的事。
被看的人毫不自知,看着的人却口气不善,斥了声“闭眼”。
零七依言阖了目,放松身体,却不见对方动作。良久才听一声轻微叹气:“罢了,今日且饶过你。”那手便从自己胯【河蟹】间移开了,顺手掖了掖被角。
“人是赢非绝手下,禁军殿前左司护卫。千山的人来过了,一日一夜,无论问什么,一字不言。”
零七默默点头。禁军殿前司是直接负责皇帝身家安全的护卫,本不该派出京城。必是赢非绝不放心他人,只得让心腹前来。既是他的心腹,想来也难以问出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刘鸿隐,却未见一筹莫展的样子。
“主人有何示下?”
对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守口如瓶的忠诚之辈,赢非绝当如何相待?”
零七无需多想:“既为心腹,深信不疑……属下明白了。”
既然能得赢非绝的信任,便可利用此人将拟好的消息传到皇上手边,混淆视听,将对方注意力引至对自己有利之处。
见人领悟极快,刘鸿隐目光里几分欣赏,揉了揉对方发顶:“用他给你练练手如何?”
熟悉的瓷瓶自刘鸿隐手中递到零七手里:“木偶蛊的控制之法,可都熟悉?”
零七默默接过瓷瓶。木偶蛊极其微小,附着于药粉之上,见血即溶。控制之法虽有些复杂,却是清清楚楚记在心里的。
他却并未即刻点头。一夜时间,对于练习控制蛊虫确实够了。但要将消息送出去,如何具体操作,仍需仔细考虑。早已领教了玄门之人的缜密心思,对付赢非绝必要万分小心。他顿了顿才道:“属下想先探探那人口风。”
“哦?”刘鸿隐眉一挑,感兴趣起来,“千山刑堂都没问出来的东西,你有把握?”
“属下愿意一试。”
“还擅长刑囚逼供之法?本王倒想见识见识了。”刘鸿隐伸手扣上对方手腕。
感觉出主人毫无不悦之意,零七也乖顺地任人扣着。
他午间被绑去地牢刑室时,紧张之中仍听见那人一声极低的嘲讽——“昨夜相护,今日便送来刑室,不过是条会咬人的狗罢了。”
严刑拷打不发一言,或许却有其他方式让人开口。只是这句“会咬人的狗”……最好还是别让主人知道。他大着胆子道:“属下暗卫出身,与殿前司侍卫或有相似。他心中思量,属下或能猜得一二。若是主人在侧,反而……”
一句言罢,便被对方在肋下捏了一把:“怎么?嫌本王碍事?”
仔细确认话中并无不悦,零七也低头笑了笑:“属下不敢。”
某人无奈至极:“要去便去吧。”
某人干脆得寸进尺:“主人可否给属下一道谕令,地牢内一切人员物品,今夜皆可由属下调用?”
啧。刘鸿隐看着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锐利,便知他有了主意,不自觉眯了眼睛。
眼前之人依仗着自己信任,总能萌生出些许胆大妄为。自己的纵容,给一分他便用一分,却又完完全全为了自己。不越界,不奢求,不解释。
隐王不自觉提了提嘴角,三分欣赏七分纵容地道:“自是可以。本王的扳指,在王府里一样用得。”
“多谢主人。”并非习惯性地敷衍道谢,而是真心感激。零七明白,暗卫主职只在守卫,即便奉主人令现身办事,也毫无身份可言。将地牢内所有人员物品交由暗卫调用,绝无前例。谕令一下,便是自己今夜将人放走,也并无不可。
信任于斯,委以重任,本是主从之间接近的极致。然而现下一人靠坐在榻上,薄被加身;一人斜坐在榻边,时轻时重替他揉着膝盖,又有几分主从的样子?
“去吧。”那人挥了挥袖,懒懒地掀了被子。
零七将木偶蛊收在怀中,翻身下榻,单膝点地:“主人安歇,属下告退。”
————————————————————
地牢仍是阴森血腥。前后不过半日,两次前来心境已大为不同。
管事认得眼前之人是午间王爷带来的人,看衣着打扮,不像府里普通侍卫。来人即便毫无身份,也多是自家王爷派来的,当即公事公办问了来意。
“奉主人之命,前来问话。劳烦管事大人了。”不亢不卑,有礼有节。
既然是奉了王爷之命,又未摆什么架子,管事便亲自取了钥匙,要引他去刑室。那人却摇摇头,将人拦了下来。
“还请管事大人将我绑进刑房。”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半晌,地牢管事才反应过来,小心道:“请问此举是否得到王爷首肯?”
零七从腰中摸出玛瑙石扳指,摊于掌中,递至管事眼前。
淮南王以前从不离手的扳指,即便在地牢昏暗的烛火下,仍显高贵威严。管事点点头行了一礼:“是,属下明白了。今夜地牢一切,听凭调动。”
绳索与铁链就在手边,无需多花时间去取。零七略一思忖,将衣裤稍稍扯破,刻意露出膝上可怖淤青。便就着一身新旧伤痕,张开手向拿着绳索的狱卒道:“有劳。”
狱卒只觉得此人说起话来带着难以违背的气势,偏又顺从配合,心中皆不厌恶,手下便使了些技巧。
零七见绑好了,试着挣了挣。绳索虽紧,却不至让人太过难受。他点头致谢,又道:“劳烦诸位挑些不易留下伤痕的刑罚。”
小小的苦肉计亦须多加小心。刑不可不上,否则难以取信对方;亦不可上得重了,回去难以向主人交代。
地牢管事沉默片刻:“钢针刺穴如何?”
零七点点头:“四针之中,一针到位,其余三针浅入几分。”若是疼得太过厉害,反而不利于套话。
诸事安排妥当,零七便忍着膝上酸痛,摇着踉跄的脚步被人往刑室里押。未走几步,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止住脚步,回头诚恳道:“今日之事,还望诸位……莫要主动告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