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
-
解祁设想过很多个他可能会预见的场景。
这是他的习惯。
在做每件事情之前给自己做预算，就像一道数学题有多种解法一样，一件事也会衍生出多种不同的可能，思考面对不同的场景如何达到自己的最优解，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这份本能不会直接地体现在脑海里，而是留存在潜意识中。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玩意可能已经罢工了。
牧闻还在愣着，解祁眼睁睁地看着刚刚还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在令人窒息的尴尬中他冷静地企图换位思考，然后发现“偷偷躲起来哭”这种事情在他身上的确不太可能发生。
解祁：“……”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烦躁。
要不就当没看见好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
这么想着，他垂下了眼，转过了身。
“哎解祁，站这干嘛？”
办公室里转出来一个人，正是端着水杯打算出来倒水的周意，眼见着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直直地站在那，他愣了一愣，就要走过来往他身后看。
几乎是同时，解祁往旁边跨了一步，挡在了阳台的门前面。
“老师。”他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这句话不经过大脑已经脱口而出，他甚至没来得及带上以前标志的，温文有礼的笑容和神情，显得生硬而冷淡，听起来不像是要问问题，而是干架前的宣言。
说出口的瞬间，他就抿了抿唇。
好在周意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十分欣慰：
“那进来吧，我给你讲讲。”
“嗯。”解祁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往后看，跟着周意走进了办公室。
“解祁啊。”办公室里，空调的温度调到了一个十分适宜的温度，周意乐呵呵地坐下来，开口就是一句调侃，“我刚正跟你们杨老师说到你呢，你这就来找我了你说巧不巧。
“什么问题啊，我看看？”
解祁面不改色地把卷子推了过去，把自己刚刚路上临时想的解法说了一遍。
“这么做也行。”周意沉吟了一下，“倒是比常规解法要简便，就是技巧性有点强，想不到的话步骤分可能也拿不到了。”
“我下节课的时候也跟同学们讲一下。”他合上了卷子，夸奖了解祁一句，“不错。”
眼见着解祁颔首就要离开，他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
解祁一顿。
“别紧张。”周意乐了，“就是分析一下你的卷子。”
“好。”
解祁点了点头。
“这次考试你还是第一哈。”周意一边翻卷子一边道，“满分120，你考了108，很不错的成绩。但是我看了一下，你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做完，前面选择填空还错了两个，这是低级错误啊。”
解祁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嗯。”
他当然知道这是低级错误。
他本来就是故意的。
“当然，这两道题本身也不是简单题。”周意纠着眉，大约是因为第一次跟自己最喜欢的学生说类似的话这件事让他有些无从下手，“呃……我也不是批评你哈，就是你往常一直是接近满分，老师相信呢，你这次只是一时状态不好。”
“对了。”他看向解祁，“你刚刚上课是不舒服吗，我看你趴在那儿，本来想问问你的。”
这句话算得上委婉，甚至已经给解祁想好了台阶。
而解祁看周意看着他的关切的神情，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应和他一句，那么周意一定会立刻相信他的话。
“不是。”他平静地道，“有点困了。”
周意：“……”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像是想让自己醒醒神。
“……困了哈。”他道，“那下次不要这样了，影响不好。”
“知道了老师。”解祁站起身，“我可以走了吗？”
“行。”周意还在发愣，对着他挥了挥手。
等到解祁走到门口，他才想起了什么，“哎等一下。”
解祁回头。
“我刚在和杨老师说来着。”周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你换个座位？”
解祁愣了一愣。
“杨老师当初调座位是为了照顾新同学嘛。”周意道，“你性格一直好，跟牧闻处得也挺不错的。但是这也新学期了，班里总要流动一下，这两天杨老师就在忙这个事。”
他顿了顿，“我刚也问过牧闻了，他说他没意见，你看……”
解祁突然抬起了眼。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意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心下吃了一惊。
在他的印象中，解祁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不仅成绩好，难得的是人也一丝一毫的傲气没有，虽然话少，但是人却温和谦逊。
这也是他特别喜欢他，这一次又想让他调开的原因。
人嘛，脾气太好有的时候会不懂得拒绝。
他自认对牧闻没什么偏见，也承认这小孩儿除了成绩差了点之外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但是，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还是挺担心这孩子过于松散的性格会影响自家学生的。
但是……
他看着解祁难得面无表情，看着还有几分冷意的脸，一时之间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就在他开始觉得解祁憋了个大招的时候，对方终于开了口。
“不用了。”他道，然后顿了顿，“现在挺好的。”
“你不想换？”周意愣了愣。
就连一旁正在办公的杨志，也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不想。”解祁道。
还没等周意说话，他就继续开了口。
“今天他只是提醒我上课别睡觉，没走神。”他平静地道，“如果老师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把他调开的话，我替他解释一下，是我的错。”
周意：“……”
他咳嗽了一声：“老师当然知道……”
“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换座位。”他淡淡地道，“您觉得呢？”
*
解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大课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他面无表情地往外走，经过天台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朝外看了一眼。
天台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蓝天白云，然后收回了目光。
他刚刚其实是表现得有些反常的。
他清楚。
但他总觉得很好笑。
明明是他自己自甘堕落，别人却还要替他找各种借口，甚至于把问题归结到无辜的人身上。
凭什么？
微热的风吹进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大课间的时间刚过去一半，他现在下去教室里应该也只剩一些不想运动只想写作业的人。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犹豫了一下，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点东西之后，重新回到了教室。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都盘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踏进教室，刚抬起头，就顿了一顿。
刚刚还哭成一团的人这会儿正跟凌飞头对头地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桌子上的纸，不仅看不出哭过，甚至目光炯炯。
解祁：“……”
他顿了顿，从后门走进去，看清了桌子上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
格子纸上黑白交错，俨然是简陋的五子棋图阵。
解祁：“……”
“不是。”凌飞道，“闻儿你走一步想五分钟是什么意思啊，我严重怀疑你是想拖到上课然后准备平局。”
“你别急让我想想啊。”牧闻的声音响起来，细听嗓子还有点哭过后的粘滞，一边画他一边嘟嘟囔囔，“不是，凌飞你催啥，下不完一会儿下课继续嘛，都记下来了又不会赖账。”
“我看看，这……”
“……第五列第四行。”解祁道。
牧闻一愣，本能地跟着指示去看图。
然后，他的眼睛就亮了。
“观棋不语啊学神！”凌飞哀嚎了一声，“怎么还带场外援助的啊！”
“算平局好吧。”牧闻十分体贴大度，“反正我刚也没看出来，我们再来一……”
“局”字还没出口，他就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扭过了头，对上了解祁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神。
牧闻：“……”
“早学神。”
他干巴巴地道，然后非常识相地起身让路。
“早。”解祁道。
他走进去，刚准备坐下，就想到了手上拿着的东西。
解祁：“……”
他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虽然脸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出一点泪痕，但好像……
确实已经不太需要安慰。
他面无表情地把买的巧克力放进课桌，刚准备再补一觉，就看见旁边的人的目光往这犹犹豫豫地飘了一飘。
他拿着巧克力的手顿住，不动声色地往回收了收，开口：
“怎么了？”
“学神你这是送人还是自己吃啊？”牧闻问他。
解祁：“……”
“你觉得呢？”他问。
“就。”牧闻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送人的话其实不太建议送这种口味来着，很多人觉得它有点苦的。”
解祁：“……你讨厌这个味道？”
牧闻猛地点了一下头：“嗯嗯。”
“不过是我自己的口味了。”他赶紧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学神你要送的人喜欢呢，你可以先问问看，我就是突然想到提醒一下，因为感觉你不太吃糖的样子。”
解祁：“……”
“所以学神你是送人还是……”
“我自己吃的。”解祁打断了他的话。
与此同时，他用力地把盒子塞进了课桌深处。
“我很喜欢吃糖，而且就喜欢这种口味。”他面无表情地道，“谢谢你的提醒。”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01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