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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意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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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初回到寝宫,看到规矩戴着盖头的新娘,方才的燥郁和冲动又一瞬化为一潭死水。
左清熙怯怯地攥着拳,她不知道新婚夫君为何晚归,只当是拉去对酒,那酒味清淡,像是人精心备好的,不至于让新郎醉过头。豆蔻的小女儿刚开情窍,既惶然又希冀地等待那人挑开自己的盖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林子初取了一旁早已备好的玉如意,将那红盖头揭下。
年与的脸只在一瞬闪过,而后变清晰了许多,变成现在眼前的女人。
林子初几乎要放弃,他想着这样也好。心中凄然地觉得,与其去追逐一个遥不可及的精怪,不如好好握住眼前人。
眼前人。
虽然不是他心尖上放的人。
他漠然看着那羞涩的少女,僵硬地走完全程。新娘初尝情事,都需要林子初慢慢引导。到了最后,她像被捧在掌心,整张脸羞得通红。等到他的新婚妃子歇下,他面着窗外圆月,林子初想着左清熙很好,显然是自小养在深闺,天真烂漫,对于他父亲坐的,怕是一点不知。
但林子初不觉得她无辜,就像也不觉得当初备受排挤的自己无辜一样。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牢牢护住这个人,就像护住当初的自己一样,像个寻常人家一样,平稳地过日子。不要去奢求摘天上的月亮。
林子初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但执念还是有的。他并非不能将就,但是什么时候心里的念头压不住了,他就不自觉地去渴求更多。就像收了那人的贺礼,却还想去见见那人的红衣。
林子初披衣走到平日书房,翻开那些经卷,又觉得颇为好笑。这似乎不是一个新婚郎君该做的事,又看到了那一卷红绸裹着的还未翻过的《治经论》。
月明时,落月摇情满江树。
林子初想着那平时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精怪,心中突然生起怨气,他想年与便是这般待他的,兴致上头了带几个小玩意,若是不想便是几月不见人影。
开始时他觉得这几个小玩意也是极好的,权当有了无形中的伴友,但时间推移,他又开始不满足,想要从那人身上得到更多,想要他在他这个百岁的凡人面前驻足。
哪怕回头看看也好,千百年后回头看看能想起他来,也足够了。
林子初有贪心,却也不是贪心过盛之人。
“年与?”这是他第一次试图唤他,对着天上一轮满月,但是半晌过去,未有什么动静。
林子初没有再开口,鬼使神差地,他换了一身下人衣服,向侍卫交代了一声,便出宫去了。
这还是他坐上皇位后头一回出宫。即便是穿了便装,也掩不去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林子初寻青楼很容易,在京城繁华地带的楼阁,唯一这家难掩媚气,香烟阵阵,倒称得上一句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林子初进了楼阁,发现眼前是招揽客人的各处莺莺燕燕,想着年与时常到这儿来,便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二楼是一排排隔间,四处是温言软吟之声,林子初读惯了圣人经,此刻躁得面红耳赤,只恨不能立时回到自己的书房,将那耳朵洗净了。
只想快些找到年与,将那四处揽客的老鸨揪了过来:“年与在何处”
那老鸨看着他的衣服,先是皱了皱眉,又仔细观看这人气度,稍微缓和了神色:“客官找谁?”
林子初想到年与在外定然不会用一个精怪的名字,便道:“红衣公子。”
那老鸨谄媚笑道:“原是来找红衣公子啊,他此刻正快活着呢,客官要不要先看看别的姑娘,到时再寻人也不迟啊。”
林子初忍着推开她的欲望:“你直接告诉我他在哪儿便是。”
老鸨看他面色不善,悻悻道:“二楼最里边那间,公子可是包下了这儿的花魁,诶这位公子你去哪儿……”
林子初没有理会,径自推开她上了楼,老鸨在后面追了一阵,发现他神情更像是来寻仇的,便畏缩没有上前。一方面也是因为红衣公子身份成谜,却可随手挥之千金,来历定然也不简单。有人慕名找上门来,也是常有的事。
林子初忍了一路放荡□□之声,听得那靠里一里边也是快活异常,乘着酒劲和冲昏了头的怒意,他直接推开了厢房门。
明明说得不甚在意,到这儿却发现没有退路,只能牢牢看着在床上喘息的人。
年与外衫方才退了一半,露出胸膛,花魁却是衣衫褪尽,妖娆地躺在那人身上,二人显然方才正畅快,见林子初莽撞地推门进来,皆是十分愕然地抬头看来。
年与愣了愣,反应倒是更快,又掐了十拿九稳风轻云淡的笑来:“怎的子初兄也来此处一亲芳泽啊”
花魁慌乱地裹上衣服,林子初始终冷眼看着年与,又看了看那花魁。
年与见他如此,揽过衣衫不整的花魁,在脸上轻佻地吻上:“美人儿可是我先得到,子初兄不可夺人所爱啊。”
林子初走上前看着他,年与不知他来意,将手臂懒懒搭在床沿,这一动原本搭在腰际的衣裳又往下褪了几分,隐隐露出撩人的曲线。
林子初攥紧了拳,却觉着愈发燥热难耐,他没有多管那花魁,直接倾身上去,吻住年与的唇,那两片着实过于轻薄,仿佛一用力便会让血淌在两人纠缠的唇舌之间,带着攻城掠池时的狠意和一丝生涩的无措。
年与笑得轻佻,等林子初放开,舔着唇角道:“莫不是要爷爷教你开荤?”
林子初反身压住他,那花魁见这场面哆嗦了一下,得到林子初冷厉的眼神后往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年与笑着搂回来:“可把小姑娘吓着了。”
林子初顺着他的腰侧,芙蓉玉露,暖幛金烛,当真是纵容过度的奢华,当真是要一掷千金换来的良宵。他恨声道:“便是她看着,也未尝不可。”
年与怔住了,他在这深宫大院晃荡了几十年才得了个灵体,其间也是有一些灵性,算是看着这小皇帝长大,见过他面上带笑的样子,私下发火的样子,委曲求全的样子,而这般仿佛憋了火无处撒,全都蓄积在了如猛兽一般的眼神中的,却是从未见过。
正愣着神,便察觉到那只手在身侧游走,有些生涩地拿捏着。小皇帝有教导过,却很少经验,这般粗糙地抚慰,只怕到白日了也唤不起一刻情意来。
年与身为风月场老手,着实有些不忍卒视。
林子初有几分自知地停了下来,撑起身子静静地看着年与。他将手遮在眼前,像是有几分嘲笑的样子。胸膛上都是前人的吻痕,脸是近乎妖媚的动人,只是那眸子里仍旧含着令人心凉的淡漠。
林子初不禁屏了气,带着几分虔诚地揭开那处衣裳,年与看这有如祈告般的认真,好笑地看着他。
他哑着嗓子道:“抱歉。”年与乍被如此撞击,忍不住地溢出声来。也不知这一声是触了哪处,林子初眼睛猩红,像是也要在那游离于十方软帐红尘之外的眼中染上几分烟火色。
料想他还当真是狼子野心异想天开,这万里江山在手,竟还妄图去攀折那月桂蟾宫,天上颜色。
“……陛下。”
林子初浑然不觉,这看着年与眼神迷离,便感觉方才尚存的反思顷刻烟消云散了。
他还得空来看年与泛出的泪痕,看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林子初瞥见他嘴角的红痕,心下一惊,从这如天方夜谭般的旖旎中抽离出来。
看着林子初有些后悔的眼神,年与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笑道:“陛下这般生涩,在这种事上还是莫要高看自己,下一回还是让在下来吧。”
只这一次,年与身上旖旎的红痕便变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青紫,无不在宣称着肆无忌惮的占有和隐忍的怒意。
“对不住……”林子初反应过来,觉着自己方才所为真是被冲昏头脑,看着年与气息不顺的样子,着实过意不去。想上前,但心底的懊丧铺天盖地涌来,一时竟发不出其他声音。
年与却不甚在意笑笑:“陛下……我可能一时半会变不回去,还劳烦陛下把个门,让我睡一觉。”
林子初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愣应下了,小心上前用毛巾将他擦净,看着那人疲惫睡去的容颜发怔。又命人打了水,将床褥之类的泡在水中。
年与看上去是不在意的,便是这份不在意,让他发怔时仍然止不住的心寒。
仿佛方才这一切,果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