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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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的雨向来滂渤，势如闸开，经久难歇，经了阴雨连绵的冬季，正逢开春，又是水雾迷朦全年的架势。
虽说是雨季，院中地面却光洁如初不见积水，仔细看去，偌大的庭院竟是铺满镜面瓷砖，只留了两侧树木的占位空缺处能见些泥土，四面还绕圈围了些石雕。城中能将奢靡之事做到这般地步的，便正是名流之首，顾家。
顾家世代经商，早在祖父辈已积蓄雄厚资本，且投资行业覆盖极广，到了这辈，只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都能一生无虞。
‘阿爸说我的坟在这里的。” 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边垂头低喃，因先前淋了雨，此时衣服已经透着水色，紧贴着身子，衬得愈发娇弱可怜。
“你是谁？”
顾暮来时，正见此场景，粉腮玉肤，杏眼颦眉，坐在地上还没旁边的灌木高，此时探起头来倒像是丛中盛开的一朵娇花。
“是谁呀？”入耳之声甜软娇憨。小姑娘歪了歪头，抿唇满脸好奇。
顾暮却不作声，扫了一眼对方姿容后，便斜眼觑着旁边压弯的草。
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远而来，带着粗重的喘气声，打破这个僵局。“池小姐，你可让我好找，怎么淋着雨了，啊呀。” 来人焦急地打量了一番池岁，见竟是湿透了，更是自责万分。
李妈妈算是这里的老人，在顾家干活十多年了，平日做事稍有差错，事无巨细更是打点的妥当，这会自责倒也不是怕失了面子，更多的是出于对池岁的心疼，多么娇软可爱的小姑娘，可惜看不见，虽说是池家千金，但……
这头心里正翻江倒海，打算带人回去赶紧补救一下，一动身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
“小少爷。”抬头一惊，这小祖宗也在。
“小少爷，外边天凉，快进屋吧，这是池家小姐池岁……”李妈妈正说着，却是不知道如何讲下去了。
顾家谁都知道这顾家两个公子性子截然不同，大哥温和翩然，遇人遇事三分笑，任谁见了都称赞有加。
顾二却沉默寡言，饶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凡事只淡淡地看着，思量着年纪小，便更显得愈发古怪，可从来也不做离经叛道之事，连同龄人的调皮叛逆也未见分毫，身边的人一面是放心，但一面也无可避免地显得疏离，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能搅乱这一池死水的。
必要的交待过了，李妈妈急着带人走。这半大的孩子来别人家做客生病了可不行。
经过的时候，两个人离得更近了，顾暮才发现这小女孩的眼睛好像不太一样，灰蒙蒙的不透光，像是橱窗里的人偶娃娃，白净的脸蛋上镶了一对呆滞的珠子。
池岁知道旁边有人，不自觉地摆了摆手，竟是碰到了对方，似是羞赧又是意外，最终还是默默垂头随李妈妈走了。
这时的顾暮对这个小不速之客也没有放在心上，时常有人来家中拜访，只是他也不做招待。
没想到第二天开窗时，他又看见这个小姑娘在院中，像颗小蘑菇一般蹲在石头旁边。
不知是巧合怎的，池岁正抬起头，朝这边望来，明明是看不见的，却给人一种错觉。顾暮淡淡地看了一眼，不打算理会，欲转身离开。
“你好啊。”四周无人，显然这招呼是问候他的。
因此顾暮又抬头看了她一眼，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随后便眼睁睁看着这团小瞎子蹭地一下站起来，方向准确地从自己这边挪过来，走到两人几步之遥的距离时，突然停了下来。
“你好，我是池岁，你看见我的坟了吗？”小姑娘的声音娇滴滴的，像清晨在枝头上蹦蹦跳跳的小黄莺，说出来的话倒是令人咋舌。
“没有。”顾暮的神情与先前丝毫无差，若不是瞥见绛唇微动，这话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换做别的小孩，早捧腹大笑，绕足嬉弄。
听了这话，池岁脸上浮现一丝失落，低下头扯了扯衣角，小手在扣子上拨来拨去。
又过了一会儿，顾暮听见怯生生的一句“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正欲拒绝。
虽说是性子冷淡，但终究不是悍匪，看了一眼池岁的眼睛，好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心念一转，竟答应了下来。
“你认路吗？”说话之人毕竟年纪小，赫然带着奶音。
“不认识。”
本以为对方是在家中四处踩点过的，才能每次准确无误地在花园里走，岂料不是，顾暮当然想不到池岁起初是迷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也只来过这一处，凭着记忆回来找他的。
又四处打量了一番，捡根树枝让对方牵过于做作，剩下便只有拉着衣袖。可春天的衣物并未比腕口多出多少，衬衣紧贴着，倒有少许不便。
这一番天人作战之后，顾暮叹了口气，蹙着眉，仿佛小孩偷学了大人的表情。
随即伸出一只小指，想到池岁看不见，又伸出另一只手把对方的右手拉过来，握住自己的小指。
“我牵着你。” 肌肤相触，顾暮自知事以来，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他感到自己的手贴合对方的掌心，宛若雪融春池，一时怔忪。
而另一边的池岁自然没有想得这么多，她以前总是待在实验室或者医院，每天接触的就那么几个人，她没有见过同龄人，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现在不一样了。
小孩子的心思藏不住，一举一动都将心情展现的淋漓尽致。池岁高兴地晃了晃小手，眼睛一寸不动地盯着两个人相握的地方，虽然她也看不见，不过赖于听觉灵敏，她仍能占足这一丝甜蜜的滋味。
书房距离顾暮的房间不远，平时无聊的时候他都在这里打发时间。现在人是送到了，能安排池岁干什么倒成了问题。
顾暮和小孩打交道的经验实在是寥寥无几，顶多是一两句问候语的工夫。因为自己早慧，觉得嬉笑打闹有失体统，往往取了净处。
五六岁的小孩都喜欢干什么？顾暮认真地开始思考。
他们喜欢跑来跑去，喜欢拿起玩具摔在地上，或者扔得到处都是，喜欢看电视，还喜欢大声尖叫。
思索未果，顾暮有些头疼，望了望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掰手指但小姑娘，她也喜欢干这些事情吗？可她又看不见。
正瞧着，被掂量着的人站了起身，侧开头，耳尖微微一动，走到了一个鱼缸面前。
“这是什么？”池岁将脸贴在冰凉的鱼缸上。鱼见了不明物体靠近，赶忙四处游走，溅起一阵阵水流激荡玻璃。
“是鱼。”
“是鱼啊。”极其轻微的一句，化风即散，自言自语一般。
池岁的家里没有活物，准确地来讲，除了父母，和几个佣人，一切声音剥离殆尽。偶尔清晨时分，会有几声鸟的婉转啼鸣，但再多的便没有了。
顾暮等了半天，以为对方还要问些什么，结果并没有，池岁得了一个答案后，就贴着鱼缸发呆。
挑了挑眉，继续看起自己的书。
落日余晖从窗户投进来，洒在少年发梢如受一大片细碎的金箔加冕，低眉敛目间，更是多了一份昳丽。
光线反射到少年的眼中，方惊觉一日已过，侧头看向后面的池岁，抱着鱼缸，整个人窝在阴影里，居然睡下了。
这个不太聪明的小瞎子不怕脸埋进水里吗？
顾暮又看了一眼时间，决定把池岁叫起来，该吃晚餐了。
伸手碰了碰女孩子的肩膀，一边像个老学究一板一眼紧盯着鱼缸的水不要晃出来。
池岁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来，只见她挪了挪嘴，换了个姿势，鱼缸仍抱得好好的，白嫩的脸上压出一条红痕。顾暮瞅着那道印子，伸手戳了戳。
像颗小水蜜桃。顾暮心想。
回头整顿神思，似然惊觉，发间薄肉隐隐作红，如胭脂沾染素色画布。没等池岁彻底苏醒，先行出了房间。
饭点到了，佣人来唤顾暮吃饭。面色依旧，却头一次坐在餐桌上有些心不在焉，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其他空余的座位。终究什么也没说。
池家。
“你把池岁送到顾家去了？”叶景着一袭米色大衣，腰间系着黑色镂空腰带，整个人倚在软皮沙发里，长腿慵懒随意地翘在另一只上，纤细脚踝上的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是这样。”对方简单地应了一句，手里不停地翻看着文件，上面是这次的实验数据。
“池岁可是我的小心肝，多么漂亮的孩子，都是你，可惜了。”女人眼里浮现出一丝埋怨，转瞬即逝。
男人听了这话，揉了揉眉心，面上却无一丝哀愁，这种对话显然已经听过数十次了，自从池岁失明。
回想刚捡到她的时候，隐蔽地睡在楼梯角，小脸灰扑扑的，可看人的时候顾盼生辉，一双眼睛像琉璃珠子，眼角微勾，一笑，眼底秋水荡漾，霎那间人无边的心事尽数映出。
池恒则并没有捡崽回家的癖好，哪怕后来观察了好几天，这个小女孩确实是孤儿，他也不曾动心。
直到有天回家，看见妻子叶景大费周章，向他隆重介绍他的新女儿池岁。
“多漂亮的小孩子呀，老池，我问过啦，她没有双亲呢，以后她就是我们亲闺女了，对不对宝贝。”
叶景从小娇生惯养，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她和池恒则自恋爱到结婚一直甜甜蜜蜜，丈夫宠爱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即便她不想生孩子。
池恒则对于这些絮絮叨叨并不在意，抬眼看见妻子正逗小姑娘笑，娇小的粉唇咧开，露出两颗小尖牙。
这一瞥才使他神色有所改变，眼底暗含幽火，忽明忽灭，而叶景沉浸在喜得千金的愉悦中没有注意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