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缟素 ...
-
齐酒在路上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她不知道草原这边迎亲需不需要奏喜乐，但她在平常的话本里看到的中原民间嫁娶，都是喜乐不停。
有人敲了敲马车的窗户，一个婉转动听的年轻女声传来，“公主，我是吉布楚和，一会我带公主去王帐。”
齐酒将帘子撩开，她已经戴上了盖头，就没有自己动手摘下了的道理。在皇宫里这么多年，该学的不该学的，她多少都沾了一点边。这种情况，没有办法露面，应该至少给个镯子。
齐酒不好摘皇帝御赐的婚镯，就把平常戴的玉镯摘了一个递了出去。
“我…”话到嘴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一阵风刮来，齐酒慌忙挡了一下自己的盖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镯子似乎已经在吉布楚和的手里了。她正想多问些其他事情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吉布楚和引着她下了车，在她耳边提醒道：“前方是王帐。公主如果看不见的话，可以扶着我。”
齐酒颇为感激地搭上她的手，心中不合时宜地想到：看来草原人和中原人，在银子谈拢了之后的都是一样的。
帐外的气息无比肃穆，帐内也差不多。
齐酒跟着吉布楚和走进了王帐，被搀扶着坐在了一个椅子上。她刚想说话，吉布楚和就在她的身后小声嘱咐道：“公主，您现在是不被可以发声的。”
吉布楚和的中原话说得虽然还算顺畅，但是在遣词造句上还是有一些不到位的地方。不过她的意思齐酒倒还是明白。
齐酒点了点头，接下来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
“你要救她？”朝乐蒙皱着眉，很是不解地问道。
萨仁的右手中拿着方才齐酒要给吉布楚和的玉镯，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在上面摩挲，“何以见得我要救她？”
朝乐蒙站在萨仁的面前，目光凝视着她，“让吉布楚和去保护她，还把可汗的新可敦带进自己的毡帐，这是什么道理，又是什么规矩？”
“救一个无辜的人要谈什么道理？要讲什么规矩？”萨仁将玉镯收到腰间挂的小革袋里，又将小革袋取下来放到胸前，“她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半个月就到了，用脑子想都知道是没有耽搁的。就算这样，还是没有赶上我父汗的最后一面，你真要看着一个中原女子，丧夫之夜新婚变改嫁？”
或许是嫌语气不够重，萨仁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她受得了？你良心受得了？”
“我是过意不去。但是萨仁，你和她是一样的。”朝乐蒙叹了口气，“在这里，你和她是一样的，就算你功夫再好，你毕竟不是一个男子，接下来的夺位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你连你自己都不一定能护好，你还想护她？”
萨仁步子一顿，她心中略微有些松动。按照原计划，若是她不趟这趟浑水，事情会比她想象的轻松许多。先借着她阿巴嘎乌恩其的力量将其他有野心的人都干掉，她再率领她和她父汗的部下把乌恩其干掉就可以了。但是她就是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救下这个和亲公主的心。哪怕一切都有可能因此而改变。
她若是为了自己的胜利，伤及无辜之人，那她对老可汗当年行为的不赞许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记得父汗说过，在他所拥有的草原之上只谈英雄，不谈儿女。这是道理，更是规矩。”萨仁冷着脸道，“我不是男子，不代表我不能成为草原的英雄。十五岁我能驯服烈马、能捕杀黑熊，我已经是英雄了。我也不是一般女子，我是王帐内的亲王。”
“你到底怎样想我是猜不到更没有办法干预你。”朝乐蒙叹息着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中已然充满了坚毅，“既然我是你的师父，那我一定会帮你。”
萨仁直截了当道：“多谢。”
****
中原的丧礼有统一的制度，而草原的丧礼则是每个部落有每个部落的办法。萨仁的部落算是受到中原影响比较大的部落，老汗王之前许多的谋士都有从中原学习归来的经历，整体上的礼俗也有一个大概比较完善的轮廓。
比如丧葬之礼中，汗王去世的时候就有一条简化过的礼节——所有人都要在腰上系上白色的布带。
吉布楚和手里拿着外面的婢女递给她的白色布条，微微有些发愁。齐酒虽然带着盖头，但是应该还是能够看见腰间的白色布条的。吉布楚和不知道中原是什么礼仪，但是总归一身红的人腰间系个白布条也是很违和的。
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齐酒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起来。方才的这段时间，她在心中其实想过了婚礼迟迟没有进行的很多种可能，也愈发坚定了这一次就是来冲喜的念头。
吉布楚和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们草原有个规矩，我来做，公主安心坐好就可以了。”
齐酒点点头，长在宫中，就算再不受待见，为了皇族的脸面着想，她的礼仪还是有人教她的。她端正得坐好，吉布楚和拿着布带在她的腰上系了一圈。
齐酒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了布带是白色的。她在来之前有听人说过，白色在草原上也有圣洁的意思，便没有往其他方向想太多，还是安安稳稳地坐着。
吉布楚和见齐酒没有什么大动静，悄悄地松了口气。接着，她转过身同门口的婢女打了个手势。门口的婢女行了个礼，往真正王帐的方向去了。
****
王帐周围静悄悄的，老可汗生前最不喜人聒噪，过世后大家自然更不会多嘴。老可汗的弟弟，也就是萨仁和朝乐蒙的阿巴嘎乌恩其，此时正站在老可汗的王座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帐内对可汗位置虎视眈眈的其他人。
乌恩其是个聪明人，凭借他的那点部下，还不足以控制整个部落，眼下稳住甚至收买老汗王的部下都是很重要的。“我提议，我们先把可汗的后事办好。”
果然，老汗王的部下纷纷表态同意。
老可汗生前铁血手腕，兼并其他部落的时候更是狠得下心来。五岁的萨仁和可敦被对方部落设计，二人陷入了狼群的包围圈，都没有打断他的作战计划。最后，可敦流血过多去世，部落的领地也因此扩大了一倍。
虽然狠心，但是也是真的重才。
正如萨仁方才所说的，只要有才干，不管性别，不问出身，只要来路不是敌营，事情干好了，赏赐从来没有少过。
老汗王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萨仁的母亲，可敦萨如拉出身显赫，他在迎娶她的时候曾经说过，今生就她一个。大家都以为老汗王是开玩笑的，毕竟萨如拉嫁过来很多年才生下萨仁，还是个姑娘。结果老汗王居然真的就做到了，他这一生，娶了萨如拉之后，王帐中就再没有过其他的女人。萨仁至今还肯喊一声“父汗”，也正是看在这个份上。在众人眼中最难的做到的事情，老汗王都没有反悔，其余的事情更不用说。因为利益和私欲就更改过去决定的事，那是从来没有过。
所以他的部下，基本都受过他的大恩惠，也很感激能够在草原上遇到这样一位可汗。大家本来心中悲痛，正是反感有人乘机想要登上汗王之位的时候，乌恩其这话一说，大家心里都舒坦了。
至于和亲公主，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选择性忽略了，本来迎娶她就不是老汗王的主意，老汗王那个时候已经病得神智不清了。更何况眼下老汗王的葬礼才是最重要的。
萨仁在王帐外听全了帐内发生的事情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帮她望风的朝乐蒙也紧跟着她的脚步离开了王帐。
“怎么样？”朝乐蒙问道。
“算他有脑子，知道先办丧事。”萨仁道。
“中原的和亲公主呢？”朝乐蒙继续问道。
“哪里还记得她？”萨仁拍了拍衣袖上的灰，“连我的名字都没提，怎么会提她？”
朝乐蒙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没有提你的名字？你可是可汗唯一的骨血啊。”
“慌什么？”萨仁见朝乐蒙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草原可不玩中原那一套，咱们这素来是谁有能力谁上去，亲疏远近可不那么看重。”
萨仁每次同朝乐蒙说话的时候，都会自动把他当成中原那边的，说起事情来也总是会用骄傲的口吻提起“咱们草原”。朝乐蒙早就习以为常，“就算是草原，也不应该将你完全排除在汗王备选项之外啊？”
萨仁被他逗笑了，“你还真的希望我当汗王啊？”
朝乐蒙说：“当然啊。我在这里可只相信你的能力。”
萨仁更高兴了，“多谢夸奖。汗王谁当，这个我们先不提，但是阿巴嘎是绝对不可以的。他这个人，生性残忍，每次部落战争，都要杀女人和小孩。经常虐待自己毡帐里的奴隶。”
朝乐蒙补充道：“我阿布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萨仁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放心，我当不当另说。至于他，有我在，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好。”虽然是个二十岁的女孩，但是萨仁说出的话总是能让人感到信服，朝乐蒙也毫不例外地相信她，“那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萨仁道：“他们不提我，大概也是猜到了我不方便出面。许多人估计同我们想得一样，借阿巴嘎的刀先把脏东西都切干净了，再把我喊出来，让阿巴嘎走人。”
“但愿如此吧。”关于这个事情朝乐蒙其实也是深有感触，老汗王在世的时候，就有许多他的部下对乌恩其的暴虐不满了，尤其是在很多大小战争之后，提意见希望让他离开部落的不在少数。但是老汗王一个是看在兄弟血脉，二个是看在乌恩其确实有能力，也一直都没有点头。
“师父，现在一切进展得还是很顺利的，至少没有超出我们的预计范围。你要宽心一点。”萨仁被他这幅老气横秋的模样给逗乐了，但是见他是真的愁，便没有以此打趣，而是认真地同他解释道：“接下来，我们等汗王的葬礼结束，等阿巴嘎亮出他的真实想法的时候，我们再出手。”
朝乐蒙道：“也只能如此了。”
见萨仁没有参加葬礼的意思，朝乐蒙忍不住劝道：“你真的不参加可汗的葬仪吗？”
“我额吉走的时候，他也不在吧。”萨仁看了眼王帐的方向，“不过，我还是会去送他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缟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