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机会 ...
-
裴乾蹲下身，轻轻拍着李明珠的脊背。顺便挥挥手，招人把辛三拖下去医治。
李明珠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没了力气，倒在裴乾的怀里哽咽。
裴乾就努努力，将李明珠打横抱了起来。李明珠其实并不比裴乾矮，亏得裴乾从未把自己当女人看过，练过些强身的武艺，竟能将她抱得稳稳的。
她将李明珠抱进了房间。
刘琼一直在后头跟着，欲言又止的样子。在裴乾将李明珠放到床上的时候，刘琼犹豫再三，总算憋出了一句话：“对不起。”小声小声的。
此时，应该有人问他的，问他为什么道歉。毕竟，应该没有人知道沈儒才是真正的主使，没有人知道是他默许了对李黎的谋杀，甚至还扯了李黎的同党给沈儒做替死鬼。
但是没有人问。
莫名其妙地，刘琼感到有些不安。
他想，也许只是因为裴乾正忙着关心明珠，而明珠正忙着伤心吧，所以才没有人问。
“陛下，”安顿好了李明珠，裴乾转过身来，对刘琼道，“我们出去吧。”
“可是，朕想留下来陪明珠姐姐。”刘琼不太乐意。
“明珠也累了，今日就留她先歇息，明日再见，可好？”裴乾道，“陛下也整夜没有睡好，该好好歇歇了。”
刘琼确实很疲惫。他从来养尊处优，这辈子未曾吃过什么苦头，和在山洞里靠着石壁都能睡着的裴乾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他还是同意了裴乾的意见，与她一起，走到了一间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华贵房间。
“去给这位大人准备一些安神的茶来。”裴乾吩咐道。她的体贴从来都恰如其分，很懂得如何讨得他的欢心。
刘琼是在很柔软的床铺上睡着的。
梦里，他在看到了很多人。他看到了幼时温柔对他微笑的李黎，看到了那时带他一起乱跑疯玩的李明珠，还莫名看到了经李明珠介绍与他认识，在很短的时间里与他混熟的裴乾。
还有已经过世的父母，自小跟在他身旁的仆从，他看到了很多人。
他看的人够多了，想要醒过来。可是，很奇怪的，他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说：“就这么去吧，陛下。这也是明珠希望的。”
刘琼意识到了什么。
刘琼开始觉得恐惧。
刘琼开始觉得愤怒。
刘琼开始觉得哀伤。
这为什么会是明珠姐姐希望的呢？
啊，这确实是明珠姐姐会希望的吧。
可是，他还不想……
真的不想……
刘琼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也没有醒来。
裴乾在旁边看着他，看着他停止了呼吸。
等到床上的人胸膛不再起伏的时候，裴乾站起身来，无甚情绪地吩咐道：“处理掉。”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往李明珠那里去了。
李明珠没有睡着。她仰面躺着，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裴乾打开门。
“事结了。”裴乾告诉李明珠。
李明珠没回话。
“要么……睡会儿？”裴乾有些担心，走到李明珠的床边，“晚上也没休息好。睡一觉，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李明珠没说话。
裴乾也不敢走，就拖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明珠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裴乾刚刚完成了一件大事。可她却知道，李明珠问的不是这件大事。
“啊，是呀。”裴乾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哈，为什么呢……”裴乾笑起来，打着哈哈，没有回答。
李明珠却意外的固执。她转过头，看着裴乾，再次问道：“为什么呢？”
裴乾带着笑容，看着李明珠。看着看着，那笑容渐渐变得温和了起来。
“早晚有一日，”她忽然开口，讲的话却没头没脑，“我会继承大统。到时，你可愿意……”她慢慢地说道，却没有说完。
李明珠不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裴乾再次接上了没头没脑的下一句，“我已经失去机会了。我只是想要晚点失去机会。”
李明珠仍旧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裴乾看着李明珠，脸上仍带着那种温和的，近乎宠爱的笑意。她伸出手，揉了揉李明珠的脑袋。
“我错了，原谅我吧。”她站起身来，给李明珠顺了顺头发，整了整被子，“睡吧。”
说完，她走出门去。
*
辛三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床上醒来。
他此生都没怎么睡过床。
这种境况过于陌生，以至于在意识清醒的一瞬间，他一个激灵，瞬间翻下床去，浑身戒备。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一旁坐着的李明珠。
戒备刹那间变成了惊喜，惊喜又倏忽间变成了恐惧。
他想，他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定惹恼她了。
他惹恼她的地方已经够多了，甚至已经被她扔掉了。
他跪在地上，害怕了起来。
“奴知罪。”他叩首。
这三个字，他真的说过很多次。可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李明珠没有说话。
这沉默让辛三感到害怕。
过了一会儿，李明珠开口，道：“躺回去。”
“诺。”辛三领命，不问缘由，马上躺了回去。
后背的伤口贴着床，一阵剧痛。
“趴着。”李明珠又道。
辛三便马上调换了姿势，趴了起来。
疼痛顿时缓解了许多。
“他醒过来了，去拿些吃的吧。”李明珠对房间里的侍女吩咐道。
便很快有人端上了饭菜，放在了辛三旁边的小桌上，方便他在床上取用。
餐盘上，有粥有肉，都很清淡，很适合生病受伤的人。
“吃吧。”李明珠道。
辛三盯着餐盘，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李明珠，飞快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又瞬间将视线收回。
他没能辨识出李明珠的神色。
他感到了恐惧，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面对如此异样的状况，只有一个理由让他能够理解。
明珠，是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所以，如果她要他死，一定会选择最温柔的方式要他上路。
“怎么不吃？”李明珠问道。
辛三全身一震，忙拿起筷子，飞快地往嘴里填。
寻常毒物，他可以比常人多撑数倍的时间。只要在那之前吐出，也许可以挺过去。
“慢点。”李明珠皱眉。
辛三身体一僵，放慢了速度。
他一边吃，一边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即使以常人的速度进食，时间上应该也尚有盈余。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他完美地完成着李明珠的命令，将餐盘上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都没有余下。
李明珠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餐盘，犹豫了一下。病榻养伤的人也许不该吃得太饱，可这看起来……
“够吗？”李明珠问道。
“回小姐的话，够了。”对方恭谨。
李明珠想了想，觉得确实倒也不至于饿肚子，便道：“那休息吧。”
然而，床上的人，分明吃饱了肚子，分明除了躺下休息，什么都不需要做，却显得无比……坐立难安。
李明珠看着他，不知他是怎么了。
终于，床上的人忍耐不住，再次利落地翻下床，跪在李明珠的面前。
“奴知罪。”他告罪道。紧接着，还不等李明珠反应，他就一个跨步，瞬间从窗口跃出，然后稳稳着地。
此处是二楼。
屋里的侍女忍不住惊呼。身上还带着重伤的人，居然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怕是谁都会不由得心惊肉跳。
李明珠皱眉，起身走到窗边，向窗外看去。窗外，辛三已经找了个角落，用身体挡着，手抠喉咙，快速地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吐干净了，他马上用土掩埋了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让楼上的人看到秽物。
李明珠抿着嘴，不做言语，转身回到屋中，坐了回去。
很快，屋中响起了恭谨的敲门声。
侍女打开门，辛三便从门口进来，一路跪行，到了李明珠的面前。
“奴知罪。”他叩首，短时间里第三次地说出了这句话。
哪怕不善言辞如他，也知道单单这句话是不行的了。
“奴……尚且还有用处。”担心再没有说话的机会，辛三不等李明珠的反应，继续道，“奴的武艺……极高，定可达成小姐所需，可护小姐周全。小姐……”
辛三握紧了拳头，慢慢仰起头来，目光里有悲戚，有急切，可更多却是……
愧疚。
“请小姐……留下奴一条性命。”辛三如是恳求道。
其实，辛三是知道的。一直以来，他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劣。他不想走，也不想死。他利用着她的心软，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明明是那么的碍眼，却还是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他有多么自私，一直以来，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他真的……做不到。
离开她，他做不到。
死亡，他又担心她的安全，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于是，他就只好这么执着，这么卑劣地，固执地留在她的身边。
僭越无比。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机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