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否》墨觞

1、漂亮的男人

　　“沈医生，1910房的病人醒了。”护士通知我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五点，我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正好是我下班的时间，而因为前一天的通宵值班，我当时最想做的就是回家倒头便睡。
　　推开病房的门，我突然有种不真实地感觉，透过百叶窗，夕阳暖暖的射进来，房间里被一种温柔的橘黄色所包绕，本来斜倚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男人因为开门的声响回过头，我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漂亮的脸孔，虽然他的病历上写着，他已经三十七岁。也许有人说，对一个男人来讲，三十七岁并不老，但是当你亲眼证实，一个把整楼层二十来岁的小护士们迷得晕头转向的一度昏迷中的男人的确是三十七岁时，你会对上帝是否公平发出最严重的质疑。
　　那张漂亮脸孔的主人，床卡上的名字是叶钧凡，在山道的车祸现场被发现送往医院，身份信息来自他随身皮夹里的证件，此刻，他望向我，凭一种女人的直觉，那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我并不明白那种诧异源自什么，说实话，我对我的外貌没有丝毫自信，这也是我至今独身的原因之一。
　　“感觉怎么样？”我走向他，尽量使自己表现的精神些，我不想使自己的病人觉得我这个医生当得不称职。
　　他听到我的问话，稍稍活动了下手臂，然后开口：“头很痛，其他还好。”
　　我不得不再次惊讶，他的声音，很好听。普通话并不是很纯正，也许是因为他的英国国籍，不过正如我所猜想，他的中文还算不错。简单的检查过后，我正在写医嘱的时候，很不小心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在注视着我，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需要通知家属吗？”
　　“不必了，他们都在国外。”他说完竟然展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顿了一会儿，迟疑地吐出两个字，“沈乔？”
　　随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工作服上的卡片，我皱了皱眉，第一次遇到这样无礼的病人，“还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沈医生。”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赔礼性的笑笑，“你一直是叫这个名字吗？”
　　难道他有些脑震荡？检查并没有发现啊。“我爸姓沈，我妈姓乔，我打出生起就叫沈乔。”
　　他又笑了笑，该死的，还笑得那么迷人。我很不合作的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人，回家睡觉是第一要务，顺带拖走五魂不见了三魂的护士小吴。

　　第二天例行查房，我跟在一群主任身后，走进1910房，透过人群，某道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我身上，我很自然的将视线偏转90度，桌子上摆放着只空玻璃花瓶，想到他家人都在国外，出车祸进了医院也没有人来看望，似乎有些可怜，重新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收回视线，老实地在回答问题。
　　吃过午饭坐电梯上楼，电梯里四五个护士正绘声绘色地讲着那位英国国籍帅哥，因为跟我比较熟，也没什么好避讳，凑过来问我关于他的事，我叹口气，“至于吗？不是我打击你们，你们不觉得那张脸搁女人身上比较合适吗？”
　　几个人用很鄙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沈医生，你的思想是不是太落后了？”
　　有吗？也许我的确有点跟不上潮流。
　　回到办公室，有个快递员正捧着一束黄玫瑰等在那儿，“沈医生，今天的。”
　　说到这黄玫瑰，有个小插曲，张赟是我妈介绍给我相亲的对象，某公司的部门经理，条件还算不错，我本想反正都三十了，随便找个人凑合吧。相处不到一个月，在一家餐厅居然看见他跟某个女人搂搂抱抱。其实我无所谓，吹就吹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在两人里选了我，不过呢，女人又不是商品，由得你选吗？男性的恶劣本质，这也是我至今独身的原因之二。
　　这个张赟还算有耐心，一天一束黄玫瑰，我都替他心疼钱。接过花，我居然鬼使神差的想起那只空的玻璃花瓶，结果就是，我捧着一束玫瑰站在了1910房前。不过医生送花给自己的病人，祝他早日康复，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吧，所以我就咚咚咚敲了门，里面居然没声儿，于是拧了把手直接走进去，床上整整齐齐，也许下楼散步去了。
　　正当我把花美美的插在花瓶里，背后突然有人说话：“玫瑰么？很漂亮。”
　　很不失所望的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正想骂他一句，却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看样子他一直都在房里，只不过刚从浴室出来而已，下身穿着医院统一的浅蓝色病服裤，上半身大咧咧的赤裸着，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绷带肯定湿透了，我没空盯着他让人淌口水的身材，开口训斥道：“我没有吩咐过不准洗澡吗？伤口感染怎么办？”
　　“呃，抱歉。”他微笑着，“我不大习惯。”
　　“不习惯也不行。”我夺过他手里的毛巾，胡乱给他擦着，“你知不知道自己还在发烧？哪有人出车祸刚醒过来就这么活蹦乱跳的？”
　　“抱歉。”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睛弯弯的也很好看，不过再怎么看都觉得这张脸很欠揍，病人如果病情加重，我可是难辞其咎。
　　喊护士过来换好绷带，我再次警告他伤口不要碰水，然后准备走人，他突然喊住我，“沈医生，谢谢你的玫瑰。”
　　我愣了愣，才想起什么玫瑰，“那是人家送我的，我借花献佛。”
　　“呵呵”他似乎真的有些感动，“还是谢谢你。”

　　相处了几天，发现叶钧凡这个人除了有副好皮囊外，还是有些优点的，言语之中也可以看出有着很好的修养。不过也发现了他一大恶劣本质，喜欢捉弄调侃人，三十七岁的老男人居然有这种恶趣味。偏偏他口才好，我基本放弃与他的口舌之争，关键时刻摆出医生的架子制住他。
　　“沈乔，下次可不可以换别的花？”他跷腿躺在床上啃着苹果，一边看着我“毫无审美观”地往花瓶里插着花，这是他对我的评价。忘了说，在我同意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叶先生”的时候，他擅自将其等同于可以直呼我“沈乔”而不是“沈医生”。
　　“如果你付钱的话，我很乐意替你订些别的花。”我忍住将花插在他头上的冲动说道。奇怪当初第一眼见他，怎会对他有种天使的感觉。
　　“沈乔，为什么不把头发留长一点？”他突然转了话题。
　　我回头看他，他将苹果核以一个完美的弧线丢进五米开外的纸篓，有点吃惊。他见我不说话，又补充一句：“不用太长，到肩膀就好。”
　　“不方便，况且我也没时间打理。”我没好气地回道，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房间。临出门，我停住脚步回过头，不出我所料，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感觉，很复杂，不过让我很不舒服，“叶先生，你经常这么盯着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某个同学还是初恋情人？”
　　“为什么这么问？”他笑了。
　　“电视剧不都这样吗？”
　　他仰倒在床上，两支绑着绷带的手毫不在意的枕在头下，“你是很像一个人。”
　　我对这种剧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他此刻的表情还是让我有点在意。
　　“不过不是我的初恋情人，是我暗恋的一个女人。”
　　“有多像？”
　　“像到，我以我她又活过来了。”
　　我有点震惊，跟一个死去的女人长得很像，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门外突然想起敲门声，护士长推门进来，“沈大夫，我猜你在这儿，王主任找你有事，快去吧。”
　　叶钧凡侧头看着我，我无心追究他的话是真是假，直觉告诉我，有时间，我想听他讲完那个故事。不过在后来的几天，这个话题再也没有提起，我以为，会错过这个故事，却没有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在这个故事中，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