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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六回 冰玉云外生 小忆南风乱 其四 ...

  •   望着小忆背姿,许久未曾注意,竟已这样高了。初见时,才七岁小儿,成天躲在天骄身后,怯怯地探出头来,一经目光对视,便缩了回去,却如今,每日张牙舞爪,没大没小,疯丫头似的,浑然商天骄第二。

      初见天骄,是于九年前,南风被十四带回木剌那日。彼时南风世代居所受兵乱殃及,慌乱逃亡间被砍伤后背,自右肩斜划下去,几成剖半,村医尽摇头而去,只道南风不治,便是救回来,也成废人,更何况,这兵荒马乱年代,自顾无暇,多一人,便增一个负担,不如趁早舍弃,省却麻烦。

      可是,南风摊开右掌,指瘦而长,微有细茧,如今不仅行动自如,还能作画,众人为之拜伏,皆道奇迹,却南风知道,这奇迹并非神赐,乃是那二人所创。

      十四彼时初到木剌不久,根基未固,尚未尽得村民信任,确切而言尚未得大爷信任,无故带外人回来,早引起诸多猜测,更是冷言相待,既大爷不发话救人,便各人自顾,不闻不问。十四不通医理,却于刀伤略晓一二,自己配药,为南风治伤,这照料的工作,却是天骄应承。

      天骄彼时年方十二,与同龄少女大不相同,见背后伤口,亦不吃惊,反倒一脸兴奋,后来才知,她从未见过伤重若此,仍能活命之人,便有心要看,到底能支撑到哪个地步。犹记有次上药换绷时,南风痛得抽痉,她也只轻描淡写道,知道痛,还死不了。又见巧哥受惊哭泣,便一巴掌拍过去,推出门外,“落寇的儿子,见点血就哭成这样,真丢人!”说话尽恶毒之能事,却下手极是温柔,似春风拂晓,轻快明亮。

      处得久了,便知天骄年纪虽小,却思虑周密,行事泼辣,且喜迎难而上,敢作敢为,相较巧哥憨实木讷,天骄虽为女儿身,更深得大爷偏爱,只惜天骄错生女儿身,每每将此引为憾事。

      南风本就随和,又真诚坦率,且善于倾听,还喜爱热闹,虽经历生死,却不改天性,伤未愈时,便与村民打成一片,言语笑谈间,便将木剌诸事,理会个七七八八。

      木剌依山而建,循梯而上,山阴悬崖陡壁,下有急流,可作天然防御。立山巅自上俯瞰,山势尖顶大腹,似泥塑佛像,盘膝而坐,两臂顺势下垂,将木剌拢在怀中,再有密林层层外围,兼道路隐蔽,若非有人引导,外人绝难入内。纵有人误闯进来,或生留木剌,或埋尸林外,总不教人泄了秘密出去。大爷商大丰继承祖业,做的却是无本买卖,领了部下近百户人家,时不时外出狩猎,以往或多或少总有收获,

      二爷苏茂,字长青,却是十六年前才来的,落魄无依,身边只带了初生女儿,即二小姐苏忆。其人沉默寡言,目光空洞,了无生气,却狩猎之时,精神抖擞,带头冲阵,勇猛无敌,才知其武艺高强,教人刮目相看。又分享所得时,全然不计得失,被人挤兑,也无关痛痒,然一旦事关女儿苏忆,却是绝对不可侵犯。碍于办茂煞气,自无人敢动手欺负苏忆,却有多事之人,暗中出言辱骂之人,倒是有的,只那几人,下颌皆挂了三日,被饿得半死。

      三爷孟辙,字方矩,来得更是离奇,乃商大丰狩猎时,自猎物中带回来的。十二年前秋深,商大丰部署周到,围截商队,几多许人,皆逃得四零八落,只这位先生稳若泰山,礼仪廉耻,教育商大丰一番,淋漓痛快,再道愿引颈待毙,只要商大丰放过妇孺幼小,众人面面相觑,原来车中尚留有跛女一名,及一个牙牙学语小儿,俱是匆忙间被落下的,却又无力逃走,商大丰历来规矩,不作无谓杀生,却面目若为人所知,便不能容赦,只这次心血来潮,将这位秀才先生及那二人,带回木剌,且请其做了先生,教村中小儿念书识字。又将跛女许婚与他,便是三嫂李氏。而那小儿,却是被二爷收养了去,取名苏恒,众人皆道,养作童养夫,将来入赘,继承门户。

      然十四的来历,却人多缄言,多方辗转,才知大概。十年前商大丰探听有肥羊南上,便早早拟定计划,暗暗作了万全准备,原本进程顺利,却半路遇阻,冒出十四来,以一己之力,击败商大丰全阵。商大丰不仅白白失了肥羊,还灰头土脸被十四押回木剌,心中窝火,引为毕生耻辱,无怪乎气恼,却又不知有何忌惮,竟容了十四存身木剌。

      木剌属草莽一族,杀戮有之,以南风之见,倒也并非无道至极,虽村中诸人心思不一,仍是勉力共存,唇齿相依,只天下大乱,百姓维艰,木剌亦遭同难。然困境渐有起色,不论承认与否,确是十四居功。

      木剌借狩猎之名,行强取之实,十四并未制止,只改变信念,将那行事对象,自平民商户转向元吏恶霸,所取财物,也散分穷苦平民,此举深得民心,暗地传颂,又倡导村民自耕播种,渐是自给自足。虽商大丰怀有异议,但十四行事隐蔽,未将木剌泄露,也便反对无效。又十四其人,遇战身先士卒,且善于谋划,精于策断,又不狂傲,甘居次席,渐取木剌村民信任,尤其年轻一辈尊崇,呈后来居上之势,商大丰无力遏制,便笼络玉十四,再行开堂拜会,结义十四、书和、南风三人,将十四引为木剌四爷,书和大名桂习,虽晚于南风入木剌,却因年长居上,位居五爷,南风垫尾,是为六爷。至此,却是南风来木剌两年半后的事了。

      天骄初始接触十四,却是行监视之职,且看十四所作所为,有何居心。然相处既久,凭心而论,除却十四来历,其余一概磊落,且十四少年英雄,相貌俊杰,又平易近人,渐渐一颗芳心暗系,却不知十四情智未开,或是无成婚之意,故作迟钝,竟待天骄如妹,长达八年,直至年初商大丰病逝,临终前将天骄姊弟托付十四,二人方才成婚。

      只是小忆,却自此起了异常。

      小忆自小随天骄身侧,对天骄钦爱交加,尊称大姐,却自年初起,不仅避了天骄,难得相见时,也表情淡漠,称唤大小姐,虽仅一字之差,却隙缝扩大,距离天远。

      南风微是头痛,从不曾料到,小忆对十四情深至此,只是既多年含情不发,为何十四成婚后,明知无望,反倒做出这等扰心举动,教天骄情何以堪?

      “天骄与十四伉俪情深,当真羡煞旁人!”

      “哦!”小忆反应平淡,无动于衷,“夫妻同心,值得祝贺!”

      “你与天骄姐妹情深,怎就到了这个地步?”南风语重心长,立意化解二人心结,只是小忆一味装傻,若不挑明,只怕又教她避实趋虚,逃了过去,“孩子也快出世,你这个长辈怎能这样不成熟?”

      “正是如此,是该好好纠正名份,我这个外来户,小时无知,高攀金枝,现下明白了,幸而不迟,”小忆语气变冷,带了尖酸,“说起来,我倒好奇,你以前不是唤她天骄么?怎么现在改口四嫂了?”

      南风猛地呛住,心头一阵急鼓,捶得气息不顺,好半天才缓过来,僵了脸笑道,“她与十四成婚,不是四嫂是甚么?”

      小忆闻言,转首回望,斜着脑袋,盯了南风,双眸晶亮如镜,竟让南风无地遁形。

      “哦!”盯得累了,小忆显得疲倦,眉眼下垂,只十六岁小姑娘,倒似经历沧桑的长者,却又抬起眼来,望向极远无边处,“说得也是!”

      夕阳沉山,暮色四合,惟余雪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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