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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何秋水还沉浸在自己能脱拐的喜悦里,严星河看着她,心里却松了很大的一口气。

      在她住院的几个月里,一开始什么都顺利,手术平安渡过,她也遵医嘱卧床,恢复得不错,直到该下地复健走动了,就出幺蛾子了。

      怕痛,怕脚一碰到地面就皱眉流眼泪,据她自己说是疼得撕心裂肺,一开始严星河是信的,骨折成那样儿,看着就觉得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发现,何秋水这是没法走出骨折的阴影,很多病人都这样,总想着,“过几个月长好了我再锻炼罢!嗯!就这样决定了!”

      然后心安理得的继续卧床,一举一动都特别小心翼翼,直接就错过了早期康复锻炼的最好时机。

      一个月前,严星河实在没法子劝了,只好天天去催她下地,看着她开始走路了才离开。

      何秋水被逼着走路,边哭边挪,走了大概一周以后,觉得疼痛可以咬牙忍受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这会儿看她能走,他其实是高兴的,没有哪个医生不盼着自己的病人好。

      “你再走一段我看看。”他笑着抬抬下巴,对何秋水道,“我看看你的步态。”

      何秋水哦了声,慢慢的转身从他跟前走开,走到窗口前,再转身走回来。

      然后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严星河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时间,点点头,“你周一去找我,给你把螺丝松了,过段时间要走着没问题就能把外固定支架拆了。”

      顿了顿,又叮嘱一句:“功能锻炼一定要坚持,钙片也还是要吃。”

      出院前他给何秋水调整过康复方案,其中就有饮食起居上的注意事项。

      “……严医生,我不会成跛子的哦?”她点点头,大眼睛闪闪发亮,盛满了期待。

      严星河微微一笑,安慰道:“不会的,只要你认真锻炼,就可以像常人一样,别人根本看不出你骨折过。”

      骨折患者的心理负担之一,就是怕自己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行走,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久而久之便会自卑。

      严星河有时候会抓住他们的这个心理,适度的给予刺激,促使他们生出锻炼的欲望来,又疼又痒怕什么,难道还能可怕过落下终身残疾?

      但过后,又总会及时的给予他们肯定和安抚,告诉他们,你很棒哦,继续坚持下去你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

      王冠评论他这是:“打一棒再给颗甜枣,这事儿我们科就严星河做得最好。”

      “我这是医患沟通。”严星河每次都笑眯眯的反驳。

      但不管是什么罢,总归病人们都很吃这套,就像何秋水此时,闻言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都明亮起来。

      “谢谢严医生。”她感激的望着他,这时温妮端了热豆沙汤圆过来,她忙招呼道,“严医生,我家豆沙汤圆很好吃的,快试试,觉得好吃的话下次再来,我还请你。”

      “不用客气,你们小本生意也不容易,给我打个九折就好了。”严星河用匙羹舀了舀豆沙,笑着摇摇头。

      何秋水眨眨眼,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煮得起沙的红豆绵密细致,里头握着三颗白胖的手工汤圆,因为严星河没有选味道,温妮给他下了黑芝麻、花生和核桃三个口味的,一口咬下去,就会有馅料流沙似的慢慢流出。

      满口都是香甜,但却并不腻人,严星河低头吃着,何秋水看着他,有这好奇的问:“您觉得好吃么?”

      “……挺好。”严星河把口里的食物咽了,这才抬头看着她认真应道,又笑,“难怪是二十余年屹立不倒老招牌。”

      周围不管有多少店开了关,关了又开,何氏一直都在这里,像流水的别家铁打的何氏。

      何秋水摇头晃脑的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得意,“那是,我爸的手艺无人能及,您吃过我家的肠粉么?也好吃的。”

      何氏也卖早餐,但除去困难的那几年,就只有肠粉一样,从早上七点卖到十点,做的大都是附近上班族和街坊的生意。

      不过严星河记忆里是没吃过的,他的早饭永远都是来自单位食堂,于是他有些迟疑的摇摇头,“抱歉,我……”

      “我请你吃啊。”何秋水眼睛一亮,兴致勃□□来,像是找到了能和小朋友分享的玩具似的。

      她扬声叫何曦,然后用一根雪糕买通他,去厨房让温妮给她做一份瘦肉肠端过来,“要加蛋的。”

      没想到最后端过来的是温妮,“都十一点了,一会儿就吃午饭了,你还吃肠粉?”

      “我请严医生吃的,他没吃过,好奇。”何秋水立刻替自己辩解,把锅甩了出去。

      严星河听得一愣:“……”姑娘这好像不是我自己要吃的罢???

      一听是严星河要的,温妮立刻就变了态度,“原来是严医生要的啊,我还以为囡囡又贪嘴了呢。”

      严星河扯了扯嘴角,“……是我给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您救了囡囡,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温妮笑着摆摆手,把肠粉碟子放下,又去了厨房。

      何秋水这时才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还没说话,就听见严医生啧了声,“脱拐挺慢,甩锅倒挺快,哦?”

      “呃……”何秋水的脸立刻就泛起了一层粉色,有些躲闪的不敢去看严星河似笑非笑的目光,抬手掐着自己的耳垂,拼命地想着圆场的话。

      还没等她想出来,老何就从外头进来了,他手里拎着一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朗声问道:“严医生,您今天上班么?”

      严星河正伸筷子去夹碟子里的肠粉,闻声又放了下来,然后摇摇头,还没说话,老何就立刻道:“那正好,中午留这儿吃饭,我们也没什么好谢您的,就请您尝尝澄州的卤鹅。”

      “多谢,不用了……”他忙笑着要拒绝,可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见何秋水哎呀了一声,他立刻就顿住,下意识往她那边看去。

      只见何秋水正伸着两根指头去勾老何手里的袋子,发出惊喜又雀跃的声音,欢快的问:“老何你去忠德叔家了?”

      方忠德是老何在岭南漂泊时认识的朋友,后来他到容城定居,没几年方忠德也领着家人来这边闯荡,在离这儿不远的菜市场那边开了家小饭店,专做家乡菜,生意红火。

      老何点点头,笑道:“你忠德婶前阵子回澄州去祭祖,昨天才回来,听说你出院了,特地卤了只鹅给你补补。”

      说着又转头去看严星河,“严医生也留下,您可是我们家救命恩人,我得敬您杯酒。”

      说实在的,严星河并不想留下,因为救治何秋水是他的本分,要不是那天刚好他值班,何秋水也未必就是他的病人。

      但老何不会这么想,在他看来,严星河就是他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他,囡囡的腿还不一定能保住呢。

      何秋水大约也是这个想法,帮腔劝道:“是呀,严医生您就留下嘛,忠德婶做的卤鹅可好吃呢,每天都卖光,去晚了你捧着钱都买不着。”

      声音清亮又活泼,还有些俏皮,严星河一听就忍不住失笑,到底是盛情难却,他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了,“那……就打扰了。”

      老何从方忠德处拎回来的卤鹅,是用狮头鹅做的,鹅都养在澄州老家的鹅场,每一只都养了半年,然后千里迢迢运过来,做的时候连卤汤都讲究非常,要加猪骨和老母鸡,还要用上南姜和桂皮八角等香料,卤一只鹅就要几个小时。

      惟其如此细致用心,才能得到一只完美的卤鹅。

      严星河是地道的容城人,对更南方的食物了解不多,也没有什么执念,只是被何秋水说得勾起了几分好奇。

      鹅翅、鹅脖、鹅头和鹅肉、鹅掌、鹅肝、鹅胗一起搭配的拼盘端了上来,满满的一大盘,让他有些惊讶,“这……”

      “还没切完呢,剩一半。”何天笑着道。

      严星河见他不多,印象中只是个有些寡言少语的青年男人,身材高大,有些憨厚,听同科室的小护士说是老何叔的侄子。

      不过何秋水是叫他大哥的,“大哥,你快坐下,我嫂子呢?”

      “端汤,就来。”何天笑笑,拖了椅子在儿子身旁坐下。

      严星河这时才打量起这个不大不小的饭厅来,从糖水铺小门的楼梯口旁边往里走,是何家的饭厅和厨房,从这里能直通后院,隔着玻璃窗,能看见小小院子里的东西。

      一侧有盆栽和树木,另一侧搭了个棚子,摆了台机器,何秋水给他介绍道:“那是磨浆机,磨米浆做肠粉用的。”

      他点点头,又看了会儿。他生来就衣食无忧,家里人当官的当官,做学问的做学问,自然不会做这些事,他是没机会接触这些东西的,难免觉得好奇。

      不过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他收回目光来,看向了餐厅一角还没安装好的家用电梯,问了句:“何叔,这电梯怎么没装啊?出院都快一周了罢?”

      一楼这样子不像是有人睡觉的,大家都住楼上,何秋水腿脚不方便,那是怎么上下楼梯的?

      老何摆了摆手,“厂商说人手安排不过来,明天再来装,也没事,我还有一把子力气。”

      严星河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笑笑没继续。

      卤鹅味美,不管吃原味还是蘸点卤水,又或者蘸点蒜泥白醋,味道都好,甚至有些清香发甜,何秋水热情的把卤鹅头让给他,“鹅头超好吃,您试试。”

      那么大一个鹅头,严星河看着就觉得无从下手,偏偏一旁的小不点何曦这会儿特懂事,递了双一次性手套来,“医生叔叔,戴这个吃,不脏手。”

      严星河这会儿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好接过手套来戴上,也顾不上什么吃相要斯文了,举着鹅头就咬了口。

      鹅头浸满了清咸的卤汁,肥美鲜嫩,每一口都蕴含着独特的风味,如果不是大家都在看自己就更好了:)

      他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吃,我以前都没试过这味道。”

      大家这才满意了,彼此招呼着起筷,老何这时候又开了酒,没劝,严星河才喝了两杯,他自己就喝了五六杯了。

      酒劲迅速上脸,他的脸红了起来,额角的白发微微颤了颤,望着何秋水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严医生,我跟您讲,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命不好,八岁就没了妈,跟着我一个当爹的,好不容易去了舞蹈学校,老师也蛮好,结果呢……”

      他吸吸鼻子,“结果还摔了腿,以后都不晓得怎么办……”

      说着话,眼泪就要掉出来了,这是严星河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从前见他,总是笑笑,好像女儿摔了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有时候还数落女儿,说她闲出屁来了。

      原来心里有那么多愁苦,只消几杯酒就能勾动满腹的焦虑和不安。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何秋水很小就没了妈妈,他扭头去看她,见她乖巧的给老何叔又倒了杯酒,劝道:“大好日子您说这些干嘛呀,每次喝了酒都说,我妈在地底下都让你念叨得烦啦。”

      “您要是怕我以后吃不上饭呢,那我留家里跟您学煮糖水,行了吧?”她歪歪头,商量老何道。

      老何一听就收了哭相,“你说真的?”

      何秋水嘴巴一噘,“真的真的,您快吃饭罢,省得让严医生看笑话,羞不羞?”

      老何这时笑眯眯的转向了严星河,热情的开始劝菜,“让您看笑话了,别见笑。吃菜,吃菜,我跟您说啊,这鹅肉啊,卤得入味了,下饭是绝配。”

      他的热情让严星河有些发懵,还没从他之前倒苦水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脑海里只有三个大字飘过,“苦肉计”。

      想来这父女俩可能是之前有什么小分歧,今天趁机说开了。

      但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好奇,何秋水入院时填的工作单位是容城歌舞团,那她以前跳舞时,到底是什么样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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