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你》孑吾

3、第3章

　　上车前吃的那根火腿肠，这会儿跑到嗓子眼那消化着，胳膊腿儿冰凉，脸颊一阵阵发麻，顾小北咬紧牙根，攥着拳头，抖着一只腿，努力让自己坚持着，不要吐出来。
　　每一秒钟，都度秒如年。
　　也不知道过了很久，还是几分钟，车里人开始蠢蠢欲动，花生瓜子火腿肠，嘎嘎蹦蹦的嚼着。
　　这会儿正是夜里，车窗全闭着，方便面调料汤的味道，一溜烟的往顾小北胃里钻，搅的顾小北几下干呕后，猛地站起来往卫生间那边挤。
　　这车是唯一一趟从他家到S县的车，大站小站都停，不到站也能停一会儿。车上挤满了人，过道站着的，座位坐着的，座底下躺着的，把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顾小北捂着嘴巴，好不容易挤到了卫生间门口，赫然看到了“有人”的小红牌，他跺着脚，吸了几口车门缝透进来的凉气，等了能有两分钟，又一次往前挤过去，感觉挤了几个世纪，才钻进洗手间，一阵排山倒海的呕吐，直到吐出胃里那最后一点胃酸，才消停下来。
　　他打开洗手间的窗子，在里面呼吸了好一会儿透进来的凉气，才感觉缓过来一些，推门出去，往回挤过去。
　　这一夜，无边无际，窗外是一片漆黑，顾小北的心里，也是一片漆黑，身体的不适，让他没有心情去思考任何事情，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清晨的到来。

　　“谢谢大姑，放心吧，没事”顾小北勉强挤出一脸看上去非常真挚的笑容，站在大世界的十字路口，挥手冲大姑告别，心里想着“快点走吧”。
　　早上下了车，就看有个大婶举着个牌子，写着“顾小北”，这是离家时奶奶叮嘱他的，下车大姑会接他，带他去学校办理手续。
　　说是能来这个公立学校，多亏大姑女婿的妹妹在这个学校教书，帮忙疏通了一下关系。听说S县里顾小北原本要去的私立学校，考年级第一的，扔顾小北原来高中的班里，能混个中游就不错了，所以能进公立学校，大姑算是帮了大忙了。
　　早上大姑接上他，他晕车劲还没过去，就直接去了学校。大姑一路说苦叫穷的叮嘱，小北除了听明白了所谓的有事就联系大姑，其实是“大姑家日子也不好过，仨儿子念书挺操心的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没事联系我”的意思外，还听出来了，s县到大姑那个村子每天就中午和晚上8点有中巴，他既不能让大姑打车回去，又不能忍受听大姑叮嘱到晚上，只能匆忙的赶着中午送走了大姑。
　　“有事打电话，号码留好了”随着小巴车缓缓发动，大姑用足够方圆五里地的人都能听见声音喊着。
　　随着最后一个算是认识的人的离开，顾小北感觉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三月底的老北风在他耳边争先恐后的嘶吼着。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慢慢恢复感知。这里是s县比较繁华的十字街，顾小北周围挤满了推推搡搡的人群，烤玉米的，卖茶叶蛋的，大碴粥的，满心满耳都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他抬头望了一眼那个三层小楼，楼顶上横挂着“大世界”三个字的破旧招聘，顾小北心想，是了，所以大家管这里叫大世界吧。
　　真大，这个世界。
　　顾小北楞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觉得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这里，仿佛并不是一个离家千里的城市，而是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吧，他想。这个世界里，没有谩骂，没有哭喊，没有仿佛每天都被窥视的生活。又好像因为什么都没有了，被抽空了一样，突然涌起一阵寒意，由内而外，猛地从骨髓窜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顾小北打了个冷颤。
　　“同学”。
　　顾小北好像听到有人一直在后面叫同学，他往后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同学”。
　　顾小北又听到有人在叫，回头又看了一眼，还是没人。
　　“喂，同学”。
　　随着这一声，一只手在他胳膊上碰了一下，顾小北一惊“哎，吓我一跳”。
　　“我叫你好一会儿了”。
　　“你是？”顾小北是回头了，但他脑子里很乱，也没想着回头看什么，被猛地出来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看了看，的确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
　　“上午看你在办公室，我在你旁边呆了好一会儿，你没看到？”
　　“没”。
　　“你今天来三中的吧”。
　　“嗯”。
　　“我也是”。
　　“嗯…嗯？”。
　　“我今天转过来的，你也是吧？”
　　“嗯”。
　　“一起吧”。
　　“一起什么”。
　　“你下午不上课吗，这走回去就十分钟”。
　　“嗯”顾小北这回才回过神，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这个男生，有点，额......秀气。
　　眼前的这个男生，裹着个黑色长款羽绒服，拉链向上拉倒顶，挡住了小半个鼻子，只漏出细长的凤眼，不显大，却透着一汪水似的明澈，能看出来鼻梁挺直，典型的三七分发型配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而有些青白的脸，显得斯斯文文。
　　“那边的混沌摊，我去吃口饭”顾小北说。
　　“心思到学校门口吃呢，那行，混沌吧”男生说。
　　顾小北没说话，往混沌摊那挤过去。
　　“咱俩一个班”男生跟在旁边，转头看着顾小北，每说一句话，都是顾小北眼里的废话。
　　“你好”，顾小北现在并没有多少心情和人攀谈，但觉得如果是同学，应该聊点什么。
　　“你叫，顾小北是吗”男生语气淡淡的。
　　“嗯，顾小北，你呢”。
　　“晏飏.”男生伸出手，那是一个等待握手的姿势。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顾小北握手，一个陌生的，同学。
　　顾小北觉得有点好笑，不明白为什么要握手，但还是笑着伸出了手。
　　他看着旁边的这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清秀，阳光，脸上一直溢着淡淡的笑容。
　　两个人走到了混沌摊，点了两份混沌。
　　这是饭点儿，来吃混沌的人多，老板在里面忙活着，给俩人盛了两碗，喊了句“先吃，吃完付就行”。
　　顾小北刚坐下没等开吃，就看两个人走到他俩桌边，一水的宽松到掉档的牛仔裤，上身裹着短夹克，正一脸耀武扬威的看着他俩。两人后面走过来一个大高个，倒是一身的校服打扮，双手插兜，老北风里一脸说不清的表情，边走边说，“我中午在这吃，饿了”。
　　“我先走了，下顿我请”。
　　顾小北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已经起身，冲那大高个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快步走了。
　　地痞流氓？还是特意冲那男生来的？
　　不管是哪种，男生扔下一句下顿我请，转身就逃似的离开，都让顾小北刚刚对男生因为外表的美色而带来的一丁点的好感，瞬间凝结，摔碎一地。
　　三个人点了两碗混沌，加着刚才那男生的一碗，坐顾小北旁边了。
　　“晏飏新朋友啊？”大高个就着男生的混沌吃了一口。
　　“蓬哥问你话呢，哑巴呀”掉档男一号说。
　　“你聋啊”掉档男二号说。
　　顾小北嚼完一口混沌咽下去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大高个，没有说话。
　　“得”大高个乐了，“告诉晏飏这几天放学我都去三中门口溜达”。
　　“晏飏是谁”顾小北对这种地痞流氓有点反感，他虽然打架什么的身手不太行，但是也从来不会怕这些人，这会儿这么问，就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对眼前人的不屑。
　　“呵，走吧，”大高个起身，嘴角挂着笑容，混沌也就吃了没两口。
　　“结账，至少两份”顾小北头也没抬的说，他可不想浪费钱在这三个人身上，当然了，那男生，晏飏的那份，他到也说不上该不该自己出，出不出倒也无所谓。
　　“找抽呢”掉档男一号站起来拍了下桌子恶狠狠的说。
　　“走人”大高个转身边付账边说，语气到挺平静。
　　看的出来这两个掉裆对大高个言听计从，骂骂咧咧的跟着走了。
　　顾小北对自己新世界新生活的第一顿饭吃成这样，非常无语。

　　下午顾小北没上课，从大世界买了被褥和洗漱等日常用品，打了个面包车回学校，直接回了寝室。
　　这一中午没见到县城里有出租车，全是面包车拉客，挺稀奇。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顾小北是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惊醒的，紧接着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顾小北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还没等摆好姿势，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啪的一声。
　　门口三个人，前面那个估计是开门被床上坐着个人吓着了，愣在原地，后面跟着的不知道啥情况往里挤着，把前面蒙圈那哥们的水壶挤掉了，那一声脆响，就是水壶摔碎的声音。
　　门口全是水。
　　“呀，顾小北吧”最后面那人挤进来看床上坐着的顾小北，并没有吃惊，倒是一副欢迎的标准微笑。
　　顾小北感觉自己还没睡醒，看东西都重影了，怎么前面愣着那俩人长的一样。
　　“是顾小北吧”那人接着问。
　　“啊，是”顾小北还没从迷糊、尴尬、诧异中回过神来，起身顺着梯子爬下床。
　　作个自我介绍？还是先找个拖把帮忙拖下满地的水，还是先收拾被他吓的粉身碎骨的水壶？顾小北下床后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这人谁啊，吓死我了”。
　　“你咋这么不抗吓，吓你你就把水壶扔了啊”。
　　俩重影说着。
　　“我忘跟你俩说了，中午陈升跟我说了，咱班新转来一个同学，住咱寝”后面那个人边说边转身从门后拿出来笤帚和矬子收拾着。
　　“我叫尹世强，寝室老大，他俩，何东，何西，双胞胎，咱寝老四这学期申请不住校了”。
　　“顾小北，今天转来的”，顾小北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尹世强，有点不高，黑胖，看起来挺敦实，重影属于比较清秀的，除了脸长得不是很好看，还算是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
　　“拖布也在门后”，何东说着走了到自己床边。
　　顾小北开始琢磨俩重影的名字，这名字，分明俩不是东西，还好没叫河南河北，那更招笑了。
　　罪过罪过，不能姓名歧视，素质素质，顾小北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姿态。
　　“小北放那，我收拾就行，你没打水呢吧，每天就早中晚三次水房开门，你要不下去打点水洗漱用吧”尹世强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了。
　　这会儿俩不是东西还在小声着默默叨叨的说吓一跳，买水壶什么的，反正顾小北没看出来不是东西对他有一点点的欢迎，到有点埋怨的意思。
　　无所谓，同学间随便处处就行了，反正顾小北也没想过交朋友，他一向不太喜欢和他人熟络。
　　“没事，我用凉水就行”顾小北情绪不高，“我一会儿去买个一样的水壶赔你你吧”。
　　“用不着”顾小北没分出来这话是何东还是何西说出来的。
　　“你多大？”尹世强问完，紧接着又说“算了，你要是不介意，也别管岁数，就是咱寝老五吧，正好你也算是接老四住进来的，叫我老大，他俩二哥三哥，显得亲近，叫名字也无所谓，看你心情”。
　　“行，大哥”顾小北都是无所谓叫什么，也无所排行老几，能相安无事的处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