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爱你》阿弥野

1、第 1 章

　　他默默看着驻立在霍去病墓前的武帝刘彻，而他，则站在离武帝五步之遥的身后。
　　对于去病的死，他觉得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悲伤。
　　而武帝刘彻，他则觉得他过份伤痛，有失皇帝的身份。
　　或许因为自己从来就是个不逾规不逾矩的人，从来都恪守着臣子的本份。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做出有失身份的事，即使是皇帝也一样。
　　“卫青，你过来。”刘彻缓缓道。
　　“诺。”他恭谨地走上前。
　　“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在去病死后一年重回这里，我的心仍然是那么的痛？”
　　他无语。
　　“韩嫣死的时候，我的心也很痛，但是却没有在这么久之后还这么痛。”刘彻喃喃着。
　　他原想客气地说那是因为陛下对去病痛爱有加，可是话到嘴边却不想说。
　　武帝对去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恩宠殊绝，何必还说这些客气话呢。
　　“卫青，我身边只有你啦。”武帝又喃喃着。
　　他忽然间有一丝凉意爬上心头。
　　当所有的人都走了，就又想起他了吗？
　　当所有的人都来的时候，他就把他推开，让他娶妻，让他打仗，让他尚平阳公主！
　　“卫青，你知道吗？去病就像是我的影子，他的性情，他的脾气都和我一模一样。可是你却太不同。你性情太恭谨，太和顺。”
　　“臣原只是公主府中的一名家奴，蒙陛下不弃，得以建功立业，臣不胜感激。”
　　刘彻突然回首，挥掌打在他的脸上！那眼神深不可测！
　　他依然是一片恭顺！
　　他早已经习惯了喜怒无痕。
　　“在你心里，永远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臣子，一个奴隶吗？”刘彻说话了，冷冷的。
　　“臣本来就是一个奴隶，一个臣子。臣不敢逾越本份。”
　　刘彻冷笑：“本份，你的本份到底是什么？在你没有成为大将军之前，你的本份是什么？”
　　他无语。
　　“你知不知道我很寂寞？高处不胜寒，可是自从去病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能为我御寒了。”
　　何必对他说这些话呢！他想。
　　“有时候你真是很令人恼！”
　　也许是吧，可是这又能如何呢？
　　“其实在从前的岁月里你若肯更大方一些，我就不至于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了。”
　　是吗？他不觉得。
　　去病替代他大将军的位置是必然的事，去病成为刘彻心中最重要的人也是必然的事，以刘彻的个性，不可能长久的器重一个太过温顺的人！
　　他争不过！
　　也不想争！
　　“我枉为天子，九五之尊，可是却得不到我爱的人，救不了我爱的人！也阻止不了我爱的人死去！”
　　他淡淡然。
　　爱？
　　他知道刘彻是爱韩嫣的，他也知道刘彻是爱去病的，这些人刘彻不都得到了吗？虽然这两个人都年岁不永。
　　“卫青，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是他离他越来越远了吧？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毕竟他从来没有强求过，这么多年来，刘彻依然信任他，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去病身上有我的影子，去病身上更有你的影子。人们常说外甥像舅舅，对于我来说，我是将去病当两个人来爱着的。不，应该说是当三个人来爱着的。他本身也是个极可爱的孩子。”
　　他依然淡淡然。在他心里只觉得刘彻这样说，只不过因为刘彻遇着去病较迟而已，如果在很早很早的岁月里刘彻就遇着去病，他肯定就只是把去病当一个人来爱的！
　　“当年我没有能够救回韩嫣，虽然一直引以为憾，但自有了去病，我总以为一直到死，我都会有人陪伴的。毕竟去病是那么的年青！谁知却天不假年。”刘彻说这话的时候瞪着他，眼中居然有一丝恨意！
　　他不认为刘彻应该恨他，又不是他让去病死的。何况现在刘彻身边不又有了弄儿吗？
　　“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感受？”
　　说实话，他懂，但他不想让眼前这个人知道他懂！
　　其实他的双眼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自从去病逝去后，刘彻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从前的狂傲得意，从前的弹指江山，从前的成竹在胸都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寂寞，忿怒，犹疑，猜忌，甚至是怯弱！以至迷失他自己！在朝政上开始依赖那些子虚乌有的巫术。而在后宫内宛，有着更多的外戚子弟的进入！
　　欢情，恩宠都开始变得廉价又无意义！
　　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重新成为这些廉价的恩宠中的一个。
　　他，虽然性情和顺，虽然是个奴隶，可是也是有尊严的。
　　在朝堂之上，他为他打匈奴，为他巩固江山，他心甘情愿！他也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成就那丰功伟业！
　　在那朝堂之下，一切就变得太暖昧。
　　围绕在刘彻身边的美女英男太多，前有韩嫣，后有去病，男有李延年，女有李夫人，何时轮到他在刘彻心中有一席之地！刘彻搏爱兼爱的本事也太大，在那旖旎婉转的刹间，他从来没有能力把握住他！
　　虽然他曾经在梦里想过，希望过能把握住他！
　　所以他也就干脆选择了放弃！
　　现在，所有刘彻爱着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这样一个刘彻最漠视的人还活着，难道就因为刘彻寂寞，他就必须懂得对方的感觉吗？
　　他从前没有将自己的感情拿给刘彻予取予求！现在也不准备这样做！今后就更加不打算回头！
　　虽然这会令自己的心在午夜梦回时很痛很痛！
　　“卫青，你从来也不会谄媚于我。可是我是天子啊，难道还要我去谄媚于你吗？你表面上性情和顺，其实内心深处却比任何人都执着骄傲吧！骄傲到宁愿放弃也不愿意与他人争一日之长短！你好狠！你知不知道，你令我寂寞了好多年！”
　　你知不知道，你令我寂寞了好多年！
　　他听着这句话，忽然间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看着那残阳如血，刘彻缓缓的，沉沉的一字一句说：“卫青，如果我在这里说要你，你会给我吗？”
　　他愣了一会，望向去病的墓，然后微微笑了一下，向着刘彻点点头。
　　“就像当初我们在平阳公主府初次相见那样？”
　　他看着刘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比刘彻更深的落寞，就像当初？怎么可能还能回到当初？
　　当初的他只不过想好好的做一个平阳公主府的骑兵，遇到刘彻就只是想好好的做一个建章宫的侍卫，好好保护刘彻！
　　当然在内心深处也曾经想过可以好好保护那两颗激动的心。
　　当韩嫣死时，他甚至暗中庆幸过，以为可以从此独得一心人！他太不了解刘彻了！
　　“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望着刘彻！有多久没有这样直视过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看着，贪婪地看着，然后脱去长袍长衫，跪在了刘彻的面前！
　　在心里，他对刘彻说：“阿彘，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
　　不顾一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