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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落无声 ...

  •   初冬的第一场雪下在苏静好痊愈这天。

      一早起来,她便让人在廊下置桌备膳,在寂静的落雪中吃完早饭,撤下餐具后,又铺纸研墨,伏案画下一幅钟粹宫飞雪图。

      原身是才女,她继承了记忆,自然也把相应的才艺一并承袭了过来,只是需要时间适应打磨。于棋艺一途,她已适应得差不多了,正好最近无事,她又开始磨画工。

      原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还有的忙。

      一幅画从早晨画到中午,收笔时雪已经停了,阳光泼洒在积雪上反射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辉,与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一样雍容华贵。

      苏静好搁笔,拿起自己耗费了一个上午时间完成的画细细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

      水墨绘成的雪景清冷幽邃,笔触疏阔而不失细腻,倒也算得上佳作。

      “主儿画好了?”玉壶端着热茶上前,见苏静好面含笑意,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下来,“要不要奴婢拿去装裱起来?”

      苏静好轻轻颔首,将画递给她,又问:“近日宫里可有什么大事?”

      玉壶收好画,斟酌着回答道:“说来奇怪,自从愉贵人住进贵妃娘娘的储秀宫后,宫里便没再出过事,宫务有皇后娘娘打理,高贵妃虽然有心与皇后娘娘相争,但因为要分心照顾愉贵人,并未闹出什么乱子来。”

      “没事就好,若后宫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倒也不错。”苏静好喝了口茶,信步走到庭院里的鱼缸前,朵朵巴掌大的碗莲在严寒仍然开得娇艳,几尾锦鲤藏在碧绿的叶子下,偶尔飞蹿一下,留下一阵久久不息的涟漪,“长春宫如何?”

      “还是老样子,除了皇后娘娘因为一个宫女顶撞了皇上两句之外,和往常没有分别。”玉壶说着,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把盛着鱼食的瓷碗递上,“那个宫女叫魏璎珞,是个性子桀骜的,但人很机灵,前不久还帮过愉贵人。”

      即使没有枇杷新叶之事,魏璎珞仍是与愉贵人的龙胎扯上关系了吗?

      苏静好神色平淡,拈起一小撮鱼食洒进水里:“人机灵就好,机灵才护得住皇后娘娘,至于性子桀骜……对于皇上而言,是优点。”

      “优点?”玉壶不明白。

      “足够特别,就是一种优点。而有皇后娘娘护着,这份优点足以让她活下来并发挥作用,皇上看多了奉承讨好,身边总需要些不一样的风景。”苏静好不紧不慢地解释,“说说,那个宫女怎么帮的愉贵人?”

      玉壶似懂非懂,却也没有多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自抱病以来,苏静好已闭宫将将四月,愉贵人的胎也有五个月了。半个月前,因天气转凉,愉贵人的饮食多了很多荤腥之物,宫中也用上了炭火。高贵妃本就是想要她的孩子,更是日日换着法儿的给她补身子,还听了嘉嫔的话让她多食鱼虾。

      有一日魏璎珞奉皇后之命去给愉贵人送补品,偶然看到她真正吃的东西,竟发现里面含有朱砂,就连烧的炭火中也被人添了这种剧.毒.之物,急忙叫来太医为她诊治。

      经过诊治,太医发现她中了朱砂之毒,所幸是刚入冬,她又防着高贵妃偷偷倒掉了一部分吃食,所以中.毒.不深,可这事还是把原就草木皆兵的她吓得惶惶不安,一日三餐及所用的炭火都要让太医和魏璎珞检查过才肯用。

      为此,高贵妃还落了个保护龙胎不利之责,被罚俸半年。罚得虽然不重,却让高贵妃大失颜面。

      怡嫔趁机向皇上提出让她搬离储秀宫,皇上也答应了,说是等她身体好一些就让她迁回永和宫。高贵妃虽然不甘心,但也拿她们没办法。

      听完玉壶的讲述,苏静好不露声色地洒了一把鱼食:“那愉贵人迁回去了吗?”

      “没有,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玉壶说道。

      苏静好点头:“到库房取一些补药,我们去储秀宫看望愉贵人。”

      听自家主子终于肯主动走出宫门,玉壶喜上眉梢,行礼答应后匆匆下去拿补药了。

      也怨不得玉壶这么高兴,毕竟苏静好这次“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光养病就花了两个月,之后两个月又足不出户,好好的嫔妃弄得跟被禁足似的,要不是皇后时时前来探望,估计连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人都要把她忘了。

      她又如何知道,苏静好这是在躲清静呢。看,这不就完美躲开了朱砂事件吗?

      原剧的剧情早已被她此前的一番举措和嘉嫔的存在搅得乱七八糟,除女主依然怼天怼地大杀四方,早已全然看不出本来面貌。

      愉贵人这胎怀得不安生,明面上有高贵妃盯着,暗地里还有个嘉嫔虎视眈眈,就让魏璎珞去冲锋陷阵出风头吧,反正这本来就是她身为主角应行的事。

      如今朱砂事发,高贵妃暂时偃旗息鼓,风浪已过大半,她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半个时辰后,苏静好来到愉贵人寝宫门口,被浅草迎进房中。

      有五月身孕的愉贵人大腹便便地倚在榻上,一身浅蓝色宽松旗装,妆面素净,不饰珠翠,脸色略有些憔悴,但也被欣喜和温柔的母性光辉盖了过去。

      见苏静好走入内室,愉贵人被浅草和一个眉眼灵动的宫女扶着起身欲向她行礼,却在膝盖弯下去之前被她止住。

      “愉贵人有孕在身,不必多礼。”苏静好的目光淡淡地掠过那陌生宫女的面颊,落在愉贵人身上,“愉贵人的气色看起来不错。”

      “马上要离开储秀宫了,嫔妾心情疏解,脸色看着自是比从前好些。”愉贵人笨拙地坐回原处,“纯妃娘娘快坐,浅草,上茶。”

      让玉壶将自己带来的补药交给浅草,苏静好缓缓落座,看向愉贵人身边的宫女道:“这位就是发现朱砂之.毒.的璎珞姑娘?”

      宫女……不,魏璎珞上前半步,不卑不亢地行礼:“奴才正是,见过纯妃娘娘。”

      魏璎珞相貌清秀,眼神清亮,没有一般奴才的卑躬屈膝和奉承讨好,气质清丽坚韧,令人眼前一亮。她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胜在人格魅力出众,这才能让皇后偏爱,皇上念念不忘。

      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原因就在于此。

      总有某个方面与众不同。

      愉贵人微微一笑:“多亏了璎珞,嫔妾与腹中的孩儿方能安然无恙,只可惜没办法利用此事彻底扳倒高贵妃。”

      后半句话她说得冰冷愤恨,可见对高贵妃从前暗害自己的举动依然耿耿于怀。

      “高家在前朝屹立不倒,高贵妃在后宫便屹立不倒。”苏静好曲指轻点桌面,“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保重身体,平安生下孩子。左右高贵妃无子,单凭家世不可能走多远,来日方长。”

      愉贵人眉尖拢上一丝隐忧:“高贵妃现在无子,不代表以后没有。以她的家世和宠爱,哪怕是得个公主,也会成皇上的心头肉,嫔妾恩宠微薄,如何与她抗衡?”

      苏静好垂下眼帘,微笑道:“高贵妃不缺恩宠,要是能有早就有了。”

      愉贵人虽然心性比较单纯,可也是宫里的女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犹豫道:“娘娘是说……”

      “这里是储秀宫,有些话放在心里便好。”苏静好打断了她的话,“本宫今日过来,其实是给你一个建议。”

      愉贵人微微蹙眉:“娘娘请说。”

      “两个月前你搬进储秀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可有跟你说过什么?”苏静好问。

      “倒是……说过几句嫔妾住进储秀宫的好处,皇后娘娘说这是纯妃娘娘您的建议。”愉贵人一五一十道,“但是现在嫔妾已无需提心吊胆地留在储秀宫了,娘娘莫非是来劝我留下的?”

      “愉贵人,回永和宫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苏静好的语气压低几分,天生轻柔的声线自然而然带出不容忽视的冷意,“朱砂之.毒.必不是高贵妃下的,连高贵妃的储秀宫都护不住你,回永和宫情况只会更糟。”

      愉贵人轻叹一声,面露忧虑:“嫔妾知道,可是相比在储秀宫与高贵妃勾心斗角日夜不得安宁,嫔妾还是宁愿回永和宫去,至少在那里嫔妾能睡得安稳。”

      说着,她看了旁边的魏璎珞一眼,又笑道:“更何况,嫔妾身边有璎珞姑娘。”

      魏璎珞闻言,皱眉道:“奴才并不能为贵人拦下所有的阴谋算计,贵人还是听听纯妃娘娘怎么说比较好。纯妃娘娘,您有什么建议?”

      很聪明,也很理智,没有寻常主角目空一切的谜之自信。

      苏静好笑了笑:“两个选择。一,去皇后娘娘的长春宫,二,去嘉嫔的启祥宫。”

      魏璎珞眼神微动:“启祥宫……娘娘也怀疑朱砂之事与嘉嫔娘娘有关?”

      苏静好颔首道:“是。”

      愉贵人看着两人,宛如一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一脸懵逼:“为何你们都怀疑是嘉嫔?嘉嫔虽然嘴快,但也算是个爽利人,而且她有皇四子,也不缺宠爱,何必要害嫔妾?”

      “璎珞姑娘,你来说吧。”解释起来比较麻烦,苏静好理直气壮地将皮球踢给魏璎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魏璎珞应了一声,把她的推测娓娓道出:“第一,宫中有能力害您的只有皇后娘娘、高贵妃、娴妃娘娘、纯妃娘娘和嘉嫔四人,皇后娘娘和纯妃娘娘不可能做这种事,娴妃娘娘深居浅出,位高无权且性子淡泊,不会害您,高贵妃想要您的孩子,也没必要给您下.毒,那就只剩下了嘉嫔娘娘。其次,朱砂之.毒.是下在炭火和鱼虾里的,提出让贵人您多食鱼虾的人是嘉嫔娘娘。最后,嘉嫔娘娘身边的贞淑是李朝医女,最有可能知道朱砂之.毒,并想出将其下在鱼食里令鱼虾带.毒.的害人之法。”

      她条理清晰,言辞简洁,愉贵人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愉贵人气恼地一拍桌子。

      原以为只有高贵妃一人想害她,没想到暗地里还有一条蛰伏的.毒.蛇。

      “所以,本宫给了你两个选择。”苏静好淡声道,“去启祥宫或可找到证据,想安稳养胎,就去长春宫。当然,你也可以回永和宫,但若是如此,你便要同时面对高贵妃和嘉嫔的算计了。”

      愉贵人嘴唇微微发抖,半晌说不出话。

      ……

      苏静好没有让愉贵人立刻做出决定,很快便起身离开了储秀宫。

      刚出宫门,魏璎珞便急急追了上来:“纯妃娘娘留步!”

      苏静好停步回身,迎上魏璎珞探究的目光:“璎珞姑娘有事?”

      “奴才想知道,您为何要建议愉贵人去长春宫?”魏璎珞沉声问道。

      “本宫只是建议,选择权在她手中。”苏静好望向远方,眼底映出辽阔的天空,“就算本宫不说这些话,皇后娘娘也会让愉贵人住进长春宫的。”

      魏璎珞心思灵巧,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在逼愉贵人去启祥宫?”

      “本宫说过,选择权在愉贵人手中,也在皇后娘娘手中。”苏静好抚了抚鬓边一朵海棠珠花,“若是愉贵人想为自己和孩子讨个公道,去了启祥宫,就让高贵妃和嘉嫔去斗,皇后娘娘调查起来也方便。若是愉贵人求稳选择了长春宫,璎珞姑娘便要做好准备了。”

      魏璎珞抿紧嘴唇:“纯妃娘娘本可什么都不说,让愉贵人回永和宫去。”

      苏静好眼中浮起一缕讶异,旋即又被浅浅的笑意覆盖:“璎珞姑娘以为皇后娘娘看不明白吗?”

      魏璎珞语塞。

      苏静好又问:“璎珞姑娘忍心撒手不管吗?”

      魏璎珞沉默片刻:“奴才不忍心。”

      “所以,本宫今日过来,其实是来提醒璎珞姑娘你的。”苏静好扶着玉壶的手,慢慢朝来路走回去。

      魏璎珞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她衣上绣着盛放的梅花,本该是很合时宜的花朵,却在袖摆舒卷间将堕未堕,仿佛无声的凋谢。

      见到苏静好之前,魏璎珞对皇后夸赞她的话总是将信将疑,心里也一直觉得她这四个月的闭宫养病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可今日一见,她的想法又动摇了。

      纯妃娘娘今日之举,怕不只是为了提醒我,也是为了尽力减轻皇后娘娘的负担,和保愉贵人与她的孩子平安吧?那两个选择的出发点可都是为保愉贵人周全的。

      魏璎珞想着,对苏静好的戒备减弱了一分。

      怪不得皇后娘娘喜欢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花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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