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轶事》韩七酒

27、第 27 章

　　唐若愚如鲠在喉，转头看着眼前的破草屋，攥紧了拳头，推门而入。
　　“是你！”
　　屋子里有个石凳，石凳上坐了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挟持远山大当家唐槐的远山二当家何大治，只不过此时的他没有往日的威风，他瘫坐在石凳上，头皮也被撕去了一小半，身上也全是刀伤，奄奄一息的睁了睁眼。
　　“唐姑娘还是快动手吧。”张世宝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进了屋子里，身后还提了一把斧子“咱们早去早回。”
　　唐若愚接过斧子，却下不去手，毕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哪怕做了这样不仁义的事情，她也还是下不去手，紧紧的攥着斧子，眼睛死死的盯着何大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可刚要扬起手，石凳上坐着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抢过唐若愚手里的斧子，二话不说便对着自己的手臂砍了下去，一时鲜血四溅。
　　“啊——”何大治捂着自己的断臂疼的在地上打滚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条胳膊就当我对你爹陪不是，我对不住他！”说完人便疼的昏了过去。
　　张世宝看着眼前的一幕眼里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因为他更关心的是云逸朗交代他做的事。
　　“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云逸朗了吧。”唐若愚也沾了一身的血，弯腰捡起地上的断臂，冷眼看着张世宝。
　　“唐姑娘既然履行了约定，小人自然是要带你去见云大爷的。”张世宝话刚说完，却又弯腰捡起来脚边的一块砖头，不由分说的就要朝何大治的脑袋上砸去。
　　“你做什么！”唐若愚挡住张世宝厉声呵斥道“他已经是个废人了，还不能放他一命吗。”
　　“我只按照云大爷的话做，姑娘还是让开的好。”
　　“我要是不让呢？”
　　张世宝微微一笑，没有丝毫害怕“那唐姑娘大可以杀了我。”话音刚落，脸色却又一转，阴沉着声音“可只要我不死，这件事我就要给云大爷做好。”
　　唐若愚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但绝对是个不怕死的，除非要了他的命，否则他绝不会罢休。
　　她转过身看着躺在地上已然成了一个血人的何大治，深深的吸了口气，蹲下来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何大治的鼻息，忽然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站起身“你用动手了，他已经死了。”
　　张世宝自然不能光听她说，立马过去查看，这人果然死了。
　　“既然死了，那也就省了事情。”张世宝扔了手里的石块，随意的在身上摸了摸擦擦干净，又是一副谦卑有礼的模样，完全不像方才要杀人的狠样。
　　“唐姑娘上车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拉车的。”
　　唐若愚坐在车上，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这个所谓车夫的，心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全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
　　张世宝不愧是个拉车的，这么长的路竟然拉的又快又稳，没有有任何颠簸的不适，没一会儿就到了集市上。
　　“你这车拉的不错，可惜我身上没有钱，不然一定要赏你的。”
　　“云大爷已经给过我车钱了，再要就多了，人不能太贪心。”
　　“你懂得倒是挺多。”
　　“我就是个拉车的，挣得钱能吃饱肚子就够了。”
　　唐若愚嘴角一弯“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前是个女土匪，如今也还是个女土匪。”只见她眼中露出一丝冷笑“你知道女土匪都喜欢干什么吗？”
　　张世宝眉头一皱，她没听懂唐若愚话里的意思，正想着脚上的步子也就比之前稍稍慢了些“姑娘什么意思？”
　　“你说呢？”唐若愚趁着车慢了些，看准时机抬脚就对张世宝的背上踢了一脚，车子一颠唐若愚便从中跳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张世宝更是连人带车的翻了过去。
　　“站住！”张世宝也顾不上自己的黄包车了，连忙朝着唐若愚追去。
　　唐若愚则是快跑了两步，眼疾手快的拉住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就停下了步子。
　　“霍小姐！”
　　“唐姑娘？！”
　　这位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霍金宜，大帅府的九小姐。
　　还是涉世未深的千金大小姐好哄骗，从小就是掌上明珠的被人捧在手心，没见过坏人也不懂人心，只看表面的事物。
　　“呀！你这是怎么了？”霍金宜急忙扶住唐若愚，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绢给她包住伤口“你的胳膊流血了。”
　　唐若愚此刻完全没了刚才跳车的狠劲儿，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楚楚可怜道：“我本来是坐着黄包车的，接过车夫一个不小心，就成这样了。”
　　“你这是从车上摔下来了！”霍金宜吓了一跳，急忙问道：“那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啊？”
　　“不用不用，一点小伤，无碍的。”
　　“真的不用？”
　　“不用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儿，张世宝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刚想拉走唐若愚，却被霍金宜责备道：“你就是那个车夫吗？也太不小心了，市集人本身就多，你好慢些才好。”
　　张世宝看了看霍金宜，没有硬来，因为他知道，唐若愚是不可能随便跳车的，没弄明白之前，他谁也不敢得罪。
　　“都是小的不好，唐姑娘咱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唐若愚眼中已然有了打算，她笑了笑“不怪你。”拉着霍金宜又说道：“我要去云府，不如霍小姐随我一起去。”
　　“你要去云府？”霍金宜愣了愣。
　　“是啊，前些日子拜托云少爷帮我找寻我爹的下落，现在应该是有了音讯。”
　　“这样啊。”霍金宜点了点头“好，那我陪你去。”说着便让唐若愚等一下，她再去叫辆车来。
　　此时的唐若愚笑的别有深意，她看着张世宝“怎么？你也一起去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张世宝有些恼怒，狠狠的扯住唐若愚的胳膊。
　　“我警告你现在最好不要乱来。”唐若愚那眼神点了点在前头叫车的霍金宜，对着张世宝又说道：“那位小姐可是被你的云大爷捧在手心上的人，要是她有什么闪失，我保证你一定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威胁我？！”
　　唐若愚又笑了“你想出人头地，那现在就得乖乖听话。”
　　刚说完话，霍金宜就叫了黄包车过来，唐若愚一把抽出自己方才被抓住的胳膊。
　　“霍小姐，咱们走吧。”
　　“好。”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了黄包车，而张世宝则把拳头攥的咯吱响，只得转过头急忙重新拉起自己的车子，朝着云府的方向跑去。
　　霍金宜自然不知道这一趟的凶险，她只以为是陪着唐若愚去询问其父的消息，一路上对唐若愚关心有加，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霍小姐真是温柔贤惠的女子，难怪云少爷这样钟情于你。”唐若愚拉着霍金宜的手，心里安稳许多，有了霍家九小姐的陪同，想必云逸朗定然不敢轻举妄动了。
　　夸奖的话霍金宜几乎是从小听到大，可这种儿女情长的私密之事倒是头一次被外人拎出来说，脸色噔的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儿，微低着头竟不知该回答什么好。
　　大家闺秀的小姐就是不一样，一句话都能害羞成这样，唐若愚在心里暗自偷笑之时，却又想起了霍金郡，都是一家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那厮的脸皮可比城墙拐子还厚实。
　　“二位姑娘，云府到了。”
　　霍金宜从荷包里掏出钱来递给了车夫“多了的就赏你了。”
　　“多谢小姐。”拿了赏钱车夫自然高兴，一阵点头哈腰谢了半天才离开。
　　唐若愚抬头看了看云府的大门，眼里多了分阴沉。
　　“唐姑娘，咱们过去吧。”
　　“好。”
　　迈进了云府的大门，管家便去通报了，她跟霍金宜一左一右的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一旁还有下人刚刚上来的清茶，一时间茶香四溢，唐若愚不得不感叹小舅子跟媳妇儿还是有区别的，那次她跟霍金郡来可没有茶喝。
　　管家去通报，没一会儿云逸朗就过来了。
　　“金宜。”云逸朗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来，看向霍金宜的双眸中还是那样温柔“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在半路上遇到了唐姑娘，就陪她一起来了。”霍金宜还是没好意思跟云逸朗对视，大多数时候都是眼眸半垂的。
　　“哦，这样啊。”云逸朗把目光转向唐若愚，眼里顿时就起了寒意。
　　唐若愚自然能感受到云逸朗的不友善，但她并不怕，毕竟有霍金宜在，他就算是想骂人都得先憋回去。
　　“我爹是不是有下落了。”唐若愚问道。
　　云逸朗点了点头“人在后院，唐姑娘去看看吧。”
　　唐若愚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她有些提防的看着云逸朗，但却又不得不信他，暗自咬了咬牙，转身拉起霍金宜的手“劳烦霍小姐在这儿等等我，我等会儿有个东西要交给你。”
　　“有东西要给我？”霍金宜疑惑道。
　　“是啊。”唐若愚笑了笑“跟金郡有关，霍小姐就等等我吧。”
　　霍金宜更为疑惑了，难不成这个唐姑娘也是霍金郡在外头惹下的风流债？
　　唐若愚跟在云逸朗身后，去了后院，进了偏房，刚看见她爹，脖子便是一道冰凉，一把火枪就抵在了后颈上。
　　“若愚！”唐槐被绑着手脚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的晃着身子“云大爷，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我女儿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唐若愚深深的吸了口气“云大爷，难不成真要杀了我们？”
　　“你以为我不敢？”云逸朗用力顶了顶手里的枪“你胆子不小，让霍金宜来陪你，不过你以为我会就范吗？”
　　“我不敢肯定，所以只好赌一把，毕竟我不能放任我爹不管。”
　　“你倒是个孝顺女儿。”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怎么样都要报恩啊。”
　　云逸朗抬了抬眼，看向唐槐，手里的枪就上了膛“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不要啊！”唐槐连人带椅子的摔在了地上。
　　唐若愚听着她爹的喊声，又听着云逸朗上膛的声音，忽然说道：“霍小姐还在外头，想来她肯定没见过死人。”
　　“云府大的很呐，埋一两个死人不会有人知道的，到时候我出去就跟霍金宜说，你先回去了。”
　　“呵呵——”唐若愚一声轻笑“或许云大爷可以瞒过霍小姐，可绝对瞒不过霍金郡，若我一直不回去，她必然全苏城的寻我，到时候云大爷恐怕不好解释吧。”
　　“你觉得我会怕霍金郡？”
　　“当然不是！”唐若愚转过身去，看着眼前这个拿枪指着她的人“我怕的是你没法儿跟霍金宜交代，我跟霍小姐就只是在车上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儿便知道她对你的心意，想必云大爷也不舍得毁了在霍小姐心里的形象吧。”
　　云逸朗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便把枪放了下去“你今天运气很好，赌赢了。”
　　枪口终于落了下去唐若愚这会儿的后怕才来，她转过头急忙将唐槐扶起来，解着他身上的绳子。
　　“我话还没有说完。”云逸朗歪过头看着那父女二人，提着枪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云大爷莫非想要食言？”唐若愚的心又提了上来。
　　云逸朗呼了口气，把手里的枪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抽出把小刀，割断了绑在唐槐身上的绳子。
　　“是我救了你爹，我便是你还有你爹的恩人，现在我有件事要问你跟你爹。”
　　“云大爷只管问，只要是我们父女二人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今年年初之时，有四辆云府的马车途径远山，你们可有拦截？”
　　“年初之时确实有云府的马车途径远山，这件事情我记得。”唐槐记得这件事情“当时跟着的有云府的家仆跟霍家的兵丁。”
　　“你们杀人越货了？！”
　　“没有！”唐槐连忙摇头“我等虽为山贼，可也不敢跟霍大帅为敌。”
　　“既然你们没有动手，那他们去了哪里呢？”
　　“我不知道，那四辆马车出了远山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
　　“你能肯定他们出了远山吗？”
　　“能！”
　　云逸朗闭了闭眼又睁开“我怎么能信你们说的是实话？”
　　“如果我爹真的有杀人越货的心思，那么当日霍金郡被误当云大爷绑回远山时，就不会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唐若愚顿了下又说道：“相信这些话你也已经问过何大治了吧，若是云大爷还不信，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云逸朗看着唐氏父女“你们跟青帮的人有往来吗？”
　　“青帮？”唐槐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忽然说道：“那日途径远山的不止云府的马车，还有一辆黑色的轿车。”
　　“什么意思？”
　　“云府的马车走后，紧跟着又来一辆轿车，可我们当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是一道来的人。”唐槐想了想又说道：“那车里头坐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撂下了不少的过路费，我们也就没有多加阻拦。”
　　“女人？”云逸朗眯起眼睛，似乎嗅到了什么，沉着声音问道：“要是再让你见一回那个人，你还能认出来吗？”
　　“可以。”
　　云逸朗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走了，但不能离开苏城。”
　　唐若愚跟她爹对视一眼，现下也只能这样了。
　　“我不想杀人，也不愿意杀人。”云逸朗自顾自的说着：“可我爹死了，我得给他报仇，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这也是子女的孝心。”
　　“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只要云大爷不为难我们父女，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
　　这一关算是过了，唐若愚握着她爹的手，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她爹了。
　　“不哭了，爹好着呢，不哭了。”唐槐伸手抹去唐若愚脸上的泪，自己也哭的稀里哗啦，父女二人就这么搀扶着走了出来。
　　“唐姑娘这是——”
　　霍金宜在前厅看见这一幕，一时给愣住了，就见云逸朗也走了过来“我把她爹找回来了，高兴的。”
　　“这样啊。”霍金宜点了点头，正想上前安慰几句，却被云逸朗拉住了。
　　“让他们哭会儿吧，这是好事儿。”说完便将霍金宜的手握入了自己的掌心中“今天你不仅仅是陪唐若愚过来的吧？”
　　霍金宜看着自己被云逸朗拉住的手，听着他说的话，一下红了脸“我——”
　　“说起来咱们也有几日没见了，我也想你呢。”
　　被猜中了心思的人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了半天，霍金宜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云逸朗脸色的笑容越发灿烂。
　　就在霍金宜快要羞死人的时候，唐若愚抹着眼泪走了过来，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这个给你。”她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玉牌，这正是霍金郡的那块传家玉牌。
　　“你怎么会有这个？”霍金宜很是诧异。
　　“这是前段日子霍金郡输给我的，今日正好霍小姐在，就有劳你给她便好。”
　　“她输给你的？”霍金宜心里的疑问更多，这玉牌是贴身之物，怎么会随意作为输赢之用，况且家里又不缺钱，没必要拿这个当赌注“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她呢？”
　　“这东西贵重的很，我怕到时候见钱眼开，舍不得了。”
　　这是个什么原因？霍金宜笑了笑，没有再问，便收下了玉牌。
　　送走了唐氏父女，云逸朗又牵起了霍金宜的手，眼中全是温柔怜惜“明日咱们去泛舟吧。”
　　霍金宜抿着嘴露出笑来“好呀。”

作者有话说

　　写到了这里，我就已经在想以后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