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四月天是春天

1、第一章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但因为是冬天，不像平日里黑的那样彻底，就算是最黑的时候，天空都是雾蓝色的。

　　晚上雾很大，再搁远点根本看不清路，车里又开着空调，热气呼到玻璃上连外面都看不清。庄榆打开远光灯又开了雨刷才把路看清。

　　公路两边没有护栏，都是陡坡，夜晚开车很危险，所以除了庄榆基本上没什么其他车。

　　庄榆开的很快，刚才外婆给他打电话，说是二姨夜里摔了跤，把孩子给摔出来了，现在快生了，倒不是说有生命危险，只是他想快点见到新弟弟，至少他希望是个弟弟。

　　庄榆是独生子女，亲戚们生的都是女儿，他不愿意跟女孩一起玩，所以小时候除了在学校的日子，剩余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玩，别提多心酸了，所以他特别想要个弟弟，即使是现在已经快成年了他心里的执念依旧没有消散。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微弱的光束，庄榆看不太清，没刹车，快开近了才发现那站着好几个人，庄榆猛的一踩刹车，车轮在湿滑的地面扭扭拐拐，磨出好几道车印，脸直接贴方向盘上了。

　　他“操”了一声,气急败坏地摇下窗子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没想到那几个人倒先凑上来了，咚咚地敲着车门，让庄榆下车。

　　庄榆不傻，这会要是下了车肯定会被狠狠宰上一笔，要不然离不开这地。

　　不是没听说过这种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想摸手机出来打个电话，可手刚摸进口袋，为首那人就绕到车前，手上拿了把榔头，庄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那架势像是准备要砸车。

　　庄榆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从钱夹子里抽了几张红的出来。要是能拿些钱把他们打发了最好，反正怎么着都不能动手。倒也不是庄榆害怕，只是对方人多势众，真打起来他占不了便宜，到头来还得乖乖交钱。

　　庄榆揣着钱，把钱夹子放在车里就下了车。旁边一人拿手电筒照在庄榆脸上，光刺得庄榆睁不开眼睛，他用手挡了挡，光束移开了。

　　庄榆这才看清楚。说不上凶神恶煞，但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人，不过倒也是，什么正经人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拦路抢劫呢。庄榆这么想着，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喂！问你话呢！笑屁啊！你是哑巴还是脑子有毛病？”说话的是刚才拿榔头那个男的，剪了个寸头，眉毛很浓，看着像个高中生。

　　庄榆回过神来，他直直的应道:“啊？你说什么，我刚才走神了。”

　　那寸头嫌弃的看一眼庄榆，不耐烦的冲同伴扬了扬下巴，旁边的人立马接话:“我政哥说，你刚才开太快，水花溅我身上了，你说这事这么办吧！”

　　庄榆这才注意到，接话这人个子不高，眼睛溜圆，穿了件棒球服，浑身湿透了。

　　他嗤笑一声:“虽说今天白天是下了点小雨，但这路上的积水连蚂蚁都淹不死，我车溅起来的水花过你膝盖了吗弟弟？我还当抢劫呢，原来是碰瓷来了？”

　　圆眼睛被他说得有点心虚，又挺直了腰板准备说点什么，那寸头说话了:“碰瓷？你这意思我们在诓你了？我朋友这身水天上掉下来的？你也少跟我这耍嘴皮子，今天这事不解决了别想走！”

　　庄榆其实也没想扯这么多，可他们编的理由也太烂了，他们要是直接说自个是打劫的，庄榆给钱心里可能还痛快点。

　　他撇撇嘴，将兜里的几百块钱摸出来递给圆眼睛:“我身上就这点钱，虽说不多，但你拿去买套新衣服足够了，剩下的拿去买两盒感冒灵，冬天感冒可不容易好，这大半夜，我看你们工作也够辛苦的啊。”庄榆特别强调了工作两个字。

　　句句夹枪带棒的，寸头先忍不住了，榔头举起来作势要打庄榆，后面两个人拦住他，嘴里还喊着:“政哥！冷静一点！，虽然我知道你杀人不眨眼！但你冷静一点！”声音特大，像是故意说给庄榆听的。

　　其中一个还很“好心”都对庄榆眨眼睛:“弟弟，我看你开这么好的车，身上不会就这点钱吧，你放聪明点都拿出来，要不然我们拦不住政哥，你今天可就折这了！”

　　庄榆不说话就笑着站那看他们演。
　　被叫做政哥的寸头好像真生气了，榔头举老高，嘴里还吼:“你们放开老子！老子今天还真得让这小子放放血！”

　　庄榆往后退了一步，以防那榔头真落下来。
　　“够了别闹了。”后面突然传来个声音，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有威慑力，让人想忽略都难。

　　前面几个人顿时就不说话了，庄榆也吓了一跳，向他们身后看去，说话那人个子也很高，头发不多长，穿了一身校服，看上去是个清爽的少年样。

　　他侧了个身从政哥旁边走过来，站在庄榆面前，压迫感就扑面而来，他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抱在胸前，盯着庄榆，好一会才出声:“我叫向演，演员的演。”

　　酝酿半天就憋出来个这个，庄榆刚才想的损人的话一句都使不出来，他有点憋屈。

　　“庄榆，榆树的榆。”他伸了个手要去握，但向演只是看着他的手，没有要握的打算。庄榆又忍不住要翻白眼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给谁看呀。

　　他收回手，揣进衣兜里，又瞧了瞧后面四个不说话的，敢情这才是老大，不过也确实，就这个看起来智力没问题。

　　“多大了？成年了么就开车，刚才你那速度少说七十迈吧？准备寻短见？这车也不是你的吧。”向演扬起下巴问他。

　　庄榆更气了，打家劫舍的还有脸管违反交通规则的呢？他白了一眼向演:“管得着吗你？开你家路还是烧你家油了？你家住敦煌莫高窟呢？逼话怎么这么多。我就这么点钱，爱要要，不要拉倒。”

　　其实他敢这么横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几个人看起来挺蠢的，特别是那个什么政哥，又都和他差不多大，这个向演甚至还穿着校服，要是换成几个带纹身的，谁敢这么说话。看人下菜碟么，他也会。

　　向演笑了笑，又说:“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我的意思是，未成年人开车你知道后果吗我们要是再这么下去等会交警可来了，你这车就是证据，不好吧。”

　　庄榆被他说的有点发怵，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况且这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凭什么用这种语气讲话呢

　　“你跟这唬我呢我敢开出来就不怕这个，你知道派出所那所长是我亲戚吗有能耐你现在立马找人抓我来。”庄榆越说越没边。

　　向演头低下去，笑得肩膀直抖。
　　寸头从后面冒上来，特别不屑地冲庄榆翻白眼:“还所长是亲戚，你吹牛不带打草稿啊再怎么着也得区长市长吧我们上边可是真有人罩呢!”言毕还得意的往天上指，一脸的神秘。

　　庄榆彻底不想说话了，上边有谁雷公电母？

　　向演拍拍寸头脑袋，说道: "李政你别没完没了，要几百块钱差不多得了,等会人家亲戚该来抓你了。”话音刚落，后面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庄榆觉得脸有点烧。

　　寸头摸摸自己不丁点长的头发，皱着眉头不情愿的说道:“哎呀行吧行吧，这次算你小子走运，碰上演哥给你说话，你走吧。

　　庄榆松了口气，正准备抬脚走，那边一一个摩托车呜呜呜的响着警铃就开过来了。
　　这下走不掉了，连带着庄榆，六个人都得完蛋。

　　"操，这下你家亲戚真来了。”寸头咽了口唾沫如是说道。

　　“你二大爷不是所长么怎么不放你走呀”六人特猥琐的蹲派出所角落里，寸头还在嘲弄庄榆。

　　庄榆也没看他，低低笑了一声:“也没见你上面人来赎你啊，是雷公电母么忙着抗旱救灾呢吧从天上下凡间来是不是得八百里加急呀”
　　给寸头气得够呛。
　　“都派出所来了还吵，不想走了么”向演皱着眉头说道。

　　“诶，你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办公桌旁坐着的警察指着庄榆说道:“我说你们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在大公路上撒野，多大点年纪啊就开车，车给你拉走了，让车主自个带驾照去取，扣分交罚款知道么”

　　“跟我们可没关系，他一人儿干的事。"蹲向演旁边的圆眼睛连忙否认。

　　警察叔叔更气了:“还推卸责任!做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你们六个人一辆车还超载了！懂交通规则么那路上不能停车知不知道!”手一拍桌子那桌子上的水杯还跟着弹起来。

　　“要不是他们我能停吗我还憋屈呢。”庄榆小声嘟囔。
　　他没准备把这事交代出去，不是多大个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本子拿去，你们要去哪，做什么，为什么停车，在路边干嘛全部给我写下来。”警察叔叔把本子和笔递给庄榆。

　　“怎么写啊 "庄榆偷偷瞟向演，他觉得就这人能靠点谱。

　　警察叔叔有点不耐烦: "好好写!看什么看!想串供是怎么着"

　　向演抬起头看警察叔叔: "哥我写吧，我文采比较好，写的清楚。他字贼丑，我怕你看了想抽他。"
　　眼神之恳切，态度之真诚，仿佛人家不答应就是罪过了:“你写也行，好好写。"
　　庄榆把东西递给了向演。

　　向演写得很简单，大概就是说几个学生不懂事偷了家里大人车出去玩，走到半路车不走了，他们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么停那了。

　　其实事不是多大个事，他们态度又挺诚恳，警察批评教育了两句就说叫家长来领人。庄榆给他妈打电话，他妈温柔不骂他，本来就在二姨家，离得不远，没一会就来签字领人了，顺带还能看看已经出生了的妹妹，对，又是个妹妹。

　　那几人最后怎么走的庄榆不知道，他走之前向演笑着跟他说“不用谢"。庄榆狠狠的剜了他们一眼，要不是他们今天有这出么？还不用谢，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