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侧妃》桃栀萤萤

2、第 2 章

　　云栀跟魏淮犟了十天以后，终于犟不下去了，煮了莲子粥，便要送过去。

　　她放不下魏淮。

　　以前他一回来就连夜宿在她的房中，除非忙得回不来，才会让她独自睡，但也会让人过来告知她一声，不闻不问，还是头一回，她因他得冷落，抓心挠肺，寝食难安，总觉得夜晚过的很漫长。

　　因此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去找他了。

　　莲子羹是她特地熬的，端起来时由于不小心，还烫了手指，急着去见他，她压根就没有处理，便提着食盒过去了。
　　栀香院离正院不远，很快就到了，然而，从来没有被拦过的云栀，第一次被拦了。

　　平时笑的热情的陈安，此时跟门神一样，牢牢的守在门前，说话也是硬邦邦的：“侧妃娘娘，殿下如今正有要是，您还是先回吧。”
　　云栀曲了曲被烫得火辣辣的手指，往常里边铺满阳光的院子，能够清晰听到，里边属于少女的笑声。

　　她面色微微煞白，指甲掐入了血肉里边。

　　并非有要事，而是想要陪的人，压根就不是她。
　　云栀脸色僵着，最终还是把煞费苦心熬的粥推给陈安，道：“这粥，你给王爷送去。”

　　陈安面色有些犹豫，然而念及侧妃平时的温柔，他还是接过了，云栀把食盒给了他以后，便转身走了，背影带着说不清楚的萧条孤寂。

　　陈安忽然有些同情她。

　　陈安送粥进来的时候，谢婉婉正在让魏淮教她学琴，这个在边关长大的　　的少女，对于京城贵女的琴棋书画也很感兴趣，看到魏淮书房里放着的琴，胡乱的拨动着，乱跳的音律跳得人脑子都快炸了。

　　她却自我感觉良好的停下，回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问道：“魏淮哥哥，你会弹琴吗？”

　　对于这个聒噪烦闷的姑娘，魏淮有些许不耐烦，可想到皇兄的嘱托，他终究是耐下性子，道：“会一些。”

　　谢婉婉当即让出了位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魏淮哥哥，你试试，我看看你跟那徐家的第公子，到底谁弹的好。”

　　谢婉婉以前在边关瞧不起那些文弱的千金小姐，来了京城以后才发觉，不会武，但腹有诗书才华，也一点不比他们武刀弄棍的逊色。

　　魏淮只想快点应付他离开，她的聒噪比军中那些老匹夫吵架还要吵，于是坐了下来，极为敷衍的弹了一曲。

　　端坐琴旁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五官冷白如玉，窗外的阳光泄了几分进来，落在他的肩头，屋外竹林飕飕，竹叶在光下舒展。

　　谢婉婉坐在旁边的桌子旁，托着腮帮子看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感觉很美好。

　　自己看上的郎君，能文能武，上战场时是一军统帅，脱下军装，则是浊世公子，谢婉婉决定认定他了。

　　一曲罢，谢婉婉鼓起掌来，睫毛飞扬起来，道：“魏淮哥哥，你弹得真棒，比那第一公子弹得更好，是我见过的，世间弹琴弹得最好的人。”

　　世间弹得最好？

　　魏淮手指微动，一些久远的回忆，晃上心头。

　　这个世间，他见过的，弹琴弹得最好的，是那样一个女子——说是少女更加合适。

　　那年他在宋国的一个边境小城中了毒，那会他才十七，藏在酒楼的柴房之中，当时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因为吃完饭没钱给，酒楼的老板要拿她报官，少女便提出可以抚琴一曲，帮他招揽客人，老板自然不信，可少女琴弦一拨，指间便涌现了天籁之音，连当时琴技最为高超的天下第一大师，辜邪也被吸引而来，酒楼当日，高朋满座。

　　老板于是提出，要给钱少女，让她再弹三天。

　　少女盘缠被偷了，为了赚钱继续上路，于是答应了。

　　可那些慕名而来的人，赏的不仅是琴，还有她的颜，见到少女纤娜窈窕，气度不凡，便许多人追着她，想要一睹真容，然而少女不仅琴技出众，武功也异常的高强，三五下就逃离了那些热情的追求者。

　　也是那样的情况下，她推开了厨房的门，发现了藏在里边，隐蔽气息的，受伤的少年。

　　少年已是强弩之末，看到入侵者，满眼防备，然而少女看到他青黑的唇，便知道他中毒了，丢下一瓶药，拿了一个鸡腿，而后扬长而去。

　　十七岁的魏淮，在生死存亡之际，赌了一把，用了陌生少女的药，他赌赢了，用了她的药，伤第二日便大好，第三日他已经如正常人无异。

　　那一夜酒楼位置全满，他挤在人群中，看着少女弹完了最后一曲，追上她去，在头顶布满星尘，底下华灯璀璨的屋顶上，带着面纱的少女，露出那一双晶亮的，美丽的眼睛，问道：“你追着我做什么啊？”

　　魏淮道：“冒昧一问恩人名字。”

　　少女嘴角弯弯：“大恩不言谢，走了。”

　　少年飞身去拦住她，想要取下她的面纱，然而少女早有防备，身形一闪，飞快躲过，而后，消失在夜色中，丢下一句：“后会无期。”

　　后来，魏淮便再也没见过她。

　　但是她出的招式，他却认得，是玄妙子的功法，她是玄妙子的徒弟。

　　后来他想方设法查她下落，却一无所获。

　　直到后来，遇到了跟她有些相像的云栀。

　　然后云栀，却并不是她，她没有武功，那嗓音，也不像，更不会弹琴。
　　云栀美，看起来柔弱，跟那个在夜色中，身姿矫健，美丽如神女的少女，只有形像，却无一点神似，连眼睛，都没有她那般有光彩。
　　“魏淮哥哥，你在想什么？”

　　谢婉婉的声音，打断了魏淮的回忆，魏淮道：“没什么？”
　　他从琴旁起身，道：“你该回去了，我还有公务。”

　　谢婉婉有些不愿意，却也知道不应该耽误他的正事，于是离开。

　　魏淮送她离开，路上的时候，遇到了在花园里四处转悠，眼眶似乎有些红的云栀，她没想到转来转去，竟然碰到他们，二人立在一起，一红一黑，宛若璧人的样子，让她觉得刺眼，咬了咬唇，终究还是过来，跟他们行礼。
　　“王爷，县主。”
　　谢婉婉早就已经被封了县主。

　　魏淮表情淡淡的。

　　谢婉婉目光带着探究：“你是……”

　　云栀低头：“王爷的侧妃。”

　　谢婉婉瞪大了双眼。
　　她早就听说，魏淮的侧妃美，却不知道怎么竟然那么美，她想起昨日就见过她，那时候魏淮竟然说一个无关的人，怎么可能无关呢？

　　然后想到她的身份，谢婉婉又自得起来，一个连国都破了的云国人，能够当魏淮的侧妃，已经是抬举她了。

　　自己现在还不是魏王妃，等她进府了，就算她有百般手段，也是不可能施展的，谢婉婉抬起下巴，挽着魏淮的手，道：“魏淮哥哥，我们走吧。”

　　魏淮淡淡的看了一眼她，而后，也跟着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云栀低下头，手指已然泛白。

　　魏淮方才那一眼，是警告。
　　警告她不要出现在谢婉婉的面前，警告她，不要耍小心机。

　　云栀回到房中的时候，午后的阳光已经淡了，窗外的紫藤花投下一片暗影，她坐在桌旁，想要继续画给布庄画的样式，然而脑子空空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于是她又坐到窗旁，看着窗外的花，平日里他们明丽的色彩让她喜爱，但是这会，她眼中什么都看不到。

　　她想起魏淮院子里飘出来的琴声，想到他们一起抚琴的样子，忽然潸然落泪。

　　她羡慕他们，也为自己悲哀。

　　云国灭亡以后，她以前得意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一般，因为中毒，她武功尽失，声音变得比以前沙哑，连坐在琴旁，都不能像以前一样成曲。

　　魏淮曾经问过他，会不会抚琴，她说不会。

　　曾经天之骄女的她，所有的一切，随着故国的破灭，消失殆尽。

　　后来她成为了魏淮府中的侧妃，而如今，或许很快，她连这个身份都要没有了。
　　没有了身份，没有了名字，没有了，熟悉的人。

　　她有时候会忘记很多过去的事情，或许有一天，她会变得，记不住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魏淮去了一趟军营回来，陈安这才来得及把侧妃给他的莲子羹送上：“王爷……这是侧妃送来的？”

　　魏淮脑子里都是公事，无暇顾及那么多，淡淡道：“拿下去吧……”

　　陈安迟疑道：“再不吃便坏了。”

　　魏淮目光有些冷，落在他身上：“怎么处理，还需要我提醒吗？”

　　陈安懂了：“好的王爷。”

　　侧妃煮东西的手艺不错，都是当初特地为王爷学的，想到女子离去时柔弱的身姿，陈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王爷，侧妃那边，已经许久没去了……”

　　魏淮目光带着几分锐利：“你是没事做了吗？”

　　陈安讪笑着问道：“那您是打算，以后都不理侧妃了吗？”

　　魏淮想起女子柔软美好的目光，并没有那样的打算，只是那一日她转身就走的样子，让他觉得，她对自己的奢望过高，所以故意冷着。

　　想到今日她都自己过来寻自己了，那么，或许也应该跟她说清楚。

　　魏淮没回他，先忙着，忙到一半，忽然觉得扣有些渴，想到云栀之前给自己做的几次莲子羹都不错，便把陈安叫了进来，道：“侧妃送来的莲子羹……”

　　陈安刚把那莲子羹吃进腹中，听到魏淮的话，浑身一凛：“已经解决了。”
　　不得不说，侧妃的手艺很是不错。
　　魏淮：“……”

　　算了。

　　平日里他不愿意吃的东西，确实是赏给下人吃的。

　　他说：“你出去吧。”

　　又低头开始处理公务，回到军中，他需要处理的，不仅仅是军中，还有各地递过来的信件，当今圣上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他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辅佐他，不仅仅包括各种案牍事务，还包括，婚事。

　　这也是为何，他厌烦谢婉婉，缺还是娶他的缘由。

　　只忙了一会，便无心处理了，想到陈安的话，她往云栀的院子去。

　　云栀晚饭没吃多少，又听下人通报，魏淮把今天送去给她的莲子羹给他身旁的人吃了，手上的水泡都不痛了，她靠在床头，神色恹恹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来了声响，香宁惊喜的告诉她：“王爷来了。”

　　云栀一阵惊喜，连忙起来。

　　过了一会又坐下，她觉得自己真是好哄，听说他来，就高兴的不行，故意板着脸。

　　魏淮很快到了房里，看到她面色不虞，也没有哄，伟岸的身体覆了下来，带着滚烫与热烈，驱散所有的冰冷，很快，雪白的牛乳跟清甜的花蜜融在一起，云栀躺在床上，心底一阵温暖。

　　她觉得自己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甚至没哄，就这样一下子，她就不生气了，并且很快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天亮时，身旁窸窸窣窣起身，云栀感觉到他起来了，从身后圈住了他的劲瘦的腰，问道：“王爷晚上还会不会来？”

　　女子的手柔软的让人想要沉溺，让他想起来她融化在自己怀里的温暖。

　　魏淮穿衣的手一顿，而后面无表情的掰开她的手，道：“军务繁忙，日后未必能够夜夜宿在你这里，日后不用等。”

　　云栀咬了咬唇，试图挽留她，道：“王爷，我让人给你做了两身衣裳……”

　　魏淮漠然道：“日后别废这些功夫，安分守己一些。”
　　“府中很快就会有新王妃，收收你的性子。”他的声音，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冰冷。

　　说完这些话，他穿好衣服，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衣服，他也没要。
　　云栀呆呆的坐在床上，想哭，又想笑。
　　她忽然觉得，这一夜的温存，在这一瞬间，成了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