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职业,大魔王?》修栉

33、半魔

　　维拉心头震动。
　　组委会他们这是在搞什么，取得王冠的方式，是要让人类‘当’魔王？
　　槽点太多……
　　他也想过真碰到魔王的可能，但如果对方是魔王或者魔族，有必要和他一个人类勇者候补唠嗑这么久？

　　“回答我的问题：以撒王选择了力量，试图以力量来确保种族繁盛。如果你是王，在面对人类的统治，该怎么兴旺种族？”

　　维拉呆了几秒，才意识到她是在问他。
　　维拉很想掀翻出题的那个勇者的办公桌，这都是什么诡异问题？
　　我是来当勇者的，不是来当魔王的啊！

　　形势比人强。
　　为了取得王冠，维拉只好顺着题目回答。

　　他思考着。
　　战后的魔族，按照历史记载，在勇者们的英勇斗争中，逐渐消失。
　　但他这时意识到，或许没那么简单。A级魔物如此强大，更不要提在此之上的魔族，而魔族奴役人类一个多世纪，凭什么仅因魔王死亡，就立刻土崩瓦解？
　　正如这位女士所揭示的，以撒王之后，还有其他的魔王。
　　但魔族始终没有再出现。

　　“让魔族隐藏在人类之中……”
　　维拉犹豫了下，不知接下来的话会不会踩到雷点，他边说便观察着对方。
　　对方微笑的神情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和人类通婚。”

　　“为什么？”

　　“人类有创造力、生育力，还有文化。下一代说不定能集两个种族之长。”

　　“你不觉得是对魔族的背叛吗？混血难道愿意以魔族自居吗？”

　　维拉摇摇头。
　　“你说过，魔王被困，魔族消失，人类统治了大地，这个时候，即使有魔族活着，这个种族实际已然消亡。如果把魔族的血脉混入人类中，或许能实现另一意义上的永存。我认为这并非背叛。而且，混血的后代可能更愿意做个人类，但人类未必这么想……”
　　维拉说到这儿，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他刚才说的内容，是不是就是事实？
　　魔毒症，是第三任魔王死亡后才渐渐出现的，而且这些年越来越多。
　　染病的都是穷人，而并非隔离在自己圈子内通婚的权贵。
　　会不会，很多魔族隐藏在人群里，如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将血脉与疾病一道播撒到了人类中间。
　　人类厌恶魔毒症，也会同样厌恶混血。
　　没有容身之所的混血，不就会重新投向魔族？

　　他背脊发寒。

　　维拉看着潘多拉，急切问：“我的朋友告诉我，参加比赛才能遇到能告诉我如何治疗魔毒症的人……是你吗？”

　　潘多拉笑了。
　　“魔毒症，原来人类是这么称呼混血儿的‘魔化’。”

　　维拉心中猜测被证实了一部分。魔毒症果然是只有混入魔族的血才有的病症。
　　“怎么治疗？”

　　潘多拉含笑地看着他。“高位的魔族，可以一定程度上抑制低位魔族的‘魔化’现象。”

　　维拉愣了：“高位的魔族？现在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存在？”
　　就算找到人，他们乐见其成，怎么可能出手毁掉自己的计划？

　　“我可以。但我无法离开这里。”

　　维拉怔住了。
　　“你、你是魔族？”

　　潘多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道：“我说过的，我是第六代魔王，魔王自然是高位的魔族。”

　　她从发间取下那盏小巧的王冠，双手托着。
　　“年轻的继承人，你可愿接受整个魔族和我的托付？”

　　维拉这时终于不能幻想这是比赛内容了。
　　他遇到了活着的魔王、
　　魔王没杀他。
　　魔王还要传王位给他？

　　“我拒绝！”
　　维拉惊得掉头就跑，却被一只手抓住。

　　死死的。
　　他一寸寸地被倒着拖回去。

　　“戴上它。”
　　平静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维拉愣愣地看向抓住他手臂的男人，他一如湖边分别那样，面容彷如明月之辉，看着他的唇角仍然带着弯度，应当是在微笑。
　　但维拉，却觉得他好陌生，那道原本叫人舒服的笑意，此时看来，也颇有种刻意训练而成的虚假。

　　“尼莫，放开我。”
　　维拉声音有点颤抖，他看到了潘多拉托着的王冠。
　　不知道为何，他现在对这件小巧的装饰品，心生恐惧，这种恐惧远远超过了面对骨龙的时刻。
　　尼莫松开了他的手。
　　“不要逃。”

　　维拉没有动，他睁大眼睛看着尼莫，等着他给个合理解释。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比赛中？
　　他和她两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维拉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是……是大赛安排的环节？”
　　他还心存一丝侥幸。

　　潘多拉从被拒绝的惊讶中回过味来，一听这话，失笑了。
　　“你说的是我的分/身吧？它现在正在陪那些人类小孩子玩游戏呢。勇者斗魔王，这次大赛的保留节目……”

　　“潘多拉陛下，请完成仪式。”
　　尼莫淡淡打断她。

　　潘多拉看看他，又看看惶然不安的维拉。
　　她勾起一丝微笑。
　　“你这是……逼我，也逼他？”

　　维拉一头雾水：“尼莫，什么仪式？”
　　不会是加冕仪式吧？
　　维拉想到那个王冠戴在自己身上，浑身不自在，我明明是个勇者！

　　尼莫眸色转冷，伸手去夺取王冠，但快触碰到时，他指尖一阵剧痛，整个人倒飞而出，砸到了岩壁上。
　　银色的液体从他口鼻中淌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维拉呼吸停滞了，浑身汗毛倒立，他慢慢看向王冠，以及托着王冠的柔弱女士。

　　潘多拉仍然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她对尼莫遥遥说。
　　“王冠只能由王和王位继承者所触碰，这是初代魔王定下的规矩。”
　　说完后，她目光落回维拉身上。
　　“你看来是为了成为勇者而来的。”

　　“不然呢？”维拉反问道。“我是个人类，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不是来当魔王的。”

　　潘多拉笑了：“王冠也不可能容许一点魔族血脉都没有的人成为它的主人。”
　　她端详着维拉的神色，笑容慢慢扩大：“看来你不了解自己……”
　　维拉面对着她，禁不住发抖，他想离开这儿，不想听她说话。
　　因为，预感告诉他，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将会摧毁他现有的一切。

　　“你是个半魔，魔族血系相当古老。”
　　潘多拉仔细打量着他，又发觉了什么。“嗯……你长得还有点眼熟。不过我记不得是谁了。”

　　但仅仅一句‘半魔’，已经叫这孩子足够可怜了。
　　他呆立在那，形如石雕。

　　“这不可能，我只是个人类……”
　　维拉喃喃道。

　　“因为有高位魔族的压制，所以你始终没有感觉到异常吗？”
　　潘多拉抚掌：“那么，我就解除压制吧。”
　　无形的威严自她体内向外扩散。维拉忍不住单膝跪倒在地，而与此同时，阴冷黑暗的回忆袭上心头。
　　四岁到六岁间，猎户夫妻看向他带着点畏惧的眼神。
　　躺在森林里看星星，醒来后，死状凄惨的毒蛇、野狼的尸/体。
　　正在笑话他的几个贵族孩子，被轰然坍塌的椅子砸到了头和腿。
　　……
　　一片片在他魔法下死去的魔物，那些魔物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人类才有的恐惧。

　　潘多拉看见，男孩的背脊悄然浮现一片片黑色的羽毛，黑色的羽毛交叠、垂落。
　　这证实了她的猜测。
　　果真是路西菲尔家。
　　该说，不愧是他们家吗？
　　想到他们中的一人曾向她求婚，理由是想借助她的繁育能力，创造路西菲尔家生/育记录。
　　潘多拉蹙了眉。
　　她本以为，是那个影月族想要成为魔王，但碍于自己年龄，不得不拥立傀儡王来达到目的。但是，现在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维拉也看到了翅膀，他一把拽向它。
　　冰凉的触感，是真实的。
　　他发力撕下了一把羽毛，些微的痛楚告诉他这是他的一部分。
　　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太荒诞了。
　　他眼神茫然。
　　他想到了科林。
　　科林要是知道他长出了这种东西——
　　“我会抓住你去换功劳的。”

　　维拉一个寒噤，手间凝聚起魔力，慌乱间，他一个冲动，想召唤风刃，快刀斩乱麻把它切了。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的风元素。

　　“这里是人类囚禁我的地方，不能使用任何的魔法。而我被固定在这儿，无法离开。”
　　维拉听到潘多拉这么说，心头一阵冰凉。
　　这不是什么角色扮演环节。

　　他是个半魔……半魔……
　　消灭魔王的勇者亚伯拉罕，居然出现了混血的子孙。

　　失踪的母亲突然回到城堡，此时有了身孕，却不肯说父亲是谁，又是难产而死，孩子不翼而飞，亚伯拉罕老伯爵病死，再也没有知道实情的人……
　　我在森林边缘长大，猎户夫妇似乎受了别人的托付，即使害怕，但仍然抚养我，直到科林到来，把我带走。
　　种种环节，似乎指引了一件事：维拉亲生的母亲未必是乔娜.亚伯拉罕，即使是，他也不是被期待而降生的。
　　一个人类勇者，怎么会和一个魔族相爱，一个亚伯拉罕，怎么可以容忍混血后代这种污点？
　　这简直是魔族蓄意制造的一起事故。

　　维拉不敢去想，母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他，又是怀着如何的心情死去。

　　科林经常说：“姐姐是爱着你，所以拼死也要生下你。你也要成长一个让姐姐自豪的家主。”
　　但假如，我的出生，是母亲所憎恶的呢？

　　维拉眼圈红了。
　　他能想象到，一旦自己的身份被泄露出去，整个人类对英雄的崇拜将会土崩瓦解，曾经的赞誉，将会成为骂名。

　　对祖先的自豪，对家族的热爱，是他一路努力的动力。
　　没有什么比“真不愧是亚伯拉罕的子孙”更让他满足了。

　　但现在，无论他做多少事情，他自身就是一个污点。

　　“你就算把它们切了，也改变不了你是半魔的事实。”
　　潘多拉看着他眼中的挣扎和否定，心头有点失望。
　　这个继承者并非她千挑万选而出的，只是唯一一个能到达这儿、年龄适当的候选者。
　　她的大限已到，而他却毫无准备。
　　魔族，当真要完了。

　　她心中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