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清秋（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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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实际上一处很大的殿宇，包括庭院。
多少年前的一位帝王，下旨锁了这里，荒废了。再后来，会有帝王将处罚的妃子贬到这里，往往自此遗忘，不再恩宠。再后来的后来，这里有了一个名字，叫冷宫。
莫夕踩在这里的石板路上，凉气透过鞋底，浸着她的脚。
莫夕推开殿堂的门，吱嘎吱嘎的门轴转动着响着，一阵霉气扑面而来。多年没有进过阳光的殿堂，黑暗太深，似乎阳光都穿不透照不亮。
莫夕走进大堂，脚步落在地上，在尘土间留下一个个脚印。黑暗里穿行，光线和阴影交错的落在莫夕的身上。
莫夕推开窗子，深吸一口窗外的空气，清亮，带着泥土的味道。扫过窗外的院子，与盯着自己的一道目光在空中对上。
是华妃，虽然一年不见了，虽然她现在没有装扮素颜朝天，但是莫夕还是立即就认出了她。
华妃只是将头发束在脑后，没有任何首饰，也没化妆，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褂子。就那么斜躺在窗边的榻上，直直的看着莫夕。
没有了一切装扮，才能看出华妃的天生丽质，素净有素净的美。只是脸色的苍白，紧抿着的嘴显出嘴角脸部的皱纹，都在告诉你这个女人憔悴了。
再在这冷宫里相见，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几眼对视，只是那些所有人的曾经在脑中闪现，掠过。
莫夕转身离开大堂，慢慢走回在大堂另一侧的自己的住处。
将要入秋了，空气变得微凉，但暑气还是浓重，莫夕却是身心都清爽。
……
光平九年的秋天，冷宫一侧的宫墙外，常常有个男人凝视宫墙，站着许久才离开，也有的时候倚着宫墙，坐在地上。
许易每每等在远处，清走了闲杂人等，留给赵徽一个清净。
一个月，两个月。年底到了，宫宴除夕，大臣考核。要春天了，播种农耕，旱涝天灾，赵徽整夜耗在御书房的时候越来越多。冷宫那一侧的宫墙外，渐渐没了来客。
……
“姑姑，臻儿今天随夫子学了术法，觉得很有意思，可夫子说，这是商人才学的东西，不肯多教。”赵臻九岁了，隐隐的有了少年的样子，脱去孩子的身形。
从莫夕到了冷宫，赵臻就常常来瞧她，但是碍着其他人，总是偷着来。
“臻儿，咱们胤天朝一向重仕轻商，其实，商人也不见得不读圣贤书。商人中也是有很多学士。”莫夕在这里只以自己舒服为标准来收拾打扮，一直就只把头发扎起来顺在脑后，衣服也是一件长衫，“臻儿你想想，为什么富裕的地方总有很多商人？这其实是个道理，地方富了，商人才多；商人多了，这一地方才能富。你将来要掌管这个国家，若是连商人们算账的本事都没有，岂不是无法掌控国家最富裕的地区？”
莫夕不想给他讲经济的道理，便只这么大略说一说。
赵臻听的愣愣的，总是这样，他只是说一些小事情，莫夕就能给他讲到治国的道理上。他其实更希望莫夕给他说些闲话陪他聊些平常的事情。
莫夕看着孩子眼里的失望，伸手摸摸他的头，“臻儿，姑姑为了自己清净，现在进了这里，以后你自己在外面，要学着长大学着应付那许多人和事，姑姑不放心你，所以总想多和你说一点。”
赵臻垂下了头，静静感受着莫夕对自己的安慰。
“姑姑……你在这里，虽然清净了，但是过的并不自在……你，想出去么？”
莫夕抚着赵臻额发的手停了下来，自在么？转头看着窗外的天，自在，就是能在这天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看自己想看的风景……
赵臻许久等不到莫夕的回答，抬起头看到莫夕看着外面的天在出神。姑姑，果然还是想离开……
……
“既然无事了，众位爱卿退下吧。”赵徽听完了几位大臣例行的早朝后御书房内的奏禀，退了他们出去。抚着额，闭目，沉沉的疲惫。
赵臻从一个月前开始每日来御书房旁听奏禀，待大臣退出去了，他也便离开。但是今日他却没有走。
赵徽再睁开眼，看见赵臻正看着自己，嘴唇抿的紧紧的。
“你有事要说？”
赵臻看着赵徽，没有把握自己开口赵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已经几夜睡不好觉，思来想去的今日才留下来，必须开口。
“父皇可还记得，光平七年，父皇答应儿臣，给姑姑出宫的自由。”
赵徽听到他提起莫夕，心里紧了一紧。
“如今，儿臣想问父皇，姑姑是不是只能在那里终老。”
赵臻说完了，不放过赵徽任何表情，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的神色变化。再想想姑姑在冷宫里要永远那么过下去，赵臻用力的跪下，“父皇，儿臣求您，哪怕看在姑姑曾经帮助过您的那些事，哪怕看在儿臣对姑姑的一份濡慕之情，求您……放姑姑走吧。”
“你说你对她的濡慕之情……你对她，舍得她离开么？”赵徽反问。
“儿臣舍得。”赵臻红了眼眶，“儿臣想看姑姑自由活在这世上，能真心的笑和哭。”
赵徽的心像被攥着，越来越紧，连一个孩子都明白她不曾真心的哭笑过。
忙碌的这些日子，慢慢的不再想起她，不再想去看她，那么多次疲惫的时候，想进冷宫去看看她，想念和她能安静的相处陪伴的日子。可是一想到她那种深深的疲惫，无奈，就不忍心再进去将她拉出来陷入这外面复杂的生活。
不是不知道她会寂寞会向往自由，可是不舍得放她走。她走了，这宫里连个让他静静依靠着坐着的宫墙都没有了。
“你退下吧。”赵徽乱得很，头脑里茫茫然一片。
“父皇！”赵臻还要再说，许易在一旁扯了扯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提了，赵徽也许还要再想一想。
“……儿臣，告退。”赵臻叩首，起身离去，去冷宫的方向。想见姑姑，想哪怕能陪着她多开心一刻，自己也开心一刻……
赵徽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坐着许久，天渐渐到了中午，御膳房送来了午膳，赵徽看着外间桌上摆了一桌的菜，却没有什么胃口。
“许易，这一年，你有那个元逸的消息么？”
许易没有想到赵徽会想起问元逸的消息，楞了一下，还是如实的回答，“回皇上。有。前些日子，元逸来了京城，一直住在京城里探子们的据点天涯客栈。每日只是在城中闲逛或者在房里看书。”
“这两年他还有别的时候来过京城吗？”
“有。光平九年三月底来的，在天涯客栈住到四月中旬，离开。再就是前几日来了。除此之外，并没有来过京城。”
三月底，四月中旬……赵徽想起来，元逸离开京城，正是光平八年的四月初十。他，这是每隔一年便在此时回来，既不找元家人，也不找元旭。难道是在等她……
如今，光平十年了，三年前的夏天，她进了这宫里……
……
夜深了，赵徽站在冷宫一侧的墙外，伸手贴上墙身，静静的站着。
有多久没来了。
可是不来，却也知道她在这墙的里侧，想想，便会安心。
“吱……”冷宫的门慢慢开了些，孩子的身影从门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个普通的灯笼。
“臻儿，夜深了，凉，早点回去歇着。以后可不许再任性在这里呆到这么晚了。”是她的声音！赵徽专注的听着门里面女人的说话声。
“姑姑放心，臻儿走啦。”孩子提着灯笼的身影渐渐走远，门一直开着。
待到孩子的灯笼光已经都看不见了，里面才要关门，“晓荷，关了门吧，咱们也会去歇着。”“唉，主子先回去，我来关门就行。”
别关……赵徽几欲冲上去挡住要关上的门，至少要看一看她。可心去了，腿却没有动。
门吱的响着，关上了，里面传来落下门闩的声音。
……
光平十年四月初九，冷宫里的仪妃病逝。胤徽帝追封，从一品，仪夫人。
朝晖殿的梧桐，许易一直安排人照顾的好好的，还有那棵樱树，也已经开了花。
赵徽就站在梧桐树影里，远远看着那棵樱树，“许易，你说，谁能陪朕走完这一生。”
“皇上，您是君王，这天下陪着你。”
“天下……”
良久之后，“许易，城外的寻院，安排好人照看着，别荒废了，时时打扫干净。”
光平十年四月，丽妃封后，执掌凤印。胤徽帝此生唯此一位皇后。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清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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