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万里行》丝竹无音

4、夜婴啼

　　两人一猫回到城里客栈，入房后，陆肩吾抬手一挥，在四周布下结界，然后看向邹玉问：“何事？”

　　邹玉知道陆肩吾直入主题的性格，也没多废话，将怀里的毛毛放到桌上，摸了摸他的毛，说道：“是为了这位小朋友。”

　　他将毛毛来镇妖司登记，正巧姬傲前来闹事，毛毛误吞姬傲身上的珠子之后不能化形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后补充道：“姜云大人受了些伤，怕姬傲再来护不住他，又说他身上的问题兴许要白泽大人看看，因此让我将这孩子送来您身边先跟着。”

　　毛毛一直乖巧的坐在桌上，两只前爪放在身前十分端正，静静的等邹玉说完，想在陆肩吾面前留下个好印象，等陆肩吾听完看向他的时候，马上瞪着圆眼轻轻喵了一声。

　　陆肩吾对他的刻意卖萌没有多大反应，一双锐眼扫过毛毛全身，之后用食指在桌边缘轻轻敲了两下，淡淡说道：“小猫，过来。”

　　毛毛心里有点失落，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兽形很漂亮，与别的野猫不一样，以为大妖会记得自己，可看陆肩吾的样子却是似乎并不记得他这只小妖兽，不过这失落只维持了一小瞬，天生乐观的性格让他很快就重拾阳光，在陆肩吾唤过后，立马站起来屁颠屁颠走到陆肩吾面前，还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陆肩吾放在桌上的手，轻叫了一声：“喵~”

　　“看来小家伙很喜欢大人您。”邹玉在一旁看得直笑。

　　陆肩吾没有给毛毛回应但也没有即刻抽回手，等毛毛蹭了两下重新坐好后，他才抬起手，以指尖轻点毛毛的脑门。

　　毛毛先是感受到和先前姜云点他头时同样的灵气拂身，接着一股沛然之力由额间直入体内，那股灵力虽然强势却又温和无比，转瞬融入他原本的灵力。

　　陆肩吾收回手，对毛毛说：“试一下化形。”

　　毛毛眨巴眨巴眼，听话地试着调动自己身上灵力，想着化形，随后耳朵一动，一声“嘭”的声响，桌上泛起一阵烟雾，待烟雾散去后，原本桌上的白毛小猫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白衣白裤跪坐在桌上闪着大眼睛的人形毛毛。

　　毛毛伸出双手看了看，随后眼睛一亮，上下摸了摸自己全身，兴奋地呼出声：“我，我变成功了！诶？”最后在头上摸到那一双没有消失的猫耳朵后愣了一下，随着自己手的摸动，猫耳朵还微微动了一下，他茫然的抬头，求助性地看向陆肩吾：“耳朵怎么还在？”

　　陆肩吾看他一眼，出声解释道：“你体内灵力运行受阻，导致无法化形，不过你的灵力本源与我的灵力有一丝相似，我便输送你一些灵力助你化形，但外借灵力不宜过多，否则对你本身修行不利。”

　　邹玉也赶紧上前安慰道：“别担心，一会我教你一个障眼法，在人间就不会被人发现，至于其他妖，你跟在肩吾大人身边自然也不用担心。”

　　毛毛听完并没有高兴一点，一般除了刻意漏出兽形，只有修行最不认真的妖兽才会在化形的时候化形不完全，而他虽然天资一般，但当初得到陆肩吾灵气馈赠后就一直兢兢业业修行，两百年来从没有偷懒过，才会在开灵智两百年后就化形成功，当时他可高兴了，如今却连完整人形都化不出来了。这么想着，毛毛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头上的猫耳也可怜兮兮得耷拉下来。

　　突然有一手掌抚过他的头顶，轻触了一下他的右耳，接着陆肩吾特别好听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不必忧心，待你灵力运阻解决后便可恢复如常。”

　　陆肩吾说完手也就收了回去，并没有再过多安慰，仿佛刚刚那一下只是顺手而为，不过毛毛还是很高兴，他默默抬起手在陆肩吾刚刚摸过的地方揉了揉，弯起眼睛无声笑了起来，耷下去的耳朵也很快重新竖起来。

　　毛毛分神的片刻，邹玉已经将镇妖司的最新情况告知了陆肩吾，又问道：“肩吾大人，接下来是直接去东海吗？”

　　陆肩吾摇了下头，说道：“之前白泽与我说过要闭关百年，如今尚未到期，只怕去了也无用，待过一阵子再说吧。中谷皖前几日传信，广陵城有恶鬼传闻，我去看一看。”

　　邹玉轻皱眉头，问道：“恶鬼？归藏会已经查过非人魂了吗？”

　　陆肩吾淡然回道：“中谷皖直接传信于我，怕是归藏会尚未得到消息。”

　　邹玉想了一下，便知其中大概是有蹊跷，点头说道：“想来是中谷皖发现了什么异常，既然如此肩吾大人一路小心，那小……”想到毛毛，邹玉失笑，他们谈起正事差点把毛毛忘了，他转过头温柔问向毛毛：“还未问小朋友的名字呢？”

　　毛毛已经爬下桌子，站在两人身旁听着，突然见话题转向自己，忙仰起头甜甜笑起来说：“我叫毛毛。”

　　邹玉轻笑两声，对毛毛说：“形如其名，可爱，待你回去后给你制成名牌。”说着又对陆肩吾说道：“那毛毛就拜托肩吾大人照看一段时日了。”

　　陆肩吾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邹玉知道这是陆肩吾想要一个人休息了，便对毛毛招招手，说：“毛毛来，我教你障眼法和一些人世之事，让肩吾大人好好休息吧。”

　　毛毛跟着邹玉走出去，到了门口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陆肩吾化了原形趴在床边的地上，头枕在前爪上休憩，那兽形和他曾经见过的那只巨兽一样，只是型号小了许多，方便他呆在房间里，毛毛嘟了一下嘴，看来他果然没找错人，只是可惜大妖已经不记得他了。

　　出门后邹玉先在毛毛耳朵上摸了一下，施了一个障眼法掩住他的猫耳，又带着毛毛另开了一间客房，然后在房里给他交代了一应事项，最后嘱咐他：“肩吾大人性子虽然冷淡一些，但其实很好相处，你跟在他身边不用担心。”

　　毛毛很是认可的点点头，他也觉得肩吾大人一定是个很好的大妖。

　　邹玉微笑着摸了摸毛毛的头，又叹息着说：“不过肩吾大人并不是很会照顾别人，你这一路得自己照顾自己，若可以，也要劳烦你多照顾一下肩吾大人，他总付出太多，我们都很担心他。”

　　毛毛不太明白邹玉突然而来的伤感是因为什么，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应声，脆生生的回道：“我知道了，邹玉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肩吾大人的！”

　　邹玉对可爱的毛毛很是喜欢，最后又给毛毛留了一些银钱，这才启程回去。等邹玉走后，毛毛一个人躺在客房的大床上滚了一圈，开心的喵了一声。

　　他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山头走那么远，没想到就遇到这么多事，不仅差点被恶妖所害，如今还被封了灵力差点不能化形，可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只要一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当年救他的大妖，而且还能跟在对方身边修行！他就十分激动高兴。

　　想到旁边房间正化原形休息的陆肩吾，毛毛又小声笑起来。他的肩吾大人原形还是那么霸气，即使小了几号看上去也无比威猛，是他见过最好看最帅的兽形了！

　　毛毛滚着滚着就睡着了，他下山后一直赶路，之前有灵力护身倒也不觉得累，现在灵力被阻，今天又费力化形，便很快进入梦中。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然后一翻身睁眼，就看到陆肩吾正坐在他房间一隅闭目养神，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床上跳起来，扒拉了一下自己翘起来的头毛，匆匆下床紧张地问：“肩吾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是我们要走了吗？”

　　在毛毛起身的瞬间，陆肩吾已经睁开了眼，与毛毛的慌乱相比他十分冷静淡然，只是嗯了一声，就站起身往外走：“走吧。”

　　毛毛吐了吐舌头，想问陆肩吾等了多久，又不好意思问，只好迅速整理了一番，又给自己的猫耳加固了一下障眼法，便跟在陆肩吾身后往外走，等退了房，两人一路行至城外，陆肩吾才停下，说：“此去广陵城路途甚远，我化原形带你去。”

　　说完陆肩吾已经抬手在四周步了一个结界，紧接着就直接化出原形，比昨日在房里的体型稍大一些，却还是比毛毛第一次见到时要小上许多，不过那九条尾巴还是如火一般在身后摇曳，他抖了一下身上的毛，那些看起来刚硬无比的毛一下子好像变得柔软，随风飘了几下。

　　他化形完后，走到毛毛身边，竟然微微屈膝跪坐下来，开口道：“小猫，你坐上来。”

　　“啊？我我我……”毛毛一紧张，有些结巴，虽然他是坐在邹玉身上过来的，但那时候他是兽形，邹玉又总是十分温柔，让他觉得只是兽类间的亲昵，可现在他还是人形，对面又是他记在心里两百年的大妖，难免觉得有些无措，他抬手捂住自己发红的脸，说：“我马上化形……”

　　陆肩吾维持姿势不动，对毛毛说道：“不用，你节省灵力。”

　　毛毛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灵力得来不易，只好红着脸，跨上了陆肩吾的身上，刚坐好，身下的巨兽已经起身，接着轻轻一跃就飞入高空，向着东南方向飞去。毛毛脸已经红的快和陆肩吾尾巴的颜色差不多了，连覆满白毛的一对猫耳朵上都爬上绯色。

　　一人一兽在天上奔腾许久，陆肩吾才载着毛毛往云层之下降去，然后如之前一般于广陵城外一处山林落下，陆肩吾重新化为人形，领着毛毛沉默向城里方向走。

　　毛毛脸上还残留热度，他为遮掩就略微低着头跟在陆肩吾身后，不过走了一小会儿他就有一些憋不住了，他想到昨天听到的邹玉和陆肩吾的对话，忍不住探头问：“肩吾大人，这世上真的有恶鬼吗？”

　　陆肩吾一直在毛毛身前走着，步子不快不慢正好够毛毛跟上，闻言没有转身，却还是开口回答了毛毛：“灵物死后，天魂地魂归散天地，命魂轮转，若命魂生执念脱离轮回便会转入鬼道，万物阴阳两分，鬼自然亦分善恶。”

　　毛毛耳朵动了动，还想再问，两人却已经进入城门范围，他只好收了声，亦步亦趋跟在陆肩吾身后入了城。

　　一入城，他灵敏的耳朵就听到周边许多人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听说元府昨晚又闹鬼了，大半夜的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
　　“是啊是啊，有人说那是当年雅夫人肚子里未出世孩子的哭声，好像已经有一个家丁经不住吓，疯了，红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把人打了一顿送出去了。”
　　“嗨，我听说那红夫人非说是新来的康公子是个狐狸精，要元老爷把人送走，元老爷就是不肯，又和红夫人大吵了一架！”
　　“唉，就是作孽啊，要我说当年他们逼死雅夫人，如今肯定是人家回来复仇了。”
　　“我觉着不像吧，听说元府已经有死人了，只是被元老爷压着瞒住了，当年雅夫人那么好，怎么会害死人呢？”
　　“再好的人，化了厉鬼也是可怕的。”

　　毛毛抬头看了陆肩吾一眼，知道对方肯定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不过陆肩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回头招呼了一声：“小猫，走了。”

　　毛毛挠了挠耳朵，不再去听那些声音，快步追上陆肩吾的脚步，向着城南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