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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雪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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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渐浓,悄然无息再度涌来,霎时雪下的更急了,密密麻麻地将长街笼罩。洛元秋脸被冻的微微发红,她伸手揩去眼睫上的雪沫,向前走了几步。
白玢与陈文莺二人因她那句死人慌了神,还未出言阻止,洛元秋已经站在那道人影面前了。
她的感觉没错,这的确是个人。
借着落雪时几分隐约的亮,洛元秋终于看清楚了些。这人原是跪在地上,怪不得方才隔着雾气所见,总觉得身形矮的有些过分。
他的头诡异地仰起,脸色青灰衰败,蒙着薄霜,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发尾凝着冰条,袖子僵成一团,紧紧贴在身体两侧。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人的双手,手掌朝上摊开,在胸前做了个托举的姿势,但手中却空无一物。
难道那里本有东西,早被人取了?
洛元秋靠的近了些,瞥见这死人从下颌到脖子,似乎用朱砂画了什么东西,但被衣领所遮挡,一时难以辨认。但在他手掌中,却能清楚的看见条条用朱砂描绘的咒法,鲜红而刺眼。
陈文莺也看见这人的模样了,险些大叫出声,白玢及时拉起她自己的手捂住了,低声道:“小声点,若是惹来了人,我们要如何说的清楚?”
陈文莺一想也是,这黑夜无人,唯独他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具尸体,嫌疑定是脱不了的。
她不由道:“元秋啊,你还站那干什么?别看了,咱们走吧。”
洛元秋背对着他二人,一动不动,仿佛看的入迷了。她的影子模糊的落在地下,被拉的老长,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陈文莺想起种种诡谲可怖的传说与故事,咽了口唾沫,低声问白玢:“她……她这是怎么了?”
白玢亦是有些慌乱,强自镇定道:“我不知道。不然,先过去看看?”
说是这般,谁也不敢先迈出第一步。
陈文莺紧张的喉咙发干,抖着嗓子道:“这这这这样吧,咱咱们一起走,也也也好有个照照应——哇!”
洛元秋突然转身,勾了勾手,示意他们过来。
“我真是吓死了!”陈文莺几步做一步走过去,心有余悸地道:“我最怕这种东西了,什么死人啊鬼啊的!这人手端着是要做什么,奉茶吗?”
白玢则打量着那人的装扮,道:“哎,你们看他袖子上的纹饰,有没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文莺飞快否认,表示自己和这死人清清白白从未见过。洛元秋来京不过数月,对这些更是一无所知,看了眼道:“没注意,白玢你见过吗?”
白玢点头道:“是有些眼熟,我定是在哪里见过。你们看他袖口那圈纹饰,像不像……”
洛元秋也发现了,挥手驱散雾气,道:“像星象图。”
白玢面露震惊,快速弯腰看了看,道:“他腰上有腰牌,这是司天台的人!”
“司天台的人死了,大半夜被摆成这样放路口,谁干的,这么大胆?”陈文莺手揣在袖中,摸出一只短笛道:“我来问问看。”
白玢按住她的手,摇摇头道:“别吹,等会若是来人了可就是麻烦大了。不如问问洛姑娘,她方才看了这般久,必然是看出了什么来。”
两人一起看向洛元秋,只见她站在尸体旁不住呵气搓手,俨然视其为无物,脸上毫无畏惧之色。
陈文莺忍不住问道:“那个元秋啊,你不怕吗?”
洛元秋正思索着到底要不要用一道火符暖暖手,闻言下意识道:“怕啊,我很怕冷的。”
陈文莺气的跳脚:“……谁问你这个了!”
白玢赶紧止住她的话头:“洛姑娘,你方才是在看什么?”
“咒。”
洛元秋皱眉,鲜红符咒从眼前一掠二过,那种诡秘阴毒的感觉令她有些不大舒服:“你们离远一点,他身上被人画满了咒语。”
陈文莺急道:“那你还站那么近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她着急的神情绝非作伪,洛元秋心中微暖,答道:“我不能过去,因为地上也有道咒语。若是离开,这人便会……不过也没事,等天亮,这咒语就自然解了。”
两人低头看去,地上当真有一道红色,延至街道两段,将这条街生生截断。许是周遭太黑的缘故,方才谁也没去细看,竟就这么着了道。
“等天亮要等到什么时候!”陈文莺几步冲上前,又猛的刹住脚,有些忌惮地退了小半步,在红线外急的抓耳挠腮,“别管这死人怎么样了,你先出来再说!”
洛元秋谨慎地看了看那红线,叹道:“如我不曾看错,若此时踏过这道咒,这人怕是会立刻——”
合拢的手指轻轻张开,她做了个手势,瞥了眼身侧的死人说道:“应当是会突然炸开,可能场面会有些……嗯,不堪入目。”
陈文莺倒吸了口冷气,仿佛已经见到满地残肢血肉横飞的景象了,当即退的再远了些,嘴角抽搐,转头问白玢:“死人要是炸了,溅咱们身上可怎么办?”
白玢喉头一哽,听的头皮发麻,神情略微扭曲:“还能怎么办,这衣服肯定是不能要了!”
陈文莺立刻道:“元秋,你你你你快过来!随他炸不炸,别待那儿了多瘆人啊!”
洛元秋拢了拢衣袖,因他二人的话心底暖融融的。她突然莫名有些同情身边那人,不知在他生时,是否也有几位好友相伴。如今却是死也不得安生,被人摆在路口上,成了施放邪术咒法的符人。
她想,假使人活于世间有诸多恩怨,但身死魂消之后,一切都不复存焉。合该入土为安,清清静静,不为外事所扰。哪怕孤坟矮碑草木相伴,清寒寂寥无人祭扫,也不该令亡者法体不得安宁。
尘归尘,土归土,生人再多争端,惊扰逝者,便是最大的不该。
白玢见她忽地沉默了,不禁问道:“洛姑娘,你怎么了?”
洛元秋突然道:“你们身上有朱砂吗?”
白玢一怔,与陈文莺对视一眼,答道:“有,不过放在了马上,未曾带着。”
“劳烦你跑一趟,取来与我。”洛元秋神情是少见的肃然,眸光冷冷,言简意赅解释道:“我要破了这咒术,需得用上朱砂。”
白玢见她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不再出言劝说。陈文莺本欲留下相伴,白玢却担心她一时冲动越过红线,或是做出什么无法预料之事,便强携了她一同去。
雪被寒风卷起,漫天飘洒,不过多时覆盖上她的肩头。洛元秋轻轻拂去,见身侧那人面目在雪中已渐渐模糊,袖中手指捻了捻,低声念起了一段往生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她慢慢阖上眼,念诵声在风雪之中时有时无,仿佛冥冥中真有鬼魂踏雪而来,在风声中呈情诉冤,哭号哀叫。然再是如何不甘哀怨,也只余寥寥悲声,随风渐行渐远。
铛——
清脆悠长的铃声在风中回响,洛元秋念完最后一字睁开眼,一辆马车从茫茫夜色里行来,车上挂着的灯盏在雪中轻轻摇晃,洒出一轮胧光。
在马车即将越过红线之际,她出声说道:“请止步。”
驾车的人头戴斗笠,穿着身黑衣,俨然夜中行客的装扮,闻声并没有说话,只是一扯缰绳,令马儿停了下来。
良久之后,风声渐止,天地间唯有雪静落而下,阻隔在他们之间。
夜深人静时怎么会有马车如此大摇大摆地在城中行走,洛元秋心中有些疑惑,仍是说道:“此处多有不便,烦请折道另行。”
一阵沉默,车中传来女人的声音:“为什么?”
这人的声音十分悦耳,如冰凌相击,自有韵律;又如月色融暖,遇风则柔。洛元秋眨眨眼,以手背蹭去脸上的雪,想了想道:“说不清,不如你下来看看?”
女人似乎是笑了,过了一会,车帘揭起一角,露出一只素白干净的手:“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何今夜行路颇为艰难。”
洛元秋察觉出她话中的深意,问道:“你和这人认识吗,他为何会被人摆在路口?”
“你是太史局的掣令官?”女人不答反问,继而道:“不必守在此处了,半个时辰后,自有人来收拾。”
洛元秋说道:“地上有禁咒,我无法离开。”
女人嗯了一声,好像有些意外:“你能看出这个?太史局什么时候竟有了符师,我为何不知。”
洛元秋疑虑更重,摸了张符以防万一,答道:“刚来不久,不识得亦属寻常。但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深夜行车至此,又与这枉死之人有何渊源?”
“我是何人?”
女人重复了一遍,仿佛觉得非常有意思,车帘被一下拉开,悬挂在车角上的灯盏猛地晃了晃。
朦胧灯光撒落在她身上,映出一张秀美清丽的面容,只是那双眼眸却清浅如溪,却让人无端觉得有些疏离冷漠。
她的嘴角勾起,手向地一指:“那掣令,且看看你的脚边。”
洛元秋闻言低头一看,地下那道原由朱砂所绘的红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趋于模糊,将薄雪尽数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