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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幕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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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百年孤独。
一盏灯,一座城,一辈子,等一个人。
席古躺在钟山天文台上,这座城的最高处,十分的冷。
抬手缓缓遮住左眼,席古顿顿地望着满天繁星,有些惆怅,又是一个朔月,又是一年。
她依旧来了,是他失约了,一次又一次。
也是,这么多年放她鸽子,他要是敢来,绝对往死里揍。
想着想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忽然有些碎了的光,竟缓缓流出泪来。
这时万籁俱寂,似乎从满天低垂的空茫中,飘来决绝的声音,冰冷机械地说着:“主人,你前世犯了的错,欠下的债,都会变成这世的孽,你永远都不懂。”
席古拭泪起身,沉着脸,将旁边的天文望远镜一脚踢飞,眼底凝了冰霜,喝道:“你给我出来!”
那人,一声冷笑,道:“想得美。”
席古眼角挂上一抹笑,这些年还学会冷哼了?很不错嘛。
席古知道时间有限,立即捏诀施力,将蕴藏了百年的天地玄力释放出来,抬头看着星行轨迹,一咬牙,利用绚丽的光带,死命将星体往回拉,只一下,双肩瞬间沉了下去,吐出一口血。
“疯婆娘!你干什么!快住手!”冰冷的声音中已经带着急切慌乱和不可置信。
席古没听到一般,身子紧绷到极致,流着血咬牙硬撑,眼里闪过疯狂的光,留她一人在此画地为牢,还天天为地球上那些愚蠢人类解决破事!这种日子,不如死了!
列星随旋,本有既定的规则,此刻一闹,夜间星象混乱不堪,甚至有些星体相撞,碰出激烈的火花。
那颗星星终于看不下去,堵着一口气,从高高在上的天幕下来了。
一团闪耀的白光,缓缓化作身着雪白衬衫的男子,白衣黑裤,眉目如画,如雕像般精致冰冷的容颜,尤其他那一双眸子如含了天地经纬,星空玄妙。
此时他皱眉看她,一抬手便将她掀翻在地,释放满天星辰。
一团团白光迅速逃离,回转原有轨道。
他,凝视着地上的她,这位他昔日的主子,眼神暗沉。
刚摇摇头,抬步想离开,察觉空气中引力波不对,身体根本动不了,顿时皱眉,遭了天谴了,他中招了。
“我的星星,来了还想走?嘻嘻……想得美。”那人满面是血,眼神狰狞地插腰笑着。
“……”
她几步走过来,摩拳擦掌,那架势是要揍他。
明明刚刚还哭了,他风轻云淡的站着看她,手掌却紧紧握着,想着什么。
“颤抖吧,我的星辰,竟敢弑主!”
她又喝道,黑漆漆的眼睛瞧着他,底气十足。
他嫌恶地移开眼睛,似乎不想看见她。
她笑出眼泪,忽然蹲下,在他雪□□致的脚腕处重新施下星辰印。
等了百年,他不还是她的奴!
在她的锁链下,逃脱不得。
于是乎,在一个黑灯瞎火的月黑风高夜,她重新将他拉下神坛,堕入泥里。
“吾赐汝命,当赐汝名,百年阙,如何?”
她恶劣地提起他的衣领,声音戏弄。
地球是她的地盘,何况她重掌星辰印,席古挑衅地看天,她这人,就见不得天道。
今日灭道,又如何?
第二幕——南墙俗事。
遇见你,是浩瀚星辰的恩赐。
地下车库,停着一辆路虎,尽管隔音效果极好,但车里的男人确实正在出轨。
“咚咚……”敲窗声真真不和谐。
车里缓缓寂静下来,很久之后,男人打下一小片车窗,不耐烦地瞅着车外的人,吼道:“做什么?神经病吧!”
那人笑道:“您夫人离你还有五百米,手上拿着□□,三枚子弹已上膛。恭喜。”
男人面色难看,惊悚地看她一眼,似乎不相信,觉得自己遇见智障了。
席古吹了声口哨,戴上卫衣的连衣帽子,笑着离开。
男人左想右想,还是迟疑地发动引擎要离开,可还是迟了——他的妻子,一脸癫狂地站在车前用手枪指着他。
撞死她,还是被她射死?
毫无疑问,男子一脸惊慌地踩下油门。
车内躲在一旁的女人尖叫,那人的妻子竟然躲也没躲,在他和她离得最近之时,一枪崩了他。
干净的车道上也开出一朵血色蔷薇。
远处,席古戏弄般的笑着,又吹了声口哨,“恭喜。黄泉下,继续相爱相杀。”
百年阙站在她的车旁,双手插在剪裁考究的西装裤口,抬睫看她,眼里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愤恨。
“哟,你气什么?”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一场人间惨剧。
“你刚刚明明可以阻止,这个月第十三次了,”他抬头,冰冷着眼角眉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她看他一眼,继续笑吟诗道:“贪嗔痴恨爱恶欲是人性那,生老病死哪人管?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噫,人生皆苦。”
他愣住,这是前几天她给他看的地球宗教佛偈,虽然意会,但是还是冷冰冰的拒她于千里之外,打开法拉利的车门坐进去,不言不语。
她也进去,拍拍他的肩,笑道:“开车吧,老司机。”
百年阙不安分,每天都抱怨她的饭菜难吃,脸色一天比一天冷,脾气也越来越大,一言不合就摔东西,笑话,这厮一个眼神就可以摧毁一座房子,攻击力满分。
每当这时,他却不能伤她一分一毫,一个意念星辰印便灼热如炎阳。
“你可以不吃饭啊,反正也饿不死。呵呵。”席古也很气啊,她尽力了,怎么也伺候不好这颗随时暴走的星星。
“既然你将我锁了,就要负责一切。”他冷眼,态度不善,但目若点星。
“哎呀知道了,你等着。”席古心虚,态度软化,转身看着厨房发呆。
好久之后,百年阙发现厨房毫无动静,放下平板电脑,走过去却第一次看见那人面色委屈,拿着碗沉默。
席古往他这边看来,眼里似乎有些哀求和讨好,小心翼翼地笑了笑。
于是乎,百年阙都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被人系了围裙,拿起了锅铲炒菜,他转头看见她温软地看着他,立马抖起精神,主人脑子坏了?还是网上说的“掉线了”?
迷迷糊糊地就做出了一大桌子的菜,百年阙看着,眉目暗沉,忽然一声冷哼,双手一把将围裙扔了出去,气的坐在了沙发上。
席古才不理他,吃的十分香。
之后,百般也哄不了他,席古干脆破罐子破摔,道:“遇见你,真是我余生的灾难!”
百年阙闻言,指尖一瞬间微微颤抖,脸色霎时白了。
于是席古惊恐地看着自家房子,爆炸了,炸了,了。
百年阙心情十分好,站在那里,身姿如清风明月,只是目光免不了有些闪躲。
席古一声不吭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报销。
这都是小事了,这家伙动不动就生气!幸好席古买足了保险……
席古干的是神棍这活儿,开了家“手可摘星辰”的店铺,专门帮人排忧解难。
可由于店主人的作死,名声十分的差劲。
百年阙却似乎对这事十分重视,硬生生要插足。
她帮人家穿小鞋,他帮人家脱。
她帮人家捡破鞋,他帮人家扔。
她剪破人家鞋,行,他帮人家换。
……
眼睁睁看着一家快瘫的店铺就要火热到上电视,席古喉间一口老血就噎着了。
分明百年前,他什么都听自己的,如今叛逆成这样子。
席古不服了,喝了几斤白酒壮胆,想今晚调教下小乖乖,还没开口,就被那人嫌弃地推开了。
“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席古更难受了,酒精上脑,哪里管得那么多,一把将那人扑倒,低头就想吻他。
百年阙似乎没料到,身子紧紧绷着,僵硬了一瞬,察觉到她不耐的气息,眼神一暗,翻身将她压制住,瞬间吻上她的眼角。
清冷如雪的温柔,薄薄地贴上她的肌肤。
爱之深,咫尺不能忍,如此滋味,余生休矣!
“你还有1243件罪孽未还,这段时间,乖乖听我的,好吗?”百年阙的声音温软而宠溺。
等了一会儿,发觉怀里的人丝毫没有动静,他低头一看,她居然闭着眼睛,睡了。
他冰冷的眉眼似乎有笑,将她抱起,送回房间。
灯光似乎有些迷离,在他冰冷白皙的脸晕上几分暖意。
只要她乖乖的待着,有他在,很快她一定可以重获自由!
主人,遇见你,于我而言,却是浩瀚星辰的恩赐。
第三幕——风流云散。
你给了我,感受光的能力,我的主人,我的——爱人。
百年前,从黑洞中被抛弃而出的煞星,被格里希这个流亡的种族抽取全星精华,制造成了5mm的芯片,这片星系中最为先进的人工智能,他们称它为弑主001号。
他们将它进献给星主,其心可诛。
星主将它送给了他的女儿——席古,其心可怕。
这是一个荒谬的时代,本然赐予的洪荒之力与发源于人的科技力量相抗衡。
她与他,一开始就站在不同立场。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她,因性子乖张被家族流放,一身荣光却孤独百年。
他,却注定为主人带来灾难,它的主人是她。
可是,她不一样,当初他是在她的身边得以形成的,早已不是冰冷的芯片。
他爱看她的眼睛,爱看她的鼻子,爱看她嘴角的笑意。
当初有了自己的灵智,他开心地将自己的第一原则设定成“永远保护席古主人”,却不知这一更改注定了两人的百年相离。
洪荒之主看不得他的存在,却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将矛头剑刃对准席古,大概所有星系生物都未料到本最该杀席古的人,此刻为她生死,甘之如饴。
为了护着她此生无虞,他离开了她,居然百年之久。
混沌流年,他偷偷调动她被流放的星系——地球上所有资源,只为每时每刻掌握她的状况。
有时看着她的虚影图片,他会沉默很久,专注地盯着她。
他,是在离开她的第五十年,猛然发觉她在他的眼里,早已经不是主人,而是女人,会让他产生不良念头的女人。
她那明亮似光的眼眸,总是让他心头一跳。
他那时,最易陷入关于“我是谁”的迷茫中,可以说,是她给了他存在的意义。
这一次,看见她流泪,他的立场软弱的可怕,几乎脱口而出与她搭话。
如今,竟被重新拴在她的星辰印中。
成为——她的星星。
想着想着,百年阙自耳边现出一丝晕红,与冰冷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星星,你在干嘛?”
席古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奇怪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百年阙。
“哼,与你没干系。”
某人冷着脸走开。
席古懵。
两人接下来的日子延续着作死的节奏,直到一年后那日,万星之主派人来喝茶,咳,清算。
席古已经被关在地球赎罪百年,性子不见柔和,反而越发恶劣。
那日却不得不在百年阙的眼神下,只能对来人森森然地笑着磨牙。
来人年长,颇有架势地对着席古耳提面命了一番,冷眼抛下一句:“自作孽,别怨天!”溜之大吉。
席古发觉自那老头走了之后,百年阙对自己的态度越发好了,几乎对她百依百顺。
从事事不顺心到事事顺心,席古却眉头越来越深,心里越来越不爽。
死老头一定和百年阙乱嚼了什么舌根!
她不是抖m,只是这样的百年阙对她虽好,却空了许多,就像——就像失了灵魂,只剩身躯!
百年之久,她曾经踏遍地球所有角落,荒凉亦或繁华,怎样也不过一瞬间。
陋室空堂,当年是金银满床。
衰草沙漠,曾经为歌舞场所。
展眼云鬓香面,转眼两鬓成霜。
黄土白骨昨日,帐底鸳鸯今宵。
烟花巷,烽火地,柳树边,荒凉庙,她看得太多太多,不免有些许动容。
此刻若还困于皮囊,她就过于愚蠢。
她是对他情深成执,为他的灵魂悸动,她早已承认。
不然也不会在钟山天文台,将他费尽心力再次栓在身旁,他早已不是星辰奴,她是她的——咳,男神!
她,难耐这人事残酷,她与他必须在一起。
所以,她要做的,是冲破牢笼,冲上云霄,冲至星辰之上!
他,此刻应该在星辰之上了吧,身旁这个对她百依百顺的百年阙只是星辰印束缚着的身躯罢了。
两人早已,再一次,风流云散。
席古心里翻腾,黑幽幽的眼睛缓缓地盯着茫茫空中的虚无。
你知道么?每一次,我抬头,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第四幕——魂兮归来。
我读三千古书,独独有一句极温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席古站在宇宙星海里,目光有些涣散,指骨僵硬,忘了来路,失了归途。
她努力了这么久,鼓起毕生勇气想要挣脱一切与他在一起,他却拼死用他的一半芯片造出了另一个智能体——一个美丽至极的女性智能体,他要断了她的念头。
她丢盔卸甲,赶上他的盛事。
简直惨淡至极。
虽万人吾亦往矣,你却可敌万人,让我如何?
她,眼神黯淡,迷茫地只知捏紧手里的时光珠,百年前,她以应下亲生父亲三个要求的条件,换来这个母亲所谓的遗物。
一则自愿被流放地球;二则自愿解除与星星的约;三则自愿赎罪求善三千件。
盯着珠子里的光,她百年来头一次极其清醒,不再怀疑人生命运。
任何人都被——玩弄于鼓掌之间,我也逃不过。
她海藻般的凌乱长发飘零于空间中,痴痴想着,我席古平生曾经卜三愿,一得自由,二得情爱,三得梵道,从未曾料到自己的结局惨烈至此。
今日在此,一生被困一方地球赎罪不得自由;深陷空梦情爱苦苦挣脱不得;三愿中只剩梵道,我只剩我。
作为吾最后之尊严,愿以身殉道。
席古头一次极为乖巧地闭上眼睛,将时光珠贴近自己的脸颊,感受那像母亲般的温暖。
我要得道!
万籁俱寂,宇宙中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亘古悠长。
星辰之上,满天红火,万物枯萎凋零,死气弥漫。
“主人,我好痛。”弱弱女声传来。
百年阙神情恍惚,看向那女子,她是他的一部分。
他有别人,主人就不要他了。
这样主人就可以不必跟着他担惊受怕,左右为难,何况主人与他还不是同族,这样她才能周全。
“主人,那人离开,我好痛。”那女子蜷缩起来,浑身疼痛难忍。
“她离开,你为何痛?”百年阙紧绷着苍白冰冷的脸,指尖微动。
“我,不堪忍受,我要寻她!”那女声尖叫,匍匐抽搐的女体瞬间化作一团雪白的星光,直直冲撞进百年阙的胸膛心口处。
几乎同时,百年阙捂着心口倒地,浑身抽搐,心痛如刀割般难忍。
心,自己回来了?
百年阙绝美冰冷的脸忽然扭曲,仓促的尖锐疼痛让他措手不及,直接瘫倒。
“哈哈哈。”悲怆的胸腔中呼啸着苦涩的嘲笑。
是他——自欺欺人,想着刀口如何锋利,角度如何精准,比例如何协调,将他这爱她至极的真心做成一个女人,就可以骗她——百年阙不是非席古不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终究败给自己。
星空玄妙,经纬绝伦?
他其实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像怪物一样在星空游荡。
他们说他从黑洞里来,怕他惧他利用他,如今要杀他。
他其实暗地里,只有一种卑微的小心思——席古。
他要她。
百年阙疼的龇牙咧嘴,但他没有血没有泪,代表他的只有席古赐予的这颗心和名字。
星辰之上,乱成一团,规律被挣脱,空间扭曲,星体相撞摩擦出高温极亮的火花,灭顶的灾祸降临。
就是那么一瞬间,杂乱的万物忽然静止,像空寂百年的时光,一切虚无。
百年阙似乎感觉到一丝惊惶,本就冰冷的身子一颤,呼吸都微弱了一瞬。
这是——主人!
一道光的湮灭,一瞬而已;心中的道破灭,也仅仅一眼之间。
她等了他百年,借天地玄力困了他一年,日日欢喜不可自持。
他陪了她百年,心甘情愿被她束了一年,日日吻她心忍难耐。
他是黑洞外的不明物,她是性子骄傲的星辰之女。
传说,耶稣是来自天上天,传说,爱情是双方能找回对方。
他本就来自于无,如今精神力混乱杀伤力巨大,彻底成为怪物被宇宙万物追杀,浑浑噩噩飘至宇宙虚廓,她与他初见于此。
死寂的眸子忽然看见一道极轻柔的白光,于空间中如一盏悠悠灯光,那是时光珠吗?
他冰冷的脸更加冰冷,整个呈现出一股死气,扯出一抹绝美的笑,他捏紧了这珠子,其实弑主001号一开始的设定是——“夺时光珠”。
这最初的原则不能抹灭,也是他远离她的另一种原由。
命运戏弄;人事蹉跎;种族之别;立场对立;她与他终究抵不过道。
本来还有着些关于她的希冀,百年阙的脸藏在黑暗里,精致冰冷。
那么现在,主人一灭,死便是我唯一的归途,我其实从来没有希冀。
生死极为简单,愿您魂归来兮,勿忘我。
愿还有一世,我知道我是谁,能不顾一切与您厮守。
定不顾一切,等你爱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