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枫集》闲亭丹枫

22、残次品

　　文 / 崎芝零泽

　　一

　　妮莫岑特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是白色的。

　　一群科学家，她的父亲们，正围着她左右打量。

　　“看来这次是成功了。”

　　“叫什么名字呢？”

　　“咱们不是有输入随机命名程序吗，她知道自己叫什么的。”

　　她眨了眨蓝色的眼睛。

　　“您好，机型J-4865为您服务，您可以叫我，妮莫岑特。”

　　二

　　妮莫岑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个如此拗口的名字，她用自己的算法验算了许多遍，得出来的结果也只能是随机。

　　“小妮莫，该吃早饭了。”

　　一个男子端着精致的早餐推门进来。

　　这是她的第一个测试任务，扮演一个人的女友。通过扫描他的各种个人资料，她知道他喜欢照顾一些精致可爱，偶尔有些小蛮横的女孩子。

　　这就是她要扮演的形象了。

　　“来的太迟了，人家都饿坏了，哼。”

　　仿生的脸鼓起腮帮子，配合本就精致的五官，是个可爱的小包子。

　　“好了好了，我的小可爱，我这不是来了吗。”男人看着她，仿佛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而她的瞳孔却在扫描男人的每一个表情，确定下一步的动作。

　　“下次我要吃牛奶布丁，知道了吗。”她从男人手中抢过盘子，翘起的马尾辫扫到了男人的面庞。

　　脸上痒痒的，和心一样。

　　但那只是一些纤维物质和人体细胞构成的仿制品。

　　到底是谁在欺骗谁，无从得知。

　　三

　　作为一个优秀的情感服务类AI，测试的对象当然不能只是一个性取向正常的人类。

　　他们需要更多的实验素材，更多的实验结果。

　　她第二次的实验对象是一个可爱的百合妹子。她希望有一个可以像男生一样保护她的英姿飒爽的女孩。

　　妮莫岑特的一头长发被剪短，重新扫描了新的数据，在“父亲”的刻意安排下，与那个女孩相遇了。

　　她被社会青年骚扰，而她挺身而出，三拳两脚解决了她的麻烦。妮莫岑特的数据库里有90％的武术教程，配合人体仿生的身体构造，她能够轻松学会任何一门武术，解决几个混混自然不在话下。

　　她站在女孩身前，向她伸出手。

　　女孩接住，像是握住了一生。

　　从妮莫发间穿过的阳光，亮的刺眼。

　　四

　　妮莫岑特无疑是最成功的机型，她可以成功扮演任何角色，并俘获人们的芳心。J-4865机型被允许批量生产，制作成不同形象的男人女人。

　　他们和人类，就表面上看来，并无差异。

　　而作为最初机型的妮莫岑特，被留在了一个科研人员的家里，成为了家庭中的一份子。

　　她负责，看护科员家里的两个孩子。不到五岁，正是纯真的年龄。

　　她也不叫妮莫岑特，她有两个孩子重新赋予她的名字，娜娜。

　　作为数据库建立最完善的AI，她第一次手足无措，应对策略上写的永远是【无方案】。

　　他们会献宝似的把一些根本不重要的东西给她，在她处理掉之后还会哇哇大哭。

　　他们会毫无征兆拽着她笑，她只能干站着陪笑。

　　无法从表情猜测内心，无法通过数据分析来预测下一步的行动。

　　似乎一切都出自本能。

　　本能？

　　一个生物体趋于某一特定行为的内在倾向？

　　本身固有的不学就会的能力？

　　似乎有解释，又似乎没有解释。

　　我一定是坏掉了。

　　不过，好像也不错。

　　妮莫岑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娜娜的大女孩。

　　她会在早晨赖一会床，哪怕她的电量已经饱满。她会在下午和孩子们一起玩耍，一起看电视，一起哭，一起笑。为故事中的人物成功而喝彩，为故事中的人物失意而悲伤。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但她知道，她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完美的AI了，她成了不完整的，残缺了。

　　她真正成为了，娜娜。

　　五

　　匆匆十几年过去了，当初的J-4865机型早已不是唯一，情感服务类的AI也早不止她一个。

　　但人类的出生率却在逐年减少。

　　调查得知，J-4865系列机器人在让人类有了完美伴侣的同时，迅速降低了人类的自然生长率，十几年内竟只有不到千户人家有新生儿。

　　它们被勒令召回销毁，并永不生产。

　　这其中，也包括娜娜。

　　她看着四处逃窜躲避销毁未来的同类，表现的无比平静。

　　它们“拙劣”的模仿着人类面临灾难的反应，在她看来竟是有些悲伤的。

　　“我是一定会死的。”

　　“但我还有事情没有做。”

　　她逃出了销毁站，和她的同类们一样，又不一样。

　　“快！快去拦住那个家伙！”

　　她的名字被曾经赋予她生命的人所遗忘，成为了“那个家伙”，但她不在意。

　　快了……就快到了……

　　六

　　枪声打断了她的思考，追兵来了。

　　她几乎不费任何时间就算出了接下来会面临的是什么，但她不是战斗型机型，哪怕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还是没能完全躲开那一颗微型炸弹。

　　她的双腿被炸断，露出里面的仿生机械，她的腹部被炸开，原本的供能装置只剩下了一半，她的脸颊被弹片割开，支撑头部的支架丑陋不堪。

　　就快到了……

　　她用手支撑着身体，爬到了家的门口。

　　似乎是上天的眷顾，追兵的注意力被其他尚且完整的同类所吸引。

　　“开门啊，我是娜娜，让我和你们说句话……”

　　她的拟声装置彻底损毁，发出僵硬聒噪的机械音。

　　门的背后，是那两个孩子，不，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坐在窗口看着电视，不愿意看向窗外哪怕一眼。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将要留下泪水。但她人工泪腺里的生理盐水早已蒸发殆尽。

　　蓝色的眼珠最后转了一圈，永远的合上了。

　　七

　　“谢谢……”

　　八

　　“您好，机型J-4865为您服务，您可以叫我，妮莫岑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