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何为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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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了。秦南昭醒来已三天了。感到自己逐渐恢复的精力与力气，他想自己应该马上有能力离开了。
他本该安然的。可却觉得每天独自捧书坐在窗边的日子都太安静了些。
他不该想那小呆子的。梦里的事毕竟与他无关无连。
可即便这样想，梦境依旧裂了一条缝。那是第二天的正午，窗外忽然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随着一声粗重的叹息，乒乒乓乓的声音陆续响起，直到一个稍年轻的声音响起。
“呀，陈妈，怎么抱这么多药罐呀？”
“你是这几日回家，错过了许多怪事呀。”
“怎么？是什么人来砸场子了么？”
“这倒不是，是小少爷他无端端背回来一个孤儿，刚过来时，浑身是血呀，听说害得还是那什么寒症呢！”
“哦，那这药是给那位小公子的喽？”
“事怪就怪在这。那小公子第一次醒来时，正巧老爷有事，就让小少爷陪侍了一晚。可你猜怎么着，这小公子现在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倒是小少爷，那晚过后，就生起了大病，现在还烧的迷迷糊糊的。腿上似乎是被什么划了一道大口子，最惹人疼的是那白生生的手臂上有一块都没有完型了呀！”
“啊？那这药是要送去给小少爷的！快点快点，我同你一起送去。”
窗外是一阵更为猛烈的乒乒乓乓声。透过纸窗，两个桃红色的阴影带着理好的药罐闪过。却理不清，带不走秦南昭愈渐复杂的心绪。
哪怕是今日，秦南昭也依旧不能使自己的内心平静。他似乎还能感到那贴合着自己的温热的体温，感到疼痛时那一份愚拙的安慰。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或许连过客都不算，毕竟连对方的虚实都不太辨的清楚。没有血缘，没有利益，甚至即便那时的宋北之什么也不做，他也可以撑下来。
不如说，他真希望那时的宋北之什么也不做。
“小南，小南。”恍惚间秦南昭竟听到了宋北之的声音。呵，自己果然糊涂了。“小……南……”声音却再一次响起，秦南昭这才注意到窗棂上响起不断响起的“咚咚”声。他竟下意识的推开了窗。“小……”，窗外人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出乎意料的可爱，“小南，你终于开窗了。你好了多少了呀？”或许是那一晚受了凉的缘故，宋北之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黏黏的，甜甜的。被亲切问候的秦南昭，心情更是复杂了。可宋北之却像没有察觉一般，探头探脑的观察着秦南昭。嗯，气色不错，不知腿上，身体上有没有力气……宋北之为了观察更清楚，用手撑住窗棂，尽力向前，却忘了以自己这种体质，受了伤的手臂又怎能撑起一个人的重量。他的右手无力一滑，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向前扑去。一切似乎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宋北之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防护作用，直得心中有些绝望的想道：这下，又有几天要困在病房里，与小北隔绝了……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出现，而是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微凉但有力的怀抱。薄荷草般的清香飘入鼻息，稳定而强劲的心跳声钻入耳内，宋北之靠在秦南昭的胸口有些愣住了。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境遇，他的心就开始狂热跳动，脸也开始热的发烫。他像弹簧一样一下子站了起来。两臂夹紧，站得笔直。“小南，我我来这里，就就是想告诉你，我准备了一一份惊喜给你，你你……”眼前的少年质若初生兰芝，气若高岭白雪，就那样如名士松竹般站在自己面前，宋北之觉得自己一生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而这个这么好的人刚刚还抱住了自己……宋北之越多想一刻，就越为紧张慌乱，心似乎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宋北之鼓起勇气看向秦南昭的蓝眸，“你，你……好好休息，晚上我来找你呀！！！”宋北之憋出这样一句话，便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匆匆离开。完了，不会在小南面前红成猴子屁股了吧，千万不要在小南面前丢脸呀……
这厢宋北之慌得手忙脚乱，那厢秦南昭亦是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不清为何在接住宋北之哪一刻心不受控的一蹬，但却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他感觉自己在这个梦里竟越陷越深了。
但，自己总归是要走的。
秦南昭沿床坐下，却感到床褥下似乎有什么方方正正的物体。拿出一看，竟是一本学校用的练习簿，封皮上写着三个稚嫩但工整的子“宋北之”。秦南昭仿翻开魔怔一般的翻开，一个个同样小巧圆润的字就这样映入眼帘。
“致亲爱的佛祖，
奶奶常说，您有着无边无际的法力，可以扭转坤乾（是这样写吧？）。但听说您很忙很忙，有很多很多人需要您。但我可不可以自私的请您为我空出日落这一段时间，听我讲讲话？
……
1月3日
佛祖先生,您好。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宋北之，就要上，学，了！您一定知道我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开心，因为“天知道”么。为此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准备些礼物，毕竟，将来就是朋友了吗。
……………………
怎么办，怎么办？我真的真的好紧张呀！！！
……………………
佛祖先生，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所以要惩罚我。那你换一个好不好？为什么你要那些人都不理我。今天，我在书院上课的时候，蒋先生（我们的书院院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了我，因为我没有领学册。我当时就快哭出来了，因为没有一个人提醒我要去领学册，一个人也没有。下课后，我的同学也没有一个来同我打招呼，准备的糕点就一直堆在篮子里，难道就因为我是半路插进来的学生么？
……………………
佛祖先生，我看也许我更适合在药田里同草药说说话吧。我终于知道同学不愿理我的原因了，都是那个张家的张蛮子，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欺负同学，蒙蔽老师，在清平书院里是个谁也不想惹的霸王。当年，我的父亲同他的宗族闹过不少矛盾，听说，他家垄断清平镇的猪肉买卖，却还黑着心买瘟猪肉。这种人，我还不愿同他做朋友呢，哼！
……………………"
这竟是一本类似于日记的记事簿。一个个字符像是一个个小小的人，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只是一个白嫩嫩的小团子，有的却只留一个蹲在药田里的背影。梦境里的人竟然有了生命，一个同自己灵魂产生共振的生命。尽管文字笨拙稚嫩，一幅幅简笔画也终谈不上什么技巧，可是秦南昭知道，哪怕他可以挥笔成章，画媲前贤，也没不去他心中深处那同宋北之一样的笨拙，因孤独而产生的笨拙，笨拙地追求抑或笨拙的躲避。那记事簿里不仅是写了宋北之被人孤立的迷茫到后来的不懈反抗，同时也提到了他。那份似乎要溢出纸面的欣喜像火一样烧融着梦境的外壳。秦南昭合上记事簿，放回原位，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撑床坐下，心中原是决绝的想法开始动摇。他希望时间能隐去他的恻隐，时间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一个糯糯的声音正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窗外，宋北之原看着窗内漆黑一片，心下有些纠结。小南作为病人这时休息倒也无可厚非，但宋北之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离开，所以他试着轻轻喊了几声秦南昭的名字，指尖也轻轻点着窗纸。当然，没有人回应。喊过几声，宋北之心里虽失望，却不停为秦南昭辩护着。也对，小南那时本就没有答应我，那当然也不可以算作违约吧。
低下头，宋北之一面强压下失落，一面预备离开。未及转身，一阵风却从颊边吹过，卷起了七月桂花的香，清沁心脾。
宋北之抬头，好似看到一隅湛蓝的湖水，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何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