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南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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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奉节有一对夫妻，丈夫姓南，靠打渔为生。膝下无子女，看了很多良医，均没有结果。
妻子背着丈夫去拜见一个远近闻名的高僧，高僧说：“是你们打渔杀生太多的缘故。”
妻子回家以后，趁睡觉时候告诉了丈夫，丈夫不信，妻子黯然神伤，但为了生活又没有其他办法谋生，自此每日打渔之后，便瞧瞧放生一些小鱼，希望是一种弥补的方法，丈夫苦劝无用，只得随她了。
一直到了四十八岁这年，妻子突然怀孕了，十月怀胎，虽然只生了个女儿，但全家仍十分高兴，都觉得这是上天垂怜，善举得报的结果，于是给女儿起名南鱼。
南鱼自小酷爱穿红色衣服，聪明伶俐，夫妻二人喜爱备至，日夜带在身边，一刻也不肯分离。九岁这年，她随父母出江捕鱼，一名女尼借船渡江，行至江中，突然云暗天倾，由于风驰雨骤，南鱼的父亲几乎不能掌舵驾驭，即将倾船的时候，忽见到女尼从袖中取出一物，空中抛却，尽将风雨挡在外面，上得岸来，江中已是巨浪滔天，并无遮盖之所，只有一柄青翠荷叶随浪翻滚而去。
夫妻二人携南鱼叩头拜谢，女尼自称居住在峨眉山金顶，看到南鱼晶莹可爱，便说：“如果将你女儿舍与我，将来必有成就。”
南鱼的母亲因为妇人之仁，又晚年止得此女，心中不舍，只是呜咽哭泣，不肯说话。南鱼的父亲，心中虽亦不肯，但是眼见了女尼的神通，知是奇遇，便豁达地问女儿道：“只要你自己肯去学，我们便放你。”
南鱼却毫无畏惧，笑着对女尼说：“倘若每年能回来探望父母，我很愿意去学点打渔以外的本领。”女尼笑道：“这有何难？”
父亲终究放心不下，收拾好行李，随女尼前往。神尼一左一右携了父女两人，道一声：“闭眼。”南父只觉得腾空而起，耳边呼呼风声作响，正自胆颤心惊，却听一声：“到了。”
父女二人惊诧不已，睁眼瞧时。只见层峦叠嶂，身处高崖边，周围松罗遍布，飘渺的白云翻滚如海，离家已不知几百里矣。
神尼已经有了两个与南鱼年纪相若的徒弟，一男一女。她对徒弟说：“快去煮茶待客，这个是你们的小师妹。”
男弟子一个纵身，跃过万丈悬崖，去对面取了甘泉煮茶，女弟子却如灵猿一般，攀附而上，摘了许多不知名的野果。
茶香甘冽，鲜果也叫不上是什么名字，只是甜美得无法用言语比拟。
南鱼的父亲，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他只觉这女尼的本事可惊可怖，虽然可以托付学习本领，但是终不敢久留，吃完饭临走时，偷偷藏了两颗红果，要带给妻子品尝。
回到家中，拿出果子给妻子看，红如胭脂，娇艳欲滴，绿叶上的露水尚且未干。说给妻子听，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埋怨发愁说：“一个女娃子家，学了这等本事，将来去哪点嫁人撒？”夫妻商议，恐说给人听了不信，反而惹事，只说年纪渐长，外出学蜀绣去了。
前两年，邻居都还能偶尔看到南鱼骑着白马返回家中，到学艺第六年的时候，南鱼已经出落成了一名绝色女子，众人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回家的，也不知道她学了什么本领，经常在她背后议论纷纷。有时候，她晚上回来给爹娘做饭，早晨就不知所踪。学了什么本领，父母问她也不肯多说。
当时奉节盐铁使叫做王佑，年仅二十岁，幼年也曾随高人习武，为人刚正不阿。但是因为身居缺肥之位，虽然品级不高，但惹人眼红，经常有人在他的长官刺史那里说他的坏话，又因为他从不贪赃枉法，在朝廷之中，越发显得桀骜不群。长江水匪听说了，就越加猖狂，不但肆意欺凌当地的渔民，有时还劫官盐船只，王佑向上汇报增兵剿匪，却被对手当成打击他办事不力的借口。
南鱼的父母有一次私下议论说：“劫匪太可恶了，导致最近盐价飞涨。”被南鱼听到，便接口说：“明天开始就不会了。”
当天晚上有一个水匪进城办事，因为赌瘾大发赌了一夜，怕违背了帮规受罚，天不亮就战战兢兢地返回水匪居住的小岛。
可是当他到了岛上，静寂无声。探头看时，发现有三十多个兄弟泰半均是坐立在床上，身首异处。不由魂飞魄散，他见有几个还在酣睡，忙上前大声呼救，酣睡之人惊醒，身子坐起来的时候，头才骨碌骨碌掉下床去，口中犹骂道：“叫我做啥子……”大概是因为杀人凶器太薄且又太快的缘故，断头之人如果不动，就丝毫不影响呼吸和知觉，只有活动的时候才会身首异处罢。
奉节自此再无水匪之忧。当朝宰相独孤正知道了这件奇怪的事情，以为是王佑派人刺杀了水匪，便破格提拔他。他这样做，是因为隐隐听说有节度使，勾结蛮族在白帝城举兵造反，想让王佑派人去暗杀造反头目李乱尘，可是因为白帝城，位于瞿塘峡口的长江北岸，东依夔门，西傍八阵图，三面环水，易守难攻，所以一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
王佑领了命，知道任务艰巨，虽然自幼跟随名师学习，但是自知难以接近重兵防守的李乱尘。苦无对策之时，信马由缰，不觉来到闹市，只见一个虬髯男子，当街行走间，突然身首异处，正是当日侥幸逃命的水匪，被害手法竟如其他水匪毫无二致，行人莫不称奇。
王佑自负目力超越常人，但当时只看到枝头雀鸟突飞，并未看清楚是何人。他靠着敏锐的嗅觉，追随人影的香味一路前行，到了一座池塘边没了味道。
只见到一位身穿红色衣衫的女子，于莲间穿梭而来，手持一只荷花，数只莲蓬，笑吟吟从小船上跃下，对他说：“你既然发现了，就跟我一起到家里吃点莲蓬吧。”
王佑见她风华绝代，活泼俏丽，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杀人联系在一起。内心狐疑，可是见她自己都坦白承认了，就将她拉到一个僻静处，求她帮助自己暗杀李乱尘。
她一边剥莲子，一边笑道：“你们一群吃国家俸禄的人，都自保平安，无一个伏节死难者。竟然找我这个平凡女子，不是太可笑了吗？”
王佑羞愧道：“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本领啊。不然，怎么会劳驾姑娘你去杀害水贼呢？”见她低头不语，又接着说，“姑娘既然能够杀水贼于无形，本事我也亲眼所见，这世上再无人可比，倘若李乱尘起兵造反，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你的父母一样的要受到牵连，到时候你再出手，恐怕已经晚了。我猜测你是有后顾之忧吧？无妨！无论事情成败，你的父母将来我会当我的父母一样赡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对南鱼一见倾心了。
这句话打动了南鱼，沉静地说道：“杀李乱尘并不难，我所担忧者，也只有我的父母而已，前几日我杀水贼，也是因为他们打扰了我父母的日常生活，并不是为了其他人。既然有你这些话……”她停了一停，将荷花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扯下，笑道：“好了，我准备充分了，我这就去了。”说完，转瞬即逝，只留下淡淡的荷花香气。
白帝城的李乱尘，正在宴请宾客，席间，有一歌姬唱道：“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歌声爽朗悦耳，他觉得这个绝色歌姬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探头细看，不料眼前一闪，一物直入眉心。心知不妙，指着红衣歌姬大叫：“捉刺客！”
众侍卫眼见那红衣歌姬，转身飞出屋外，李乱尘头疼痛欲裂，找人看时，眉心竟是一颗白色新嫩的莲子，嵌在肉中，突然就生根发芽，直入脑髓疼痛而死。
众侍卫眼见歌姬飞到城边，无路可退。不料那歌姬，空中撒下片片荷花，于江面之上，幻化出朵朵莲花，她摇摇摆摆走了上去，荷花随着人影也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王佑派人将南鱼的父母接到府中，当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的赡养，对南鱼也常挂在心上，可是自此却再也没有见过她。虽然有人说他们两人之间有缠绵悱恻的爱情，但是王佑始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南有嘉鱼，游于水中，美味佳肴与人共享，杀生太多的罪魁祸首正是这些达官贵人，而不是渔民这样的老百姓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南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