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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个太后有点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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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里总下雪,一夜雪未消的时候常有,所以白日里也是处处白茫茫的。
小皇帝庄沉下了朝便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约莫十岁的年纪,就这般端坐在太后面前的模样,还真是意外的老成。
锦雀一边想,一边将小厨房刚做好的芙蓉糕端上矮几。后又帮这不知该称为“母子”还是“姐弟”的两人添茶,这才站到一边。
“皇帝政务繁忙,老往哀家这儿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冯婉捻了块芙蓉糕吃,雪色的糕粉沾上红唇,如踏雪寻梅,格外的好看。
庄沉才十岁,又是皇帝,虽说只是个傀儡,但想要什么想说什么,自是无人敢管。冯婉这才用了一块糕点,庄沉倒是已经好两块下肚了。
吞了糕咽了茶水,随意抹了把嘴,这才开口道:“六哥今日又在朝堂之上自动请缨了,支持让他上战场的还不少,朕晓得他的心思,便做主让他去了。”
庄起既然愿意上战场,那就去好了。上了战场是死是活,尚且不确定。更别说庄起就是想拉拢着朝堂上那部分摇摆的势力,为他所用,就这起子心眼儿,还真当她冯婉在意么?
面前的孩子还在一口一口的吃着芙蓉糕,冯婉却不再动了,将糕点朝他那头推了推,“吃吧,今日去见你母妃的时候,也给她带些。”
“好。您不跟朕一道去吗?”
“哀家忙呢,下回吧,下回就跟你一道去永和宫。”冯婉打了个呵欠,似是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宫里头的暗流涌动,君然尚且不知。只是这庄起上战场的事,却是定了下来的。
庄起是必定会登上皇位的,届时与他作对之人,他必然会统统处置了。君然不会在这时候明着跟他作对,只好将他与冯婉的事情和盘托出,并恳请他让自己将功赎罪。
庄起虽则怀疑,却也有心要试探试探君然。
适逢小皇帝庄起正到了上学的年纪,冯婉一直有心要给他找一两个帝师,君然作为现成的人选,再有庄起的有心试探,反倒是成功当上了太傅。
小皇帝好学其实是一件好事,君然在一旁指点着小皇帝写字,看着他划拉出来的毛笔字,有些无奈。
本想着要不要给他写个示范,可小皇帝倒是先开了口。
“太傅以为朕之为君之道何为?”
格物致知,心诚意动,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寻常帝王追寻的为君之道。可按着姜朝现在的情况,小皇帝根本碰不到第二步,这一问,君然倒是一时摸不准小皇帝的心思了。
脑子里盘旋了好几个答案,君然摒弃了全部。试探的拿起了笔,在雪白的纸上写了个字——“忍”。
可临了了,小皇帝也不过是随意瞥了一眼,对君然的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这些事每日都有人仔细禀报给冯婉,她兴致来了,便听上一阵,没了兴致,见着来报的心里就烦。像君然这样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蚂蚁,冯婉可没那么多的注意力,只是信任却是不大会有了。
今儿个却从那边监视的沈琦这里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竟是有了几分兴味,也没打断沈琦的汇报,只看着呈上来的那张墨宝轻笑。
君然在宫中的住所是一座异域风情稍重的楼宇,叫做曦月楼。楼如其名,站在楼上,可见白日晨曦,亦可见夜晚月华。
君然一向浅眠,尤其是到了这种一不小心睡着了,就可能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的地方,就更加睡不着了。所以,他很清晰的知晓,有人进了他的寝室。
今夜没有下雪,天上倒是出了月亮,月华如练,照在前些日子地上堆积而成的雪上,即便屋子里没有点灯燃烛,却依旧能看得清来人是谁。
君然整了整亵衣,勾下屏风上的斗篷,出了屏风便跪了下去。
“君然不知娘娘驾临,未能接驾,还望娘娘恕罪。”
古人有道,高处不胜寒。
寝室窗户大开,冯婉就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景色,无关凛冽寒风拂起她的鬓发,竟有种飘飘若仙之感。
“起吧。”冯婉没有回头,大约是被风吹着的缘故,声音有些哑。
今夜冯婉是亲自出来的,故而身边没有带太多人,锦雀和暗卫许是都被打发在了曦月楼的外头守着,于是这屋子里头,仅剩个冯婉与他。
君然默默站起身来,也不知如何想的,竟是走至窗前,也不管冯婉是个如何表情,只轻轻将窗户合上了。
“外头凉,娘娘穿的单薄了些,还是不要吹风了。”君然穿的也少,但至少是个男人的身躯,虽是个读书人,可看着却要比冯婉健硕。
他关上窗之后,除了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就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冯婉瞧着他这忽而胆大又忽而胆小的动作,倒觉得有趣得紧。
葱白的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却见他眸子低低的垂着,表情庄重严肃,可尽管如此,这张脸也着实是张极好看的小白脸了。
冯婉原想着过来敲打一番的,或者从中套出些什么倒也说不准。可冷不丁一见这人,跟上回见他又有所不同,倒是多出几分兴味,也愿意多给他一点表演的机会。
“怎的,方才当着哀家的面儿关了哀家的窗子,现在让你仔细瞧瞧哀家,你反倒是不敢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君然能清晰的感知到来自冯婉身上那股子浓烈的香味,香味虽浓,却不低劣,一时间竟有种置身花海之感。
然而此刻却不是君然可以分心的时候,冯婉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他再装着畏畏缩缩的,反让她生疑。倒也不再做那忸怩状,直视着冯婉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君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小世界,也不是第一次与女配对视,她们的眼神是猖狂的、悲悯的、难过的、欢欣的,是许许多多带着情绪的眸子,可是这双眼睛呢,好似装了许多东西,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时间竟让他窥探不出任何东西。
对视了几秒之后,冯婉松开了君然的下巴,从袖笼里取出绣帕擦了擦手,道:“真是如玉般的人儿,‘君然’这名字也取得好。若不是哀家定力好,便是也要醉在这张脸皮上了。”
被女人调侃自己的相貌,还是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可君然没把这当回事,只是站在一边,任由冯婉打量。
“你究竟是个什么目的,趁着哀家还有兴致听的时候,赶紧说吧。”冯婉道,“别拿皇帝做筏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蠢话。”
她养过不少细作,或忠心耿耿,或最终背叛,可现在出现了一个君然,竟是个让她捉摸不透的。
两人见面其实不算多,到今夜的会面,实则也才第二次罢了。却是心有灵犀般的给对方下了同样的定义。说到底,其实都是同类人罢了。
心思藏得谁又比谁深呢?
君然低垂着的脸上倒是多了表情,他轻轻勾住了唇角,道:“奴才能有何所求呢?不过是盼望好好活着。”
现在朝堂上头是个什么模样,大家伙儿是心知肚明的,冯婉这边拿捏着小皇帝,几个王爷不是资质平平,就是倒戈相向。
庄起已经走上了康庄大道,冯婉的势力很快大厦倾颓,想到将来冯婉的结局,君然难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您现在拥有无上权利,或许也从未担忧过将来。生老病死纵使是人之常情,奴才也想顺遂过一生。”
冯婉听完,却再不说话了。这话题之于她似乎是个禁区,君然话音刚落,冯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气氛冷凝到了极致,谁也没有率先开口。仿佛谁先开口便是谁先输了。
“你要是不曾背叛,这愿望或许能实现。可现在,哀家可不知道你究竟站在哪一边。”自然的,连那顺遂一生的愿望,或许也能免了。
冯婉临走前只扔下了这么一句,倒也不曾说些旁的狠话。
若是可以的话,这天下谁不想顺遂一生。可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呢?
君然站在露台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走的倒是决绝。
心头朦朦胧胧冒出了个猜想,许是他说的那些话,无意之中戳中了她心中难言的隐痛。只是时间久了,她以为自个儿不在乎了,实则旁人一戳,就跟那结了痂快要好的伤口似的,没了表面那层结痂,还是一样会渗出血来。
往后的几日里,君然还是按着往常给小皇帝庄沉上课,倒是没什么契机再去遇见冯婉。
正在往赴边疆的庄起那边却传来了音讯,明里暗里的不过是些刺探,君然粗粗的看了两眼,便随意写上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回答。倒也不曾特意回避沈琦,那边表现的平平静静,自然是晓得他在做什么的。
倒是小皇帝庄沉。那日君然写完情报之后,让人取走。只是一回头的功夫,便见庄沉站在身后,面色并不好看的样子,与往日安静沉稳的模样相去甚远。
君然想说些什么解释解释,却被他一句话冷冷的堵了回来。
“不要背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