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谣·三部曲》玖柒N

3、第二章

　　中原九洲之北，彼时的夏州正是南雁北飞的时节。

　　夏州已是燕国的国土，白衣少年闲庭信步的行在这片天地阡陌之间，偶尔看看路旁的荒草丛和天边的斜阳飞鸟，倒也别是一番景致。

　　算算日子，从青州到夏州已经花了将近半个月的路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前面的那位公子，请等等！”

　　白衣少年顿下脚步，回身去看，只见两个随从模样的年轻男子朝自己跑来，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

　　两人在白衣少年面前停下来，其中一个拿着手里一张画像展到白衣少年面前，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可看到我家小主人？”

　　白衣少年淡淡瞥了眼画像上的人，淡淡道：“没见过。”

　　闻言，两人面上神情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的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看着两人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白衣少年看着被风吹的窸窸窣窣而响的荒草丛，道：“你已经跟了我半个月，还要跟我到何时？”

　　话音刚落不久，不远不近的、从荒草丛里钻出一个人影，那人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朝白衣少年一笑。

　　那少年浓眉大眼，明眸皓齿，倒也十分好看。

　　白衣少年径直转过身，往前走去。

　　身后的少年追上来，一路上喋喋不休，少年的话匣子一经打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白衣兄，我看你老是穿着白色衣袍，话说，你这件衣袍昨天晚上换洗过么？”

　　白衣少年：“……”

　　少年又问：“你有几件这样一模一样的袍子啊？”

　　白衣少年：“……”

　　少年边走边向白衣少年抱拳作了个揖，笑道：“靖国轩辕十九，不知白衣兄尊名？白衣兄又是哪里人氏？”

　　白衣少年顿下脚步，轩辕十九也顿下脚步，心里这样疑惑的想道，莫非是白衣兄忍无可忍的想要揍自己了？

　　正在心里这样想着，白衣少年忽的转过身，轩辕十九以为白衣少年要揍他，赶忙后退了一步，朝白衣少年嘻嘻一笑，护住了脑袋。

　　白衣少年眸子里微微有些疑惑轩辕十九的动作，但只是一瞬，眸子里的疑惑便一闪而过，脸上依旧波澜不兴的，只听白衣少年淡淡的说：“那两位应该还没走远，我干脆说话大声点，把他们惊过来好了。”

　　轩辕十九忙笑道：“白衣兄，不带你这样的，你这样也忒不厚道了，我不能跟他们回去的，我离家出走来着，跟他们回去我就死定了，我老爹会抽了我的皮的。”

　　白衣少年道：“厚道？什么东西？没听过。”

　　“……”轩辕十九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白衣少年道：“我叫流离，是被四海九洲所驱逐与不容的江流儿。”

　　“嗯？”轩辕十九怔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白衣少年是在介绍自己。

　　轩辕十九喃喃道：“流离？”什么样的爹娘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心里不由对流离多了几分好奇，轩辕十九眸子倏地一闪：“那我可不可以叫你阿离？”

　　看来这人是打算赖上自己了，流离回过身，边走，边淡淡的道：“我看你灵力修为也不是很高，一路凶险，遇上没有修行灵力的倒也还打得过，只是不知遇上灵力稍微高强一点的，反正我是没有余力保护你，你是知道的，只是到时候，不知你还有没有命在？”

　　轩辕十九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在草地上啃了满嘴的草，阿离你也真是耿直，不要这么快拆穿我嘛。

　　轩辕十九屁颠屁颠的追上流离，轩辕十九果然不愧是是轩辕十九，只听轩辕十九很是没有骨气的笑道：“哈哈，没关系，我可以保护阿离的，要是万一打不过的话，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就、逃跑。”

　　“……”

　　秋高气爽，两人行了一段路，在一大片空阔无垠的荒草地上停了下来，只见偌大的荒草地上堆着一个石墓，看年头，已经很久远了。

　　流离对那石墓拜了拜，闭上眼睛，伸开双臂，似是在缅怀和祭奠什么一样。

　　很快，轩辕十九便感觉身边一股又一股残留在这片天地阡陌之上的细微灵力纷纷向流离聚去，在那些灵力触到流离时，原本万里无云的苍穹竟然出现了一半黯淡妖红、那妖红与苍穹之上那刺眼的太阳两相抵制，天生异象，风云突变，久决不下。

　　轩辕十九有些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巴，他、他竟然感觉到了流离身上的伤，而且还伤的不是一般的轻，轩辕十九自然知道这石墓的主人是谁，阿离、他是在借用残留在这片天地阡陌之间的灵力为自己疗伤么？阿离他到底是谁？

　　流离睁开眼睛时，苍穹之上的异象突去，瞬间又恢复了万里晴空，流离看向轩辕十九，缓缓的道：“想必你也感觉到我身上的伤了吧，你应该也知道这是谁的墓。”

　　中原夏州，一定能让人联想到已经应了天劫的上古神祗——天吴。

　　传说中天吴的原身有八首，因爱上一凡人女子，想与那凡人女子白头偕老，却被上古神族所不容。

　　天吴因此逆天而行，损耗了大半的神力，但那凡人女子最后还是死了。

　　天吴因神力耗损，无力渡劫，最后惨死在了天劫之下，令人唏嘘不已。

　　流离说：“这里，就是天吴当年应劫的地方。”

　　轩辕十九好奇的看着流离，问道：“阿离，我很好奇，你多少岁了啊？”

　　流离云淡风轻的道：“两万岁。”说完，转身就走。

　　“两……两万岁！”轩辕十九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看了看流离，追上去，有些不敢置信的道：“阿离，你没骗我吧？”阿离这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有两万岁了啊。

　　流离睨了轩辕十九一眼，依旧云淡风轻的道：“骗你很好玩么？两万岁，不过你们人族十三四岁罢了。”

　　“……”轩辕十九被噎了噎，是的，他被打击到了。

　　没多久，轩辕十九便恢复了神采奕奕的模样，喋喋不休的问道：“阿离，你到底是神族，还是魔族啊，或是妖族？”

　　“如果我说，”流离看着轩辕十九，别有深意的淡淡一笑：“我不人不神，不魔不妖，你相信么？”

　　轩辕十九果然面露难色的吞了吞口水，道：“我相信。”

　　流离冷冷清清的一笑，道：“那你还跟着我？倒是不怕我把你带到地狱去？”

　　轩辕十九强撑着抬起头，拽了拽背上的包袱，挺直身板，目光坚毅道：“我不怕！我决定了，阿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流离回过身，樱唇轻启，轻轻的嗤道：“白痴。”

　　身后的少年扬眉一笑，笑容里颇带了些狡黠的意味，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少年欢快的追上去，问道：“阿离，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流离淡淡的道：“北燕城。”

　　——

　　星子点点，万籁俱寂。

　　断崖边站了一个朦胧身影，两个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人影乍现，在背对着他们的那个朦胧身影背后跪下，一个听起来有些魅惑的男声和一个听起来有些清冷的女声齐道：“少主。”

　　那被唤少主的朦胧身影转过身，一身里红外黑的风帽斗篷，脸上戴着一副面具，月华之下，那面具看起来着实诡异，声音也诡异难辨的竟分不清是男是女：“确定了龙烛之鳞是在那个叫轩辕十九的臭小鬼身上吗？”

　　那魅惑男声轻笑了一下，站起来，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抱拳道：“禀少主，属下和魑魅婳这几天一直追踪那个姓轩辕的小子，已经十分确定龙烛之鳞就在那小子身上，只是……”

　　清冷女声、也就是魑魅婳急站起来，喝道：“只是什么？莫邪介，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打什么鬼主意！”

　　是的，面前这个面容邪魅阴柔的不可方物的黑衣男子就是魔族七君之一的莫邪介，传闻莫邪介三百年前便生死不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成了面前这个被唤少主的神秘人的傀儡。

　　莫邪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天地日月可鉴！有魑魅姑娘这个练蛊高手在，我的小命全仰仗在魑魅姑娘手里，我怎敢耍什么鬼主意，属下绝对对少主忠心不二……”

　　少主魔冥不耐烦的道：“你废话貌似太多！”

　　莫邪介一点也没在意的笑笑，挑了挑眉，笑道：“那个叫轩辕十九的小子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衣小子，属下是想问问少主的意思，拿到龙烛之鳞后，可是把那小子和轩辕十九一并给除之而后快？”

　　魔冥回过身，难辨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没用的人，留着自然也没有用。”意思显而易见。

　　莫邪介和魑魅婳相视一眼，道：“是，少主。”

　　魔冥迎着晚风伸开双手，声音缥缈难辨：“据《魔道乾坤》记载的起死回生之法中说到，只要集齐上古五大神器之一、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女娲石，鲛泪，龙烛之鳞，与往生之人执念……”

　　“父君，母亲，两万多年了，魔族真的已经寂灭太久了，两万多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

　　夜色仍旧四合，轩辕十九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看到不远处的草地上坐了一个人影，轩辕十九过去问道：“阿离，你还没有睡吗？”

　　抱膝而坐的流离看到是轩辕十九，望着夜空之上的星子，淡淡道：“睡不着。”

　　轩辕十九顺势在流离旁边坐下来，道：“阿离因为什么睡不着？是想家了？还是想爹娘了？”

　　流离淡淡说：“我从未有过家，亦不知家为何物，爹娘，他们已经离我很遥远了。”

　　轩辕十九听得心中莫名一种触动，有时候，他和阿离又何不是同一种人呢，他从小就没有母亲，至于父亲，有的父亲，没有比有好。

　　流离侧头看着一旁刚睡醒、在一旁拔草的轩辕十九，问道：“你又因何而睡不着？”

　　“我？”轩辕十九愣了愣，没心没肺的笑道：“哈哈，我可是比阿离你睡得要沉得多，我雷都惊不醒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睡不着。”经过几日的相处，他知道阿离睡意很浅，哪怕是一丁点儿声响，也能把他惊醒，哪怕是稍稍睡得沉一点儿，眉心也总是紧蹙着。

　　轩辕十九问流离：“阿离，你在四海九洲漂迫多久了？”

　　流离淡淡的说：“我也记不清了，也就两三百年的光景罢。”

　　轩辕十九不由有些疑惑：“那阿离你在哪里长大的？”

　　流离道：“一片荒漠，一大片没有尽头，没有一丁点绿意的荒漠，那里的人，已经称不上是人了，他们为了自己能够生存，能够吃到食物，可以不惜一切，甚至可以杀了自己的同伴，在那个地方，弱肉强食，你不变强，就只能成为别人腹中裹……那只是我在梦里经常梦到的情景。”

　　轩辕十九道：“啊？总觉得阿离你说的很真实，没想到是阿离的梦。”

　　流离淡淡瞥了一眼，道：“你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轩辕十九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说：“我爹给我订了两门亲事来着，但我不想娶她们，所以就离家出走了。”

　　流离道：“弄不懂你们人世间的世态冷暖、人心凉薄，我也不知道我经历的那些是不是，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活在泥泞尘埃之中，后来终于不用再活在泥泞之中，没有打打杀杀，我总觉得少了一点儿什么，却又很厌恶别人靠近我，厌恶那种不死不休、没有止境的杀戮……”

　　轩辕十九想起第一次见到阿离时的情景，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惊喜的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原来阿离有——

　　洁疾！

　　轩辕十九好奇的道：“那那些欺负过阿离的人呢？”

　　流离的声音云淡风轻的听不出一丝情绪：“被我千刀万剐了。”

　　轩辕十九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还是麻着头皮，有感而发，脱口而出道：“女人和小人果然是得罪不起啊……”等一下，阿离不是女人，那……他是万万不敢说阿离是小人的。

　　流离淡淡的瞥向他，轩辕十九只觉有种不详的预感，忙往后一缩，道：“阿离，你不会是想把我也给千刀万剐吧？”

　　流离看着轩辕十九，一向清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神情，轩辕十九一呆。

　　只见流离冷魅的一笑：“千刀万剐？”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近轩辕十九，悠悠的道：“对你，千刀万剐好像不是很受用，怎么也得抽筋拔骨。”

　　“啊！救命啊……”夜色沉寂中，只听轩辕十九惨叫一声，久久不绝。

　　翌日，轩辕十九脸色苍白、脚步飘忽的跟在流离身后踏上了去北燕城的路上。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悠悠念道：“阿离心，海底针啊。”

　　阿离他真的太恐怖了，竟然真的扭断了他的骨头，就差真的没把他给抽筋拔骨了，最后阿离还是把他的骨头给接了回去，冷冷的对他道：“忘了告诉你，小人都是记仇的，女人亦是如此。”

　　流离好似知道轩辕十九心里在想什么一般，唇角拂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冷笑：“如果你喜欢被抽筋拔骨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还有，不要试图在心里腹诽我。”

　　轩辕十九脸色忽的一白，双脚一软，躺在地上，嘟囔道：“阿离，不带你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