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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故人·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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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功夫,他们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此时,是1930年的夏天。
“哎呦,我看看,这是谁啊?”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饭店的门口。
“说什么胡话呢?”回话的男人,眼眸中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你现在可是每天公务缠身,还能抽空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真是感动。”
“少来,大家都争着抢着要来参加你李公子的生日会,我这个当发小的,岂有不来之理?”周身英锐的男人,是李怀信的发小——张卿。
他的父亲,如今手握重权,张卿是其父唯一的儿子,自然是着重培养的对象。
“快进去吧,就等你了。”李怀信的语气,一副纨绔公子的做派,眼睛却不自觉地向不远处的路口瞅了一眼。
张卿看在眼里,却不提不问。
“豁,还搭了戏台子?”张卿边走边说。
“是我父亲的意思,他爱听戏,非要今天也听一场,你说这叫个什么事?”李怀信微微摇头。
张卿出现,引得现场骚动,急着想和他攀关系的人不在少数,可今天晚上,他打定主意,只是来参加李怀信生日宴的,其余一概不问不理。
来宾就座,李怀信作为今晚的主角,自然是要上台说一番感谢之言的。
按照李父的意思,开场是要有一场戏的,李怀信不好跟他老人家起冲突,便应下了,心里,其实是不服气的。
一开场,就是名角青衣的拿手好戏,现场气氛倒是不错,可李怀信心里想的是一会儿的舞会,他和张卿都是接受了西式教育的青年,不是说就完全摒弃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可还是更喜欢跳舞。
原本想着,几位名角都唱完了,这台子可以撤了,没想到,还有一个。
看她的眉眼身段,应该不是几大戏班子的。
“谁啊?”张卿微微眯眼,仔细分辨台上的小女子。
“谁知道啊......”李怀信瞧见舞台上的那人冲他勾唇一笑,笑容不由一滞,小女子的笑容,挑衅意味太明显。
“她回来了?”
显然,张卿也认出来了。
那个小女子,他们都熟,当年还和张卿大吵过一架,差点打起来,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小女子开嗓,着实令在座的人惊艳了一回,虽然听得出来不是专业唱戏的,可水平也不低了,她以气托声,以字传情,不故意高亢激昂,也不故意一唱三叹,优雅的水袖,舞得有模有样。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可不是。”李怀信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那女子。
张卿看得出,李怀信这次,怕是嘴硬不了多久了。当年这个小女子和家里赌气,出了国,其实,让李怀信介怀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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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信也是因为这“介怀”,悟出了些什么,可他始终不觉得,彼此之间,是和“男女之情”对等的情感。
“你爸昨天见了我爸,可又提那事了。”张卿刻意提醒李怀信。
“联姻的牺牲品,有你一个就够了,干嘛扯上我?”李怀信莫名反感。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是这事?”张卿故意追问。
“别再说了,她要下台了。”李怀信起身,“走,去后台看看。”
张卿起身的时候,李怀信已经快步走出去好远了。
后台化妆间内。
“啧啧啧,我看看,我们的巾帼英雄回来了。”
正在卸妆的女子回过头,见到那个将西装穿出雅痞的公子哥,正倚在门边。
“几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幅德行?”女子言语间,透着笑腔。
“怎么说话呢,薛灵染,你才出去吃了几年洋墨水?就敢这么嚣张了?”李怀信说道,和灵染相视一笑。
“这不就是为了让你别说我崇洋媚外,才特意唱了这么一出吗?我可是抠门得很,礼物就不买了,刚才唱的,就当做礼物了。”
“成成成,赶明儿,你请我吃一顿法国大餐,就一笔勾销了。”李怀信打趣。
“德性!”灵染白了他一眼。
“灵染回来了?”
二人皆回头,看见张卿站在布帘前,笑得得体,“我俩当年的那一架,可还没打完呢。”
“如今,我哪敢啊。”灵染语气变得淡然了许多,在场的,都听得出来。张卿父亲,如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人巴结,有人远离。
“还有你不敢的呢?当年,和你家老爷子吵了一架,就跑出国了。”李怀信“数落”她。
“哎,如今啊,胆子小了不少。”灵染轻声叹气。
“长大了,胆子自然就小了,正常。”李怀信说着,又往灵染跟前,挪了几步。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了家,灵染是带了府上司机的,自然不需要谁相送。
灵染回国后,除了父亲,没有人给予其太多关切,父亲因和她赌气,也有意减少和她说话的次数。
这一日,灵染实在闲得慌,便给熟悉的号码,播了一通电话。
半个时辰后,灵染出了门,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在她家府门前了。
“你最想去哪儿玩?小爷专门请了个假,奉陪到底。”今天的李怀信还是一身洋派的西装,特意配了个领结。
“窑#子。”灵染答得毫不迟疑,像是早就想好了。
李怀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灵染就当真又重复了一遍,依旧面不红,心不跳。
“不是,薛小姐,你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合适吗?”李怀信觉得这姑娘,比从前还要洒脱。
“哎,你第一次尝鲜是几岁来着?”灵染顺势拧了一把李怀信的胳膊。
“什么几岁,是十几岁好吗?”李怀信及时住了嘴,他觉得再说下去,可就成“流氓”了。
“啊~”灵染冲李怀信挑眉,尾音上扬。
李怀信这才意识到,敢情,这丫头是在诈他的话。
“得得得,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小爷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这个地方,李怀信不轻易带人去。
“能比窑子还有意思?”灵染继续不着调着。
“一个姑娘家……”李怀信拿她没辙。
“呦,原来,你还把我当姑娘看。”灵染咧嘴笑了,不再提窑子的事了。
李怀信开着车,将灵染拉到了一间古董铺子门口。
“你家的古董还不够多吗?”灵染不解地看着他。
“是为了让你见奇人才来的。”李怀信拉扯着灵染下了车,径直向古董铺子而去。
一踏进铺子,灵染便闻见了一股油墨香,看来,东家是个爱收藏字画之人。
“小任,你在哪儿呢?”李怀信大声嚷嚷着。
“你怎么骂人呢?”灵染拍了一下李怀信。
“不是,他姓任。”李怀信被灵染逗乐了,她以为他叫的是“小人”。
灵染听了,不禁也跟着笑起来。
“来了。”一个温吞吞的声音回道。
灵染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正手握着门帘,从里间探出半个身子。
“快来,给你介绍个朋友。”李怀信说话的语气,显然和对方很是熟络。
灵染见男子缓步走过来,眉宇间透着淡然。
“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灵染,这是这家铺子的老板小任。”李怀信介绍着。
“幸会。”小任微微一笑,十分儒雅。
“这可是个活菩萨,捐了好多钱给上不起学堂的孩子。”李怀信这人,有一个特点:他交的朋友,都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有的主儿,与众不同在性格,有的,则是在癖好。
“这点事儿,就别来回地说了。”男子的语气依旧淡定,在灵染看来,那叫“宠辱不惊”。
“他最厉害的本事,是只要闻一下字画,就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字画的绘就年份。”李怀信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字画。
灵染虽然不是鉴赏的大家,可其中一些,还是认得出的,皆是珍品。
就这么大剌剌地挂在这儿了?
“既然是怀信的朋友,那姑娘便随便挑一幅吧,我绝不拒绝,算是见面礼了。”
嚯,阔气!灵染打心底里佩服这样看淡身外物的人,她自己就做不到,她从来都承认:自己是个爱财且抠门的。
最终,灵染选了一幅没有注明作者的字帖,又顺便买了一幅画,算是捧店家生意的场。
“敢问这幅作品,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只觉得他的字里有股子不屈的劲儿。”灵染着实喜欢这幅字。
“任某不才,姑娘过誉了。”
灵染这才反应过来:这幅字帖,竟是小任的作品!
回去的路上,灵染捧着字帖高兴,李怀信就在一旁看着她傻笑。
“停!”灵染突然喊了句,吓得李怀信连忙踩了刹车。
“干什么,干什么你?!”李怀信扭头“训”她。
“往回倒倒,烤红薯。”灵染眼睛里,冒着闪亮亮的精光。
李怀信愣了一下,继而看着灵染,无奈地摇头笑了,“我以为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就不能喜欢吃烤红薯了?”灵染冲他翻了个白眼。
“不不不,君子无癖不可交,以其无深情也。”李怀信文绉绉地回了句。
灵染看了他半天,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你,嘴里终于能吐象牙啦?!”
“少瞧不起人……”李怀信驱使车子,向后连倒了几米。
车子刚刚停稳,灵染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和老板讨价还价起来。
李怀信看着这场面,觉得滑稽又不失可爱:灵染没有一点儿小姐的架子,可她的衣着,却让对方认定“她根本不需要还价”。
灵染是这样回答的,“家境富足不假,可那些,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钱,你的价钱要是比市价多出不少,这亏,我可不能吃。”
红薯摊的老板被说得哑口无言,便按照普通价格卖给了她,还另外多送了个小红薯。
“我是真服你。”李怀信催促着灵染买完就快上车,不要在阻碍交通。
灵染捧着红薯,欣然上了车。
李怀信余光瞥见灵染啃红薯的样子,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把她娶回家,天天给她买红薯吃好不好?”
这对于天性不羁的李怀信来说,真是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