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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生如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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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一重复一重,彼时,漫山的山花正开的烂漫。
只见有些娇弱的花儿还经不起带了寒意的春风的摧残,欲舍不舍的随着风在空中打了个千儿,然后飞远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
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皓月回过神时,她正趴在从越国国都临淄前往梁国国都大梁城的马车车窗上,望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这世上所有的人,生来便不知自己是何人,但他们记事后,至少还会有人告诉他们是谁。
皓月只记得有记忆起,被人告知的,便只是身在这辆华丽马车中——越国国君送给梁国王室众多家人子中的一个。
从始至终,皓月便深知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罢了,一枚刺杀梁国国君和梁国国君之弟长陵君的棋子。
皓月想不起自己有着怎样的曾经,不知自己来自何方,不知自己即将去往何处,更不知自己的命运又归往何处。
皓月侧过身,笑指了指自己:“你可是在和我说话?”
与皓月说话的是一个圆脸女孩子,模样看起来很是娇憨可爱。
她点点头,笑说:“是呀,我叫秋盈,你呢?”
皓月笑和她说:“唤我阿月就好。”
皓月没有骗她,她的名字中确实有个月字。
一旁一个模样颇有些娇柔的女孩子扯了扯秋盈的袖子,微微皱眉看了皓月一眼,眼神里似乎对皓月颇有些戒备和紧张的样子。
她神情佯装有些责怪秋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接近……”说着,拽着秋盈的袖子,拉向了马车另一旁的角落,一齐屈着腿,抱膝而坐。
秋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皓月一眼,皓月不甚在意的一笑而过。
每个人身处自己不熟悉的环境,多少都有些谨慎小心,更何况她们这些身在异乡、之前又并无交集的女孩子呢。
十几日之后。
当马车驶进大梁城,车轱辘在一座牌匾上镌刻着“长陵姜府”四字的偌大府邸前停下来时,好似预示着皓月的使命从这一刻即将开始。
在皓月来梁国之前,那人曾与她讲过,长陵姜府乃是当今梁国国君异母弟长陵君姜无忌的府邸。
据说长陵君姜无忌的生母生前是梁国昭公的一位夫人,昭公亲受其封地信州,初封为信州院君,当今梁王继位后亲封其为长陵君,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头无两。
也就是这个传说中以“贤德”闻名天下、却道貌岸然的人,是自己杀父弑母的仇人,就连自己的阿姊也间接死于他手。
皓月看着“长陵姜府”的匾额,在心里道,梁国姜氏,你们等着,你们欠我父母的、欠我阿姊的,我就要来找你们还了。
我要让你们不得安宁,让你们梁国王室不得安宁,让这个梁国不得安宁。
虽然皓月如今已在意料之中的来到了长陵姜府,纵使自己报仇心切,但在未见到姜无忌之前,一切不能操之过急。
皓月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再冷静。
秋盈安顿好自己的行李后,来沉香阁找皓月玩。
她们一起坐在沉香阁后院石桌旁的石凳上赏梨花,秋盈神色微带歉意的笑和皓月说:“阿月,上次的那个女孩儿叫李嫣,说起来,她也有些可怜。
连年战荒,到处都在死人,她的父母为了生计,迫于无奈,忍着一把眼泪把她卖进了戏园子学杂耍,她那时受了不少苦,性情便变得有些奇怪。
我的父母……也是如此,我和李嫣自小相依为命,她能信任的人也只有我了,上次的事,在此代她和你说声对不起。”
在看到秋盈说起父母时泪花盈眶的模样,皓月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心里却无端的难受。
皓月安慰秋盈说:“没关系的。”
也许自己曾也有过这样的遭遇,只是她记不太清了,所以自己才能云淡风轻的和秋盈说这四个字的吧。
皓月和秋盈说:“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担心你呢,应该庆幸,在这世上,有一个真正为你担心的人。”
秋盈用帕子拭了眼角的泪,笑说:“都净说我了,上次阿月你说不知自己多少岁了,我今年十七,看你模样,应该和我一样,差不了多少呢。”
皓月笑笑说:“应该吧。”
皓月心道,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几岁,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空白,还能让我再可悲一点吗?
欲哭无泪啊。
秋盈笑看着皓月说:“有时候我发现阿月你真的很爱笑呢,可有的时候啊,又觉得你离我们好遥远的感觉。”
皓月仰着脑袋看着湛蓝的天空,笑说:“是吗?可能我在傻笑吧。”皓月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她们说,我脑子有些问题。”
秋盈嗔皓月一眼:“胡说,有你这么损自己的吗?一点都不好笑。”
秋盈拍了拍皓月的肩膀,以示安慰说:“那些女人真是够了,每天不是说谁这不好,明天又说谁那不好,没完没了的,不用理会,全当放屁,我说话粗鄙,不要介意。”
皓月点点头,看着她笑说:“听你这么说,心里真的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呢。”
“臭阿月,你竟然笑我!看我不打你……”
这天,皓月跟绿荷说自己嘴馋想吃红豆糕和烤栗子,让她帮自己出去买,将绿荷的注意力成功吸引去了别处,皓月便偷偷地溜出了沉香阁。
皓月这些日子已经把长陵姜府逛的差不多了,自己对沉香阁后院那一路的槐花觊觎已久。
只是侍奉皓月生活起居的绿荷每次都一脸诚惶诚恐的阻止自己觊觎那一路芳香四散的槐花的居心,让皓月很是悻悻然。
没有绿荷管着自己,皓月的心情十分的美妙,今天阳光明媚,正是一个出行赏花的好日子。
“好香好香。”
走在沉香院后面那片槐树林里的小道上,皓月怀着无比雀跃的心情一路嗅着槐花香,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栽有一大片垂柳的湖边。
一蹦一跳间,皓月习惯性的将挂在脖子上、藏在衣襟里的那个玉扳指拿出来戴在了右手的大拇指上。
皓月是被一棵槐树前用石块堆积而成的石塔吸引的,提着裙子,欢快的跑过去。
皓月左看看右瞧瞧,觉得很是新奇,不由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用来祈愿的神石塔吗?
堆的可真是别致!
欣赏了会儿,闭着眼睛,合着手掌,在心里默默许了个愿望。
如果神明能听到我的愿望,希望能祝我早日大仇得报。
“大胆!”
正入神,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把皓月吓了一跳。
“你难道不知道府里所有女眷家仆都不能擅自靠近这里吗?”
皓月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我还真不知道。
回过身,没想到身后还站了个人,皓月一个不小心便一头撞在了他怀里。
皓月抬头看了看他,此人墨裘锦衣,看起来很是气度不凡的样子。
皓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哎哟”一声,抬头又是一看,一看这人也在一脸严肃的看自己。
皓月张着嘴,怔在了原地,不敢再哀嚎,在心里恶人先告状的腹诽道,就知道用气势来唬人,还真是个气焰嚣张的人。
另一个人一身侍卫装扮,手里拿着把剑环在胸前,不远不近的站着,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刚才出声吓皓月一跳的就是此人。
这侍卫乍看见皓月,脸上的神情有些愕然的看了一眼皓月面前的墨衣男子。
皓月在心里道了一声,这人真是古怪。
这墨衣男子看皓月的眼神也有些古怪,波澜不兴里好像极力想要隐藏着什么波澜壮阔。
皓月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反问,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双眼睛有些似曾相识?
可自己分明不认识他。
他见皓月在歪着脑袋打量他,将视线移开,却落在了皓月右手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上。
这人俯身看着皓月,不复之前冷面郎君的模样,微微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皓月有些不安的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谦虚笑说:“仁兄客气,萍水相逢,区区姓名,实在不足挂齿。”
他又问:“在下从未在府上见过姑娘,今日有些冒昧一问,不知姑娘手上的扳指从何而来?”
见这人穿的人模狗样的,原来是想打自己扳指的主意,皓月连忙将扳指取下塞到了衣襟里。
其实皓月也不知道这扳指从何而来,自自己有记忆起,便一直在自己身上,所以皓月自然理所应当的把它当作了自己的东西。
他被皓月的反应弄的有些忍俊不禁,微微笑说:“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皓月并没有说真话的打算,眼珠子一转,顺口胡诌道:“我捡的。”
他穷追不舍的追问:“何处捡的?”
皓月苦恼的想了想,继续胡诌:“呃……这事太久远,我也想不起来我在哪捡的了。”
皓月眨眨眼睛,尽量装作一脸真诚的看着他,说:“我不记得我在哪捡的这东西,就像我记不得我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的晚饭吃了什么一样记不起了,所以这位郎君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他挑了挑眉,一脸了悟的看着皓月,皓月知道这下他反应过来,知道自己是个撒谎惯犯了。
皓月不知这人为何对自己的玉扳指这么耿耿在心,但皓月心里此时想的是:想打我宝贝扳指的注意,门儿都没有!
那人答应过自己,等自己大仇得报之后,便会还她自由。
到时,自己再拿这个看起来价值很是不菲的玉扳指去换一大笔钱,去过自己想要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回过神时,听到这人问我:“姑娘是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皓月伸开双手,嗅了嗅空中的槐花香,听到他这么问,心里忽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原来他闻不到槐花香。
为了不打击他的自尊心,皓月睁大眼睛,义正言辞的道:“仁兄莫非闻不到这空中花香飞散的槐花香吗?”
闻言,只见那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抽了抽嘴角。
这位仁兄倒是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而过:“这里有些开了花的是春槐,有些没开花的是只在盛夏和初秋开花的夏槐和秋槐,应时节时赏槐别有一番风韵。”
这位仁兄伸开双手,深深吸了口空中的槐花香,道:“确实是很香。”
看来这位仁兄是位赏槐的高手高高手。
皓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干笑了两声,原来他闻得到槐花香呀。
“今日天虽渐暖,但终归是春寒料峭,姑娘早些回去罢,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人变脸变得可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就寒风阴雨的。
这地是你家的呀?
算了,我今日心情好,不跟你这人一般计较。
皓月甩了袖子,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哎呦……”
只是皓月还没潇洒多久,走了两步,脚一崴,很快便原形毕露了。
还好被崴到的脚没什么大碍,皓月蹦蹦跳跳的腼着一张老脸跑远了一段路。
耳边甚至还能听到身后那声略带无奈的轻笑,让皓月觉得甚是讨厌和羞愧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