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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一、杀生护生 ...

  •   日灼阔野,风摇麦浪。
      五月的田间,成群的农人们栖身在翻滚的金浪之中,俯身弯腰,割麦收芒。手中的镰刀如同牛舌卷草,一拢一割,尽是甸甸实穗。孩童们在田埂阡陌间拣麦拾穗,欢声嬉闹,宛如一幅安乐的田园丹青。
      梆、梆、梆,随着三声响,地里的农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陆续朝沟渠边的树荫底下聚拢过去。
      阴凉处,辛苦了半日的农人们说笑不止,真情难掩。
      几个年轻的汉子大咧咧冲着心仪的娘子叫嚷,直喊口渴肚饿。而上了年纪的老汉们,则挑个倚靠处或躺或坐,用手捏了衣衫一襟,扇风驱热。村里的小娘子老媳妇们见状,赶紧递上早早准备好了的水罐和吃食。更有一些欣喜激动的,干脆拣几个落了捆的麦穗,升了火烧烤后,揉在掌中先尝为快。
      闻着扑鼻的麦香,躲着灼人的日头,吃着热腾腾的饼子,农人们觉得这样安乐惬意的日子,怕是皇帝也享受不了。心情一轻松,话匣子便也打了开来。
      “王里魁,咱们啥时候给萧府君立长生牌啊。要不是萧府君赶跑了那个姓曹的狗官,咱们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啊。”一个短褂汉子放下手中的陶罐,用衣角抹了抹嘴,朝靠坐在树荫下的白须老汉提议道。
      “是啊是啊,阿牛哥说的不错。要不是萧府君借给咱们粮食谷种,别说眼下的好收成,就是去年那个冬天,怕大伙也是熬不过去的。”一个年纪稍轻的汉子附和道。
      “还不止呢。听说萧府君已经下令,今年的税赋除了三成田赋,再无其他杂项。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好官!”又一个汉子卖弄了自己的见闻。
      “那不奇怪!萧府君若不是大大的好官,又怎么会派人来给咱们村里造水车,还教咱们用上这种新犁。嘿,还别说,这新犁看着只是这么弯了弯,耕起田来却是加倍轻松呢。”又一个汉子笑吟吟感慨道。
      可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个个说好的时候,一名年轻后生冷不丁的插了句,“立长生牌?弄错了吧。这些事,又不是萧府君的功劳。”
      “柱子胡说什么!萧府君是咱武陵的太守,咋会不是他的功劳?”最先发起话头的汉子明显有些愠怒。
      “就是!柱子你要再胡说,小心吃拳头!”
      那个叫柱子的后生被众村人一顿驳斥,连忙吓得往后缩了缩,可嘴里还是不服气的嘟囔道:“我又没说错。我表哥在县里当兵,他告诉我咱们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那位女将军给的。就连萧府君做的那些事,也都是那位女将军在背后拿主意。”说到这里,他不禁挺了挺胸膛。
      “你那表哥一定是胡说八道!别以为咱们不知道,那女将军是萧府君的女儿,哪有女儿指使老子的!”
      “就是就是。我看啊,是你表哥在军中受了胁迫,来替那位女煞星说好话。谁不知道那位女煞星杀人不眨眼,上个月还杀了乡里的李大户呢。”
      “不错,那位女将军只会杀人,又怎么会有善心替咱们着想。我倒是觉得,萧府君做这么多好事,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赎杀孽。”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振振有词,柱子闭口不言。可就在众人嘲笑柱子道听途说被人蒙骗之时,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王里魁忽然怒气冲冲道:“大伙儿都胡说什么!什么叫女煞星!什么叫杀人不眨眼!难道你们不知道,乡里那个李大户,是个怎样的人?”
      他一顿奚落,一众年轻人都噤了声。
      “女将军是喜欢杀人没错,可杀的那些人,不是贪官污吏,就是仗势欺人的权贵!她何曾杀过一个好人!”老汉犹在激动,又责令道:“以后谁要是再乱嚼舌头,小心我每月一会的时候,报到县里去!”
      众人看他动了真怒,都不再调笑。一人卖好道:“王里魁,别生气别生气,大伙儿不也是随口说说么。其实大伙儿都知道,那女将军杀的都是坏人。”
      “随口说说也不行!”王里魁又瞪着眼骂了一句。
      “行行行,咱大伙以后不说了,不说了。”见老汉怒气渐渐消了,那人又道:“只是这杀不杀坏人,和给不给咱们好日子又有什么关系?眼下咱们的日子好过,就应该是萧府君的功劳。反正我知道,将军是打仗的,府君才是管咱老百姓的。”
      “你懂个屁!”老汉刚刚平息的怒气又涌了上来,“没有女将军在前面杀人,你们以为萧府君的政令能畅通无阻?你们可别忘了,年前咱们向官府借粮立据时,那几个三老、蔷夫是怎么蒙骗咱们的?若不是女将军派了督察队下来走访,咱们可不知道官府借出的粮食谷种,是不用收利息的。你们再说说,那几个三老、蔷夫该不该死?”
      摆出了一个事实后,王里魁终于渐渐耐下了心绪,又好端端解释道:“说出来怕你们不信,其实柱子说的没错。咱武陵郡看着是萧府君管事,其实背后拿主意的人,就是那位女将军!”
      “真的假的?”众人纷纷惊讶。
      王里魁的话自然要比柱子的可信,说出来也更容易被人接受。但众人在惊讶之余,依旧存了怀疑。
      “我骗你们做什么!”王里魁哼了一声,又得意道:“去年萧府君父女入咱临沅城的时候,老汉我可也是在场的。我可是亲耳听见萧府君说,说什么只要女儿愿意,他就把太守位置给让了。那话说得可大声了,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隔壁村问问张里魁,他当时就同我站一块。”
      这番话一出,却是没人再有异议,也纷纷跟着赞誉起女将军来。只不过众人说闹了一阵后,忽又觉得有些怪异。
      果真,一个汉子疑问道:“奇怪啊,王里魁。”
      “奇怪什么?”王里魁瞪了他一眼。
      那汉子道:“萧府君年岁正好,也无疾病,又有才识,何必要说让官这样的话?就算真的要让,府君不还有位公子么?”
      王里魁也是一愣,却也想不出是何原因,竟破天荒没有反驳。
      可就在王里魁沉默之时,早早失了众人关注的柱子又忽然来了句,“我听表哥说……说那位女将军,是原来的老皇帝从小指给自己儿子的。就是……就是给当今天子做媳妇。”
      “什么媳妇!那叫皇后!”也不知道是谁纠正了一下。
      只是这么一来,所有人又都吃了一惊。
      “皇后?哎呀,我明白了!”王里魁忽然一拍脑门,眼冒精光激动道:“怪不得萧府君对女将军那么好,原来还有这一遭啊。柱子,你可说对了,该立长生牌的人,确实不是萧府君。哈哈,原来是这位女将军啊,哦不,是皇后,是皇后!”
      村人们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听懂了王里魁的意思。
      “噢……难怪这位女将军谁都不怕,谁都敢杀,原来有皇帝做靠山啊。”
      “瞎说个啥呢,小皇帝不是才一个童子么?”
      “去去去,别乱说,小心被听到了,抓了去杀头!”
      “不怕不怕,王里魁不是说皇后娘娘不杀好人么!”
      可几个年纪稍大的老汉却是没开玩笑,而是真正的激动起来。有一个竟忽然朝着空阔处拜倒,大呼道:“苍天有眼啊!咱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往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一众年轻人有些不解。那拜地老汉已经激动不已,“这女将军日后进了宫做了皇后,这天下可就太平了!再也没有狗官可以欺负咱们了,哈哈,好啊,好啊!”
      “对!咱们的皇后娘娘还能打仗,那些想造反的人,全都杀了!”
      “你又瞎说!等女将军做了皇后,皇帝还能让她带兵打仗?肯定是宠在手心了!”
      “怎么不让了?小皇帝还等着咱们皇后娘娘带兵去救他呢!”
      “哈哈哈,皇后救皇帝,那以后这天下到底要听谁的啊。”
      “那还用说,自然是听皇后娘娘的。我可是听说,皇后娘娘是九天玄女下凡,特意来解救天底下穷苦百姓的!”
      “哎哎哎,王里魁,你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漂亮不?”
      “你傻啊,仙女下凡能不漂亮!”
      乡野村民,显然没有大道理上的约束。他们一个个凑在王里魁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笑闹着,完全忘了最开始话头的目的,也完全忽视了身旁那些小娘子老媳妇们的“怨怼”目光。
      听着村人们将自家主公的称谓从“女煞星”改成了“皇后娘娘”,柱子又一次悄悄隐退出人群的视野,在看不见的阴凉处,偷偷勾了勾嘴角。
      而此时,村民们口中的“皇后娘娘”、“九天玄女”却同一位面相凶恶的军汉,对峙在一处陈旧的县衙大堂上。
      “臭娘们!你手也伸得太长了吧,竟管到我夷道县的地盘上来了!”金县尉露着满口黄牙,恶狠狠的叫嚣,眼睛还盯在五步外女郎的胸脯上。
      “大胆!”、“找死!”
      随着几声怒喝,几个刚毅英挺的少年甲士纷纷拔刀相向。领头一人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杀意,“小小县尉,竟敢对将军不敬,信不信我劈了你!”
      金县尉吓的后退了几步,而他身边的亲卫也纷纷拔刀,两边对峙。
      “诶,这是做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萧凌朝魏延等人按了下手,不怒不惧道:“金县尉,夷道县的事情自然不归武陵郡管。可是夷道县的强盗多次侵扰孱陵的百姓,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连杀几个强盗,还要分谁是谁的地盘?”
      夷道县隶属南郡,却在长江之南。东面同孱陵县接壤,中间只隔了一条洈水。洈水出于洈山,这一水一山,便是夷道和孱陵的分界。从隶属关系上来说,武陵郡确实无权管夷道县的事务。
      萧凌南渡武陵不久,便得知洈山上的这伙强盗经常劫掠夷道。偶有几次也越境滋扰孱陵,但却都是小打小闹。再加上那时武陵刚定,萧凌忙着各地剿匪,又因为这伙强盗的山寨算是夷道境内,故而暂有放纵。
      没想到芒种割麦不久,这伙强盗大规模越境袭击了孱陵县治下的毛家镇。抢钱夺粮、劫女杀男!好几个村落被焚之一炬、屠戮一空。县里的驻兵得知消息后赶去,却发现那伙强盗已经逃过洈水、匿入了洈山。县尉巩志不敢擅自越境,连夜将情况上报郡里。
      巩志,便是县令巩全的儿子。当时巩全推荐后,萧凌见他品行不错,又有几分武艺,便同萧岱商量后,教他领了孱陵县尉一职。这也是父子同管一县,算是信任有加。
      由于这次劫掠事发突然,受害的百姓颇多,萧凌自然无法再忽视。
      一番安排后,她亲领人马,赶去了夷道县交涉。她先去了封拜帖,提及了强盗久居贵县作恶,希望夷道县管事的官员可以出兵剿匪。原想着话中客气,给当地官员留些面子。可不曾想,拜帖书信去了好些天,都不见回应。鉴于此,萧凌便亲自过境相谈。
      她提出让夷道县的官兵立马剿匪抓人,或者允许武陵的军队入境剿匪。没想到才提了一句,就遭到了对方县尉的谩骂。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的亲卫们听到,自然拔刀相向。
      “呵呵,将军?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靠着父辈的关系得了个封赏,便大言不惭来老子这里摆威风!”金县尉退到了亲兵的护卫中,望着萧凌随行不过七八个亲卫,胆子便又壮了起来。
      他有恃无恐道:“别说咱们夷道的事情你管不着。就算管得着,真有什么强盗,老子也不剿!”
      “管不着?”萧凌挑了挑眉,却并未计较,而是转了话头,淡淡问道:“剿盗驱贼,不是你县尉的职责么?”
      “是!那又如何?老子高兴就剿盗,不高兴就不剿盗,你管不着!”金县尉十足一副无赖相。
      萧凌低头轻叹了一声,忽然朝大堂外做了个手势。片刻,一名铜印黑绶的官员被带了进来。
      “下官夷道县长孙植,拜见凤仪将军。”孙植颤巍巍来到大堂,一句拜见后,既不敢抬头看萧凌,也不敢抬头看金县尉。
      萧凌道:“孙县长,你是一县之长,能不能命令县尉剿盗?”
      县长虽说是小县的主官,但无论县大县小,县尉都不过是他的副手。但此时面对萧凌的发问,孙植却是哆哆嗦嗦不太敢言。
      “哦,本将明白了。”萧凌忽然嗤笑了一声,便挥挥手叫人下去。
      金县尉忽然颇有深意的笑道:“小娘子明白什么了?”
      萧凌叹一口气,轻描淡写道:“本将明白了为何这么多盗贼逃入了夷道县却毫无踪迹?本将也明白了为何金县尉敢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为匪为盗,不过官匪一家。金县尉,本将说的对么?”
      “哈哈哈,小娘子倒还有几分眼力。”金县尉哈哈大笑。他眯起了眼睛,猥琐的盯着萧凌,“小娘子既然已经知道了盗贼们在哪里,那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下场了吧。”
      他一句话说完,大喝了一声,“给我拿下!”(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一、杀生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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