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卜卜萝

11、突袭

　　腥臭酸涩如血水一般的苦药下肚，像一条滑腻灵动的细蛇沿着嗓壁，留下火辣辣的灼烧感。手中紧紧握着皑瞳给我的云景枫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啪啪”两声，我的身子一震，后肩传来一阵蚁噬般的痛楚。我警惕的盯着皑瞳和幽涣，心中一阵悔恨，刚才哭得忘情，一时疏忽，居然忘了防备这两个大魔头！幽涣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全身僵硬半分动弹不得。
　　“怎么？”皑瞳冷意骤现。
　　“不点了她的穴道，难道让她在我们疗伤时轻而易举的杀了我们？”幽涣眼眸闪着狡黠，“再怎么说她也是逍遥门的人！你不会真看上她了吧！”
　　“别胡说！”皑瞳冷冷打断他，颤身离开我的床边。
　　幽涣妩媚的笑容漾在嘴角，垂下眼看看我，他钳起我的下巴，“嘣”又在我的额头弹了一下，才大笑着离去。

　　疗伤……一定是皑瞳的伤，他之前与南宗决战便受了内伤，可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何以现在还没有痊愈，再加上替我挡开的几枚飞焰针……
　　我身子动弹不得，眼珠却可以转动。
　　这就是间普通的客栈“天”字号房，可是让我心中一动的，却是那桌上放着的剑。那是我的剑，和祁川一模一样，由师傅精心打造的剑，剑身薄而轻盈，对逍遥剑法再适用不过了！他把我的武器就这样留在我的房间，我的身边，对我，真的就没有一点戒备？还是我在他的眼中就是这样不值一防？

　　就在我正觉无聊，大口做着深呼吸，运功试图冲破穴道时，门外一阵骚动。
　　“今天你们不会再那么走运了，”一声浑厚嘹亮的干笑，“还我南宗三十三条性命！”
　　我一个愣怔，又是南宗，他们发现皑瞳幽涣的踪迹了！我心中突然焦急，皑瞳有伤在身，又不知有没有疗完伤，此时正是他们防备最薄弱之时。外面那人我虽不知道是南宗剑派的哪一位人物，可听他的口气，仿佛杀了他们易如反掌，稳操胜券一般。可是皑瞳，绝不能够就这么轻易死去，你出现在故居绝对不是偶然，我还有疑问要你解答，也许这世间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线索！
　　“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是三十三条人命加上一只小花猫！”不用听都知道是幽涣那家伙，不知死活，现在这种关头居然还有心思调侃！
　　“快说，我师妹在哪？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决然肃肃的怒斥，祁川居然也在其中！
　　脸颊因激动而涨得火热，我迫不及待的想回到祁川的身边，可是……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你说那个小哑巴啊！被黑焰宫抓到能有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吗？慕容楚，你爹现在怎么样了？”幽涣悠然自得的续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那叫慕容楚的带头男人恨恨的道，话音未落，一阵阵兵刃交锋声传入我耳中。
　　门外陷入焦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般，可我却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突然我的房门被人狠狠踢开，却是幽涣严阵以待的脸。他不带一丝笑意，顺过桌上的剑，冲到我床边，“不许叫！”负起我的身，向门外撒了一把飞焰针，拦住几个想要冲进的人，回身飞跃跳出了窗外！

　　几个起落，幽涣提气狂奔，转眼间奔至郊野。
　　他把我放在地上，脸上兀自犹有惊慌，却在看到我脸的那一刻，嘴角划过妩媚艳丽的笑纹，他喘着粗气，“忘了你是哑巴，不能说话了！”
　　我狠狠瞪着他，可是穴道还没完全解开，身子一软，跌倒在他的怀中。他的脸离我不过几寸的距离，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道暗黑的阴影，一阵阵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脸上，他紧闭双唇，黑瞳浸透一丝迷离，浓黑细长的眉轻颦……
　　他紧紧拥着我，突然在我身上狠狠拍了两下，像是躲避霉头一样推开我。
　　我的无力感立时消失无踪，只剩身体一阵酸痛。
　　他转过身，又马上转回来，凶神恶煞的皱着脸，“穴道解开了，你要是想跑试试看！”
　　我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抬起手比划着，“我没想过要跑，皑瞳呢？他怎么样了？”
　　他低头不语，半晌才答道，“不知道，他让我带你先走，在前面的镇子等他！”他顿了顿，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神情，玩世不恭的戏谑道，“不过你还当真情深义重！祁川、贺惊桐两个美男子都要不回你！”
　　“他们都来了？”我关切的问道，都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的暗器毒都已解。
　　“嗯！”他不屑的用鼻子吐气，“还有慕容楚！”
　　慕容楚，就是天下第一庄慕容山庄的少庄主！近年来在武林当中名声鹊起，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宗第一高手、现武林盟主南宗掌门君寂风的师兄慕容剑承。
　　我叹了一口气，黑焰宫和南宗的仇怨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十年前黑焰宫报复南宗对他们的打杀，捋走慕容剑承，做他们的药靶子，活死人。而十年后，黑焰宫皑瞳圣使独闯南宗剑派，大开杀戒伤了三十三条性命，加上一只小花猫！
　　这世上的仇怨还真是多，每一个仇恨要陪上多少无辜人的性命，像我的家人，像南宗……最起码那只小花猫是无辜的。我此时倒有些理解师父为何希望我‘释然’，可骑虎难下，十年，难道让我功亏一篑！
　　“怎么？想什么呢？”他轻轻一笑，眼睛眯成一弯月牙，“你可别以为你有多重要，他们救人是假，围剿是真，就算我刚才用剑架着你的脖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威胁他们，他们一样会大打出手！用你一个人为我们两个陪葬，总归还是你们占了便宜！”
　　“是他们！”我一笔一划清楚的展现在他面前。南宗是正，黑焰为邪，可那一条人命不是命，哪个人就一定该死。没有尽头的冤冤相报中，只有开杀戒的第一人才最该死，好比那个魔鬼眼！
　　他眯起眼睛，闪着狡黠魅惑的光彩逼近我，“他们！难道你不是逍遥门的？逍遥门多年不理世事，但这次重出江湖，必定是盟主显灵，要合力绞杀我黑焰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兵刃相向，你难道不会出手，难道任我杀了你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从高傲蛮横的不屑变成温柔的质疑。
　　“不知道，我不会任由你杀了我，也不会杀了你！只要你不是杀我一家的仇人，我就不需要你死！”
　　“你身负血海深仇？”他幽幽的问道，“那仇家是谁？”
　　我暗自心惊，我的仇恨一直藏在心底，不轻易泄露给外人，可对他居然那样自然而然的出口。随后泄气的摇摇头，“不知道！”
　　“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还夸口要报仇？”他讽刺的大笑，见我目露凶光才收敛，“明知不可能，但仇家若是南宗剑派，我一定帮你灭了南宗，鸡犬不留！”
　　我抬眼，厌恶的蹙起眉，“我只要我真正的仇人死。”
　　“妇人之仁，不斩草除根，终究会有后患。如果我是你的仇人，当初杀你全家时一定不会漏掉你！”
　　似乎这一刻起杀人于我来说并不遥远，只是我不想有无谓的牺牲，也不想有无辜的人冤枉的死去。我只是不想有另一个人像我一样……
　　他不再说笑，扶起我，向前面的惠安镇行去。
　　我心里虽然担心皑瞳，想回去探探，可问幽涣，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丝毫不介怀，满不在乎的说，“顶多身上多几个窟窿，死不了人的。我们按他说的做就好！”我也不再犹豫，向前行走，只是想到他刚刚提起的，若是用我当作人质，对方也不会罢手，心里有些感慨。祁川不会对我袖手旁观，只是以他一人之力，又岂能阻止慕容楚和南宗剑派！慕容楚和我相似，爹爹惨死，或者我爹还是幸运的，一剑断喉。可这一代一代的恩怨堆砌，恐怕现在已经根本说不出个是非对错，两派相见便只有一个杀字，杀的越多越好，死的越惨越棒！

　　惠安镇不大，坐落在两山之间。
　　我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敢在客栈投宿，在巷尾找到一家无人居住的房院，偷偷翻进墙，等待皑瞳。
　　可是两天过去，都不见皑瞳的踪影。两天过去，就是说今日是七月初一，是我的生辰！窗外的黄昏都快散尽，我摸摸头侧发鬓的“酴醾”，这个时候，祁川是唯一的信念在支撑着我。可如果他知道我要做些什么，他会不会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还是说“忘记过去，和祁川师兄开心的生活”？

　　“是不是这里太偏僻，他找不到？”我终于沉不住气。
　　“我沿途留了暗号，如果他已经脱身，一定会找来的！”他皱着眉头，思索着，脸上顽皮狡黠的笑容不再。
　　“那你的意思是他没有脱身？他……”我激动的惊呼一声，发出的像野兽一般的低吼，吓了幽涣一大跳。
　　“小哑巴，不会说话就别乱叫，没被打死也被你吓死！”他烦乱的揪着自己垂在肩头的长发。
　　“我不相信，以皑瞳的身手，连脱身都不能！除非……”他眼睛深陷，忧虑重重。
　　“除非什么？”
　　“除非他的毒，又发作！”他缓缓的吐字，目光深邃而澄澈。
　　“他的毒！什么毒？黑焰宫不是用毒解毒的高手，他怎么还会身中剧毒？”我不敢相信他的话，做着手势。
　　他一声叹息，突然头一转，眼中闪现凶光。他轻飘飘的转过身，捂住了我的嘴巴，将我抵在他的胸口，声音如丝，“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