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承认吧》小西贝

9、承认吧

　　这会儿，班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打扫卫生的同学翻完前两组的凳子，刚准备翻第三组。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倒地，然后就像触发了个什么机关，带起了一连串的声响。
　　哐啷啷响过两声之后，是金属和瓷砖地板刮蹭过后“唰”一下的刺啦声，接着，是书本掉到地上的啪嗒几声。

　　世界终于安静。

　　打扫卫生的四个人站在后面，齐齐往声源处看去。

　　“怎么了怎么了？”

　　第三组中间的地方，凳子倒了，桌子也被撞开，划拉出一小截。
　　刚刚站那儿的周程逸和他同桌却一块儿没了。

　　“卧槽……什么情况！”矮个男生提着把扫帚，偏头看过去。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交叠起来的四条腿，他视线落在其中一条腿上，一看就是女生的。
　　校裤裤脚被蹭起一截，细细脚腕延伸到小腿肚末端的线条露了出来。
　　挺白的。

　　正看得起劲，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挤过来，也跟着偏头看过去，“倒了？”
　　“是，一起倒了。”
　　“他们俩刚是在打架吗？”
　　“这动静倒挺像，不过才同桌一天，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吧……”
　　“是啊，不至于啊，但是……”

　　话音还没落下，矮个男生再一抬眼，就见刚才露了腿的女生像踩了电门那样，一下子爬了起来。
　　她快速把滑下的书包肩带扯到肩膀上，看着地上愣了愣，嘴巴好像动了一下。
　　下一秒，她一转头，跑出去了。

　　戴眼镜的女生凑座位表那儿看了眼，“周程逸同桌……她叫许余啊……”

　　“嗯。”矮个男生视线从后门收回来，拽着扫把无意识往地上划拉了两下，小声嘀咕，“长得怪好看……”

　　许余从后门冲出去的时候，差点儿撞到个人，零点零几秒之内，她甚至还认出了，这就是那个篮球小哥。

　　冲到外面之后，她视线顺着走廊溜了一圈，很容易就发现站在窗户边上对着教室里张望的杨歌。
　　正一脸兴味地朝里打量着什么。

　　“看什么看什么赶紧走！”许余走过去勾住杨歌脖子，二话不说把她往楼梯口扯。

　　杨歌试图拍开她的手，“起开起开，让我看看你到底非礼了谁。”

　　刚刚她才刚走到三班门口就看见许余朝她旁边的男生扑了过去，然后噼里啪啦一阵响，两人一块儿倒地了。
　　虽然她没看清那男生是谁，但看轮廓能看出来，那人好像长得还不错，要不然许余肯定也不会扑上去。

　　许余连拖带拽，“什么非礼非礼什么？就是单纯的摔了一跤，走走走赶紧走。”

　　两人拉拉扯扯路过后门，马骏视线在许余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
　　等到那两个人影消失在拐角，他突然眼睛一亮，这不就是那个……

　　“回魂了。”周程逸拎着校服站在他面前，马骏抬眼一看。

　　别说，周程逸这衣衫不怎么整的样儿看起来还挺潇洒，并且人历来心理素质强，看起来还挺神色自若的。
　　一点儿也不像个刚刚才摔了四仰八叉的人。

　　周程逸也没避开，由他打量，抬手随便拍了拍沾灰的裤腿。

　　“怎么回事儿？”马骏看了眼楼道，唇角扬起，两手一拍：“我可想起来了，我就说看那脑袋眼熟，那姑娘就是当初把你堵厕所门口那个吧！怎么了，她还找来你们班上了？想霸王硬上弓？”

　　周程逸看了他一眼，“闲得你，就是不小心摔了。”

　　“跟我你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吧，”马骏笑了笑，说，“我可是亲眼看见她冲你就这么扑过去了，那姿势，啧啧啧，怕不是想抱着你脖子亲上去？不用顾忌小姑娘面子，我还不知道你受欢迎……”

　　“啪”的一声。

　　马骏声情并茂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正中后脑勺，他伸手捂住头，一脸痛苦地嚷嚷：“卧槽！什么毛病啊你，下这么重的手！”

　　周程逸说：“你明天敢出去多说一句，我把你头发全剃了。”

　　马骏不明所以：“我说什么了我？！我不就话唠了点儿……”

　　周程逸眼皮都懒得抬，任由他自己嘚吧嘚吧。

　　说起来，他和许余之间的误会会加深，有马骏的一份功劳。

　　那会儿许余在厕所门口堵了他，又没头没脑说出那么一番话，没想到居然恰巧被马骏碰上了。

　　转天，周程逸再和许余在走廊上迎头碰上的时候，发现她神色尴尬，好像在有意躲着他，他也没太在意。本打算就把这事当个小插曲，烂在肚子里。

　　谁知道才过了一天，这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年级，一问才知道，是马骏回班吹牛逼给吹出去的。

　　他想拦也已经来不及了，好在马骏并不认识许余，传来传去，传言里的“女主角”，也只是个很模糊的，没有指向性的“短发女生”。

　　后来，两人偶尔也会碰面。
　　只是，不小心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发现，她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带点儿警惕，或者说，是敌意。

　　再后来……

　　楼下有吵嚷声，他拉回神思，偏头看下去。
　　教学楼透出去的光把外面映得还算亮堂。
　　许余拽着一个个子比她矮半头的女生，两人吵吵闹闹，往前门的方向去了。
　　右边手肘被蹭破的地方突然传来隐隐痛感，他抬手一看，破了点儿皮，在渗血。

　　……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杨歌，许余赶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家。
　　没力气再去三楼看妈妈和弟弟，她仰躺在床上，哀嚎一声。

　　她当时才一听清周程逸嘴里“摸我大腿”这几个字眼，条件反射就想跳起来捂他的嘴，谁知道两人中间隔了个凳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总之，周程逸不知道怎么给她拦了一下，摔的人就从她变成了他们俩。
　　他给她当了个肉垫，手肘磕上凳子的闷响格外清晰。

　　许余翻了个身，脑子里无限循环着“摸大腿”这仨字儿，陷入了沉思。

　　说实话，在那件如此尴尬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在催眠自己，希望一个星期或者是一个月过后，她就能愉快地把这事儿给忘了。

　　谁知，才过了一天，她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年级，不少人甚至还拉着她，声情并茂地跟她谈论这件事儿。

　　所以，她理所应当觉得，这是周程逸传出去的。而他之所以没说出她的姓名，只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自此，她对周程逸的印象分也从九十好几变成了仅仅因为他的好皮囊撑起来的六十分。

　　日子不咸不淡过着。
　　那天晚上，恰逢父亲忌日，她又刚剪了个丑到爆炸的，像个狗啃过的西瓜那样的发型，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

　　下了晚自习之后，她过了好久才出教室，那时校园里已经几乎没人了。
　　她顺着篮球场旁边的坡道往下走，正酝酿着哭意，想发泄发泄。

　　身后突然传来自行车链条转动的、极轻微的“咔嗒”声，身侧被带起一阵风。
　　然后，她后脑勺毫无征兆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却很有存在感。

　　一辆自行车“唰”地从她身旁掠过，她顿住脚步，拧了眉捂住脑袋抬头一看，疾驰如风的自行车上坐了个男生。
　　正回头冲她笑。

　　到了眼眶边上的眼泪直接被吓得给憋了回去，她恶狠狠道：“谁！”

　　不知道是看清了她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车上的人表情微变，自行车突然开始歪歪扭扭蛇形走位。

　　下一秒，啪的一声，连人带车，摔了个彻底。

　　那人闷哼一声，撑起身子，许余这才借着路灯灯光看清了他的脸。
　　是周程逸。

　　一股怒意瞬间从心底腾起。

　　她往下冲了几步，把手肘撑地想站起来的周程逸一下又按到了地上，“你拍我脑袋干嘛？”

　　他愣了愣，眉头微拧，朝她看过来，“抱歉，刚才认错人了。”

　　“如果之前你干那些事儿都是误会，那这次又是怎么了？招惹完别人又装作不知道，回头就传遍整个年级，很有面子很好玩吗？”

　　周程逸一头雾水，眉头拧得更紧，微微起身，“你先起来。”

　　“我就不起……”她一个用力，再次按住他肩膀，几乎把他给按到得贴在了地上，“你给我说清楚，你……”

　　周程逸似是控制着力道在推她，没敢太用劲，两人推拉间，几乎身子贴着身子，许余的手在混乱间往下一按。

　　时间停滞。

　　这手感……
　　许余瞬间清醒，这才意识到两人这姿势到底是有多么不得体。

　　她视线下移，顿住。
　　自己的手就按在周程逸大腿中部的地方，偏偏拇指还内扣，几乎是抓着他大腿的动作。
　　这画面……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周程逸视线在她手上顿了顿，随后抬眼，面无表情看着她。

　　她就像跑了气的气球，完全蔫吧得没脾气了，顿了一秒后，才急忙小声又无力地开口：“这、这其实是个误会……”

　　许余说着，就撑着他大腿想站起来，没想到手突然一滑，朝着他腿间的方向去。

　　嗯？

　　手腕被人大力攥住，往外推，许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攥了攥手心。

　　她脸上的戾气没了，攻击性也没了，只留下一脸懵：“你裤子，裤子怎么，有、有点滑……”
　　说着说着，连尾音都快听不见了，她脑袋垂得更低了。

　　她超委屈！

　　短暂沉默后，周程逸动了动。

　　“我们班的球球认识吗，就是留西瓜头，大嗓门儿的那个，我刚把你认成了他。”他手肘反撑着地，淡淡解释。

　　许余一愣，抓了抓自己头发，“啊……”
　　她要杀了给她剪头的那个tony老师！

　　周程逸手离地，身子微微前倾，随便拍了拍，然后坐直，面对面看着她，“下次别随随便便把人按地上。”

　　“我……”

　　他接着说：“按地上还不够是吧，还得耍个流氓。”

　　许余哑口无言，再次垂下脑袋。
　　好的。
　　您老接着教训吧。

　　他唇角挑了挑，站起身，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看着她，“明天我就去给我的腿买个保险。”

　　许余：“……”

　　“你掏钱。”周程逸说。

　　许余：“…………”

　　那晚过后，许余每每十米开外看见他就躲。
　　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