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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二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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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簌捏着手机在门口站了半晌,一辆轿车开到门口停下,她继父杭峰从车上下来。
她父母在她六岁的时候离婚又各自成家,她的生母孟初然带着她嫁了杭峰。
杭峰是个白手起家的暴发户,说话行事总带着一股子糙味儿,不似她生父那样翩翩风度的富五代。可杭峰对她们母女却很好,婚后也没再要孩子,待她视如己出,宠得很。
五十多岁的杭峰已经发福了,红光满面,腆着个肚子像个弥勒,下车后提溜着腰带把裤子往上提了提,这才看到了一身酒店服务员打扮的应簌,倒不意外,反倒取笑她:“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你妈找你都找疯了,你却往我酒店躲,你是想害我啊?”
应簌噘起嘴,转身跑回酒店里面。
司机下车来打开后备箱,门童推着行李车过来接行李。
杭峰看着应簌背影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应簌又回到服务台那里,低头看手机。
刘鑫还没回复。
“小簌,跟谁聊天呢?”杭峰凑近过来,笑着问,有点讨好的意思。
应簌把手机揣进兜里,别过头,很冷淡,不吭声。
前台姑娘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杭先生好。”
杭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蓝色的丝绒盒子,上面沾了些来路不明的碎屑,他用手心抹了抹,又吹了吹,这才拉起应簌的手把盒子塞过来,“这是你妈让我买的,那个什么尼的限量款项链。给你当生日礼物,你看看喜欢不?”
应簌扁嘴,低着头,身子斜靠在服务台旁,手里随意摆弄着那盒子,也不打开。
门童推着行李过来了。酒店经理也小跑着过来。看到应簌后脸色微变,他朝服务台里面的姑娘瞪了眼,这才躬着身子对杭峰说:“杭先生过来了,应小姐也来了。”
杭峰不堪其扰,只朝酒店经理的方向点了点下巴算作回应。
门童小声问:“杭先生,行李……”
酒店经理忽然喝道:“你胸牌呢?大堂经理没教你工作的时候要戴胸牌吗?!”
门童噤声,讷讷地朝应簌看了眼。
“你吼他做什么?他胸牌在我这里。”应簌说,抬手把胸口别着的写有51314工号的胸牌摘下来,朝酒店经理丢过去,酒店经理身子往前一抢险险接住,脸上早已经换了笑脸,对应簌说:“原来是应小姐拿了。下次应小姐来玩找我就好,没必要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
应簌极不喜欢这个专爱攀高踩低的酒店经理,不愿跟他搭话。不过酒店是杭峰的,他愿意雇谁她也管不着。
“我去换衣服。”应簌说,转身朝里头走,杭峰赶紧跟过来。
“小簌啊,给你妈回个电话,她在店里等着你去试礼服呢。”杭峰说。
应簌加快了步子,杭峰腿短又胖,小跑起来,一跑就喘,边喘还得边哄:“小簌啊,你过生日……你爸特意给你办的生日宴会庆祝……你妈说你得好好打扮打扮……”
应簌霍然停下,杭峰急忙刹住脚,险些撞到应簌身上。
“特意给我办的生日宴会吗?”应簌反问。
“你看你看,又说孩子话了,除了你还有谁今天过生日?”杭峰笑。
应簌嘴角勾了勾,讥诮道:“我以为是给柯正豪办的呢。”
“柯正豪从德国回来那是凑巧,你爸请了柯印湘一家,总不能把他儿子撂下吧。”杭峰打着哈哈,想蒙混。
应簌冷笑,推开更衣室的门进去,反手关门上锁,解开上衣的扣子。
杭峰守在门外还是劝:“小簌,你爸也是为你好。柯印湘是商业大亨,我跟你亲爸绑在一起也不及他一根头发。柯正豪无论是外貌人品都挺不错的,还是双料硕士……”
应簌很不耐烦,几下把扣子扯开了,把衣服脱了。手机振动,是刘鑫来电,她立刻接听电话。
“应簌,你猜那个人是谁?”刘鑫说。
“别废话!快说!”应簌低喝。
刘鑫呵呵地笑,说:“那个公安的朋友是我姐的,我拿你给我的照片去找我姐。结果你知道多巧?我姐说这个江少淮是我爸的人,他在我爸公司做总经理,做了好几年呢。”
应簌拿着手机,呆若木鸡。
“今晚不是有你的生日宴会吗?他也会参加。”刘鑫说。
杭峰靠在门边愁容满面,孟初然给他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应簌送过去,他只能继续苦口婆心地劝。
“小簌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我不给你改姓不就为了让你能靠着你亲爸的关系嫁个好人家。柯正豪喜欢你好几年了。以前因为你还小,我们都没答应,现在你长大了,是该……”
门猛地推开,应簌冲出来,上身换了自己的衣服,下身还穿着酒店服务生的裤子,她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口跑。杭峰立刻拔腿去追……追……追不上。
“你要去哪儿?”杭峰被落后头只能喊。
“找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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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峰追到门口,应簌已经钻进了他车里,叫司机送她去礼服店。司机探头向他请示,他心花怒放,立刻让司机开车。
车子扬长而去,杭峰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脑门上的汗,前一秒笑成了弥勒,后一秒一辆警车停在了脚边。
做生意的都惧公检法,杭峰心里忽悠一紧。
两个警察从车里出来。杭峰看这两个警察都认得,心里又松了,立刻迎着笑脸上去:“呦,今天吹得什么风,把二位贵客给送来了?”
“这不快要开人代会了,要排查暂住人口,你这里打工的多,就过来看看。”一个警察说,口气还算客气,指了指酒店里面,“进去说吧。”
杭峰把两名警察让进去,也紧跟在后头进去了。门童正推着行李车回来,看到警察后往一旁躲,胸口别着的胸牌在警察眼前一闪而过。
51314
“老杭,你酒店的人什么时候开始戴胸牌了?”警察问。
“从上个月开始的。现在酒店生意不好做,我这儿利润一直跌。我换了个新的酒店经理,是在五星级酒店干过的。他给弄的新规矩,说这样正规,我就让他弄了。”杭峰老实回答。
“一人一个编号?”
“是啊是啊。”
“有花名册吗?”
“有,有。”
“拿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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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车行路上,江少淮跟徐恪同坐在后排,徐恪把平板电脑递给江少淮。
“大兴酒店工号51314的服务员,叫王腾,老家安徽的,今年二十岁,半年前到的海城。在洗浴中心做了两个月清洁工,然后到大兴酒店做门童。他有个女朋友还留在洗浴中心做收银,跟他是同乡,二十一岁。两个人租了一间地下室同住。估计处不长,女的长得不错。两个人都很清白,没什么疑点。”
江少淮看着平板上的平常男孩,眉间丘壑愈发深刻。
徐恪问,“老大,你查他干什么?”
江少淮把平板递还给徐恪,低声说:“没什么。”
徐恪把平板电脑放回包里,扭头看江少淮,见他一只胳膊搭在车门上,右手微握成拳抵在唇边,浓眉深锁,说是“没什么”鬼才信。
可徐恪跟了江少淮这么多年很知道他的脾气。江少淮不想说的事儿,就算是拿枪抵着脑门也套不出半个字,弄不好枪还得被夺去了返送回来一颗子弹。
好奇心害死猫,他还想好好活着。
江少淮手机响起来。
“少淮,我儿子病了,我得回老家几天。最近你别找我了,我回来后给你打电话。”
江少淮眯了眯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还有啊,大兴酒店那个工号51314的男~服务员态度也太差了!我要投诉他!”
江少淮微微吸了口气,又是低声:“嗯。”
“你别拦着我啊,我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挂了。
旁边徐恪听得一清二楚,停了半晌,小心向江少淮求证:“这小子得罪了惜惜姐?”
江少淮垂眼看着手机,不语。
徐恪探身过来,请示:“要不,我找几个人……”
“不许插手。”江少淮沉声说。
徐恪“哦”了声,乖乖坐回去。
江少淮打开了手机上的一个APP,屏幕上现出一个房间的实时监控影像。房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身上插着各种医疗监控仪器。床边有一把椅子,椅子挨着桌子放,桌子上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桔梗。
康乃馨是正常行动。
玫瑰是立刻联络。
桔梗则是,沉寂,等待命令。
江少淮闭上眼,脑中迅速闪过数个影像。
目露挑衅的少女,在服务台下暗暗打的手势,偷偷用手机拍照,从酒店追出来看他车子的车牌号。
徐恪跟老宋都查不出来的工号51314服务员……
“老大,阿哲的老娘植物人已经三年了,没你照应怕是早死了。你对他老娘这么好,他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你别总搁在心里放不下。”徐恪小声劝慰。
江少淮忽而张开眼,视觉一时间难以找到焦点,眼前模糊,一张满是鲜血的脸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老大!公安来了!你拿着货先跑!
又闭上眼,江少淮把手机揣回兜里,仰头向后靠,吸了口气,下颌骨咬肌处微微鼓起。
徐恪自知失言,便就讷讷的,左思右想地换了个话题,嗫嚅:“老大,这么多年了,除了惜惜姐你也没别的女人。既然喜欢她,不如把她接过来,别让她在那种地方做事……”
事实证明他又找错了话题。
江少淮闭着眼冷冷说:“闭嘴。”
徐恪摸摸鼻子,悻悻的。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江少淮一方面定期找惜惜开房,一方面又放任她在风月场所混生活。惜惜一方面拿着江少淮给的大把银子,一方面又继续做她的皮肉生意。两个人过得自得其乐,让人看不懂。
徐恪无意间朝前看,后视镜里是司机阳子幸灾乐祸的一双眼,在撞到徐恪目光那一瞬他立马转开。徐恪朝他喝骂:“阳子你特么地往前看,好好开车!”
“恪哥,到了。”阳子小声说。
徐恪朝外头看,还真是到了应家别墅,于是咕哝:“你特么的车开得还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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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到应家大宅门口,路边已经一字排开停了不少豪车。徐恪跟江少淮先后下车,徐恪说:“徐先生应该是已经到了,我们迟了些。”
江少淮只朝里走。
六月的晚上潮气重,花木叶子上都凝了一层水雾,路灯上也湿漉漉的,照出来的光线带着一丝一丝的水纹,愈发地显得整个空间像是泡在水里。
江少淮双手抄在西裤的裤兜里走得很慢,徐恪陪在一旁低声议论。
“这个应明达,借给他女儿办生日宴会的名义把全海城的名流都请到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撮合他女儿跟柯正豪。他这个女儿是跟前妻生的,叫应簌,今年十九岁,在海城艺术学院念书,绘画系的。学历是买的,平时不怎么上课,整天跟一群富二代厮混。”
“这个女孩我见过一次,长得确实美,尤其是那双眼,又美又妖,勾魂摄魄的。就是行事方面有些乖戾……”话出口后徐恪才发觉失言,往四下看看并没有人,虽放下心来还是改口自我解嘲,“也可能是我年纪大了,跟这些小孩有代沟。话说回来,美人嘛被宠惯了,个性上难免有点儿小毛病,瑕不掩瑜。”
江少淮一径走路,并不接话。徐恪还是关不上话匣子,继续说:“爱慕这女孩的人不少,柯正豪算是一个。据说她念高中的时候就被柯正豪看上了,想要正式交往。应明达贪图柯家的财势,又顾惜女儿年纪小,推说等到她念大学。如今柯正豪在德国留学,这次是特意回来的,估计是想在大家面前宣誓所有权,想要先占下来。”
“看前边,她跟她爸爸一起在门口迎客。”
江少淮对徐恪说的并不感兴趣,抬头不过是随意的动作,然而在看清台阶上站着的应簌之后,他的脚步霍然顿住。
穿着一身红裙的明艳少女正是酒店服务台后偷偷拍下他身份证照片的那个女孩。
徐恪凑过来,暧昧道:“不会吧老大,你也被她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