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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幸运幸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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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王世子愣住了。店家早已吓白了脸色:“世子爷,别的人尚可,唯有这个女子,实在不可以。她可是有身份,如今广平王府的人。”店家说着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世子愣了一下,随即瞎声叹气,失望连连的去了。
袁牧之心道好险好险,他刚从太子府出来,想着给柔佳和母亲带她们喜欢的零嘴,哪知就遇见这一幕。哎,媳妇长得太漂亮怎么办?
柔佳也有点心慌慌,再次体会到有个说话有分量的夫家是多么重要。“那南安王世子实在绝非良配。”继而又愤恨不平。“怎么会有这样的世子?”又叹息:“可惜了惠宁。”
袁牧之慢慢琢磨了一会儿,扶柔佳上了车马,放下车帘悄声道“南安王自己在南方明着养病,暗着谋划军务,这个人野心不小,如今看来心也够狠,竟然把这世子拿来投石问路。他有另外几个有才干的儿子,不稀罕这个世子”袁牧之皱眉摇头。
柔佳叹息。这个世道鬼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来,吃点心。”柔佳把核桃酥往小牧嘴里一塞,往后一趟。来点美食开开心,吃吧吃吧,我不会告诉夫人的。
袁牧之凑着腮帮,靠在车厢壁上,坐没坐相,一脸惆怅,柔佳笑眯眯:“你这是咋了?”这可问得好了,袁牧之趁势靠过来,往她怀里一猫,将她一拦,整个儿抱住。“世上烦心事太多,还是老婆软软的好。”
柔佳茫然,怎么去了趟太子府抖上一肚子烦恼?赶上你爹了,进趟皇宫回来就不好好吃饭。
“你见到宜均夫人了?觉得她怎么样?”
柔佳沉默片刻:“只能说长得很不赖。一身高贵气息,看上去跟别的贵妇不一样。但面相不太友好。虽然面如满月,眼若秋波,到了这个年纪,还有说不清的风韵,但那风韵就好比豆腐里搀了豆腐渣,吃起来不太舒服。”她扒拉开袁牧之的爪子:“我对我的母亲虽无印象,但听父亲说过往事,一想到她挟持过我娘,我就恶心的慌。”
袁牧之敛眉,神态变得严肃。连永王都回来了,而太子还在跟永王一起打马球?前段时间一直跟陈书琪一起,学习水利工程,还有赋税计算,还被陛下牵引着,时常与多位老大人相处,很显然太子才是将来要执掌社稷的。奈何宜均夫人并不是个容易消停的女人。
这边厢南王世子见了柔佳一面,心中念念不忘,总是猫爪似得,看那唱戏的也觉得烦躁,听了鸟叫还要打鸟,这会儿喝了点酒,又开始装起疯来。满口只管嚷着“小仙女,你们把小仙女藏到哪里去了?”
手下人清楚他的心思,只管在一边陪着笑,打哈哈。南王世子自己也清楚说得什么话,叫嚷一会儿,就哈哈笑出来,看上去活脱脱一副草包样。满京城哪个人亲眼看到了,听说了,都会知道这南王世子不过是个酒色之徒。
戏台上的戏子吹拉弹唱,南王世子喝酒逗鸟,正玩闹呢,一个下人急匆匆赶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南王世子把手里的鸟食匙一丢,“小仙女没见了,来了个老仙女。”随即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他入了后院,东拐西拐,终于见到了正主。正主就站在一个桃花树下,穿着一身淡淡的烟绒紫的锦缎罗裙,披着一个茄紫色多罗尼飞毛斗篷,整个身子罩的严严实实,连面庞都遮起来。南王世子微微一笑,走过去,眼神中略带一丝不屑,但又隐藏的很好。“给夫人请安。哦,不对。”南王世子的笑容很是造作:“我该叫您皇后娘娘,或者,我的庶母?”
“大胆!”这女子冷斥道:“你敢这样跟我讲话。”
“好好好,我不讲。宜均夫人”南王收敛了的眉宇间的谑笑。“夫人在这个时候找我,看来是有了重大消息?”
“哼,陛下和皇后还亲自找广济寺圣僧卜了一卦,说齐之西南有紫气,皇后凤身在那个位置,已经派人去寻找恰当的少女了。”
南王世子挑眉,皇后还能这样选的?随即又明悟,皇帝这是铁了心不让权臣贵戚家的血脉流入皇家了。“这消息不算重大,毕竟如今满京城人都知道,值得夫人跑一趟的,必然该十分要紧才是。”
“我们本是合作关系,你却要套我的话?”宜均夫人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忘了在进京之前,你父亲嘱咐过你什么?”
“我父亲嘱咐我京中一切,听夫人安排,要对夫人毕恭毕敬。”
“那你竟然派人去骚扰广平王府的别苑?袁行云为人机警谨慎,如今儿子也已成长起来,你还好死不死,偏惹到他们头上。”
“这就是夫人不懂了。他们都自付是好人,觉得我这个人又恶心又下作,恨不得一眼都不要看,远远的保持距离才好。所以我故意为之,再做什么事,他们就不会注意了。”
“呵”宜均夫人冷笑:“你可以撒谎,但不能当我傻子。你可老实些,那王府里的姑娘,不是你随便能动的。倒是赶紧把你父亲嘱咐你的差事办了才好。”说罢转身走人。
南王世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这便是先皇后,为了自己的宏图大业还真是牺牲良多,乃至于引诱魅惑了父亲。不得不说这是项神奇的技能,这老女人竟然还叫父亲产生了类似爱情的错觉。但他可不傻,他喜欢是年轻貌美的娇滴滴。等到如今的太子被赶下台,登基的是永王,说话的,可是他们父子。至于广平王府的两个美娇娘,呵呵……
若是执掌了天下,又何愁没有美娇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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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说要柔佳学两招防身的功夫,这个功课迅速提上了日程。不练别的,就练防身的,袁牧之亲身指导,如果有人从身后偷袭,你怎么办?当然不是加速逃跑,是后退一步,屈肘顶胁,脖子上大珍珠项链也换掉了,一片金锁,轻轻一转,会有锋利的边角。柔佳哑然失笑:“你的顾虑很有道理,但未免太小心了,我好端端走在路上,而且身边也有大丫鬟小丫头,还有跟在暗处的保镖,我倒不如跑跑步自在,冬天还少得几次伤寒。”
袁牧之也知道自己有点神经紧张,哈哈笑着岔了过去。“那倒也是,皇城根下,你又是保险的人。等我日后遇到合适的女护卫,也给你配上一个。”
柔佳谢他一杯刚刚沏好的新茶。两人欢度阳光融融的冬日午后。两块点心还未吃完,便有王德来报,说陈大人到了,赶得着急忙慌的。两人一听,急忙去到客室,而陈书琪已经紧赶脚的追进来。“可急死我了。小袁王,你这么闲的吗?”
“不闲不闲,我这不陪未婚妻逛了会儿街嘛。有了未婚妻,可是要做很多事的,哎,你不懂。”袁牧之迈脚走进来微笑中略带一丝炫耀的脸让人很想打他。陈书琪深呼吸三口气,压下揍人的欲望。然而他满脸上都写着“有点烦,有点烦,我最近有点烦。”
朝堂上,关于太子妃该从哪家选,已经吵翻了天。大家都觉得自己家族才有资格,王家表示自己祖上都有好血脉,从前朝开始,就开始在后宫承恩露,李家表示自己女儿贤良淑德,自幼就是女儿中的样板,董明月表示不服……可是她已经被爷爷迅速而果断的嫁远。但这不算最烦的,毕竟太子选妃怎么着也轮不着他。烦的是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姑娘们都觉得自己有戏,哪知天降一个吉兆,凤凰啼鸣在了山嘎达,大家心有迷茫:这该不是野□□。但谁都不敢说,于是礼部官员紧赶着去选人了。好巧不巧,那片地恰好是他老爹陈知县管着的,于是各种见过没见过的人都上门了,陈书琪从未发现自己也能这么受欢迎。但这些走后门的依然不算最烦的,最烦的是庆王也被派了出去,按照皇帝的原话:“皇叔是自家人,要挑选的是咱们刘家的媳妇,还是自家人比较放心。”
这可苦了刘惠宁,原本就是窝囊的婚事弄得心烦意乱,刚觉得父亲是栋挡风的墙,这眨个眼的功夫,墙就被拆了。墙一被拆,直接导致刘惠宁开始风中凌乱,连骂陈书琪的书信都开始潦草无章。陈书琪原本很欣慰惠宁的书法越来越长进,越来越接近他心悦之的那种标准,哪知一下子打回了原形……陈书琪好心塞,他辛苦培育了这么久的字啊。
袁牧之亲自端了茶,“陈兄,你咋了。好久没见你找我下棋了。”
陈书琪看看袁牧之,又看看站在他身边,叹息:“我的烦恼你也不会懂的。不过我来这里是有正事,陛下欲要派你下南方,我提前给你通个气,省得到时候太仓促,太突然。”
袁牧之愣怔,南藩王之心,尚难预料,这个时候派人过去……该不会旅行游玩吧。这盯防的差事怎么想都会找些老练通达的老臣老将,现在却要找我?
柔佳立即担忧上脸,“干哥,怎么袁王自己尚不知情,您倒先知道了?”
“太子告诉我的。”
陈书琪明显是陛下亲自选定的太子佐助,他时不时就把袁牧之挂在嘴上,太子自然对这个幼年玩伴,想忘都忘不了。
袁牧之显然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过来,伸手拍他肩膀:“多谢多谢,多谢提前知会”
“应该的。”陈书琪抬脚走人,走了一半,又转回来,看着柔佳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担忧:“惠宁郡主最近很不开心,南王世子时不时就派人上门挑衅,如果妹妹你有时间,就去陪陪她吧。”
柔佳觉得这个委托需要接受。她当日傍晚时分,便带上了几件惠宁郡主爱吃的点心走进了长庆王府。然而这次似乎比上次的情况还要糟糕,惠宁郡主的小院里满满都是药味,还贴着各种符咒,柔佳吸吸鼻子,闻到了艾草和蒲丁的味道,心里有点狐疑,难道这个季节时疫多发,惠宁也感染了?
然后她就看到惠宁从屋子里追着一只鹅跑出来……这一幕着实把柔佳惊到了。惠宁郡主一只手里领着酒壶,光着脚吧嗒吧嗒,一边追一边骂:“你这个笨蛋大垃圾,有本事过来啊,你怕什么!你不是很凶吗?”
柔佳看得眉头直皱。别的姑娘都养鹦鹉画眉黄鹂鸟,你倒好,养鹅,养鹅就养鹅吧,这鹅本就是农家常养的,大约王府里的更金贵。可你竟然跟鹅打架,还打赢了。要知道在庄子上,鹅可是跟
狗一样,用来看家护院的,超凶。
惠宁看到柔佳,轻轻啧了一声,伸手把一缕垂上腮帮的头发夹到耳朵后。“每次这种样子都被你看到。”
柔佳转转眼珠:“难道你不是故意给人看到的?”
惠宁渣渣眼睛,掩着嘴咯咯笑出来,又是往日那副娇憨的模样,方才那种疯疯傻傻的样子一扫而光,依旧笑眯眯的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挽住柔佳的胳膊:“还是你聪明,一眼就看穿了。”柔佳摸摸她的头发:“还真是为难你了。”
真相很明显嘛,惠宁郡主不愿意嫁给南王世子,可是又无法反抗,无奈之下,出了个下策“自毁形象,逼着南安王世子出动退婚。”瞧瞧这左手鸡腿右手酒的,是要把自己吃成一个大胖子?还故意把院子贴这么多诡异的桃符,是想证明自己不吉利?呀,做到这种程度,也真是拼了。
柔佳叹息,捏捏她白白软软的手:“且放宽心,陛下虽说赐婚,但要成亲还有一年呢,到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真的说不准。”
惠宁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有些颓丧。“人生不如意事常□□,可与言者无二三。尤其像我这种,不是缺少朋友,而是有朋友也可无可奈何。这大约就是无助的感觉吧,我爹当着皇帝的叔,却无法给我嫁个好人,回想当初兴致勃勃高高在上对小哥哥精挑细选,再看看今天,真是有微妙的讽刺感。”
柔佳伸手揉她肉肉的腮帮:“想点开心的,一年呢,一年时间那么长,万一南王世子一病死了呢?或者从河边掉下去了呢?哈哈,谁都说不准嘛。”
惠宁勉强笑了笑。“好,从今天起,我就靠着想象南王世子的几百种死法过日子?等到我嫁的时候,那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已在我心里死了几百次。”
柔佳跟着她打哈哈。尽管很努力的说笑,但气氛还是压抑。事实过于让人恼恨,以至于故作乐观的言辞,并没有多少力量。但——至少尚未发生的事情,如何避免,如何应对,都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吧。至少皇帝已做出了行动,并不是单纯牺牲这个堂妹进行怀柔这么简单。
陈书琪离开不日后,广平王府果然收到了密诏。袁牧之早知道自己的小仙女论心智论性情都非比一般,所以并不瞒着柔佳,转手就拿给她看了,看完了,一把烧掉。柔佳默默的看着袁牧之,看着看着忽然伸手,从背后抱住他:“怎么办怎么办,你忽然就被调走了?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想我?”
“想想想,一定会想你。吃饭想你睡觉还想你”
“不够不够,穿衣服也得想我”柔佳立即松开他,一头扎进了房间,又是开柜子又是拉箱子:“南王驻地那边很热,又闷,据说人都是黑黑瘦瘦的。你这些衣裳都不行,虽说绫罗绸缎都是好东西,但在那边要穿得清爽透气才可以,要不然会捂出痱子,我记得我有棉麻的料子,十分柔软,适合出行穿。我赶紧给你裁两套贴身的衣裳。还有还有,到那边不适应的话,会得软脚病,我要给你准备好穿的鞋袜。还有还有,常用的药膏也得带。对了对了,袁王殿下,殿下以前去过那边的吧,赶紧问问他有相关事项,有啥需要注意的,咱们提前准备好。”
袁牧之看她忽然忙成陀螺,有点甜蜜又有点无奈,从背后抱住她道:“不慌不慌,急啥呢。其实我心里隐约有点预感的。我父亲上次把我叫到书房彻夜长谈,你可还记得?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柔佳的头脑依然在发热,听了他的抚慰,才略微冷静下来。“好,好,我不急。”
“可我急。”
柔佳诧异:“你咋又急了?”
袁牧之低低的笑:“要不咱们先洞房?”
“滚!!”
王府的气氛空前紧张起来。袁王忽然对自己儿子进行了密集训练,每天在练武场摸到天黑才回来。袁牧之看着手里的箭,擦了把脸上的汗,而那边他爹双手负后,看起来观察的很认真。只是熟悉他的人,如夫人,就会知道他其实在走神。早在当初不得不上早朝的时候,他就练就了这样的绝技,“一脸严肃高深莫测的头脑放空。”
“父亲啊,说实话,我觉得我与其在这里练箭,不如练拳或者练刀。这样的武器其实不适合我。”袁牧之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靶子,有点惆怅。
“不不,很适合”袁行云立即摇头:“你做得很好。”他走上前拍拍儿子的肩膀,笑得一脸慈祥,笑得小牧右眼皮老跳,觉得自己恐怕要倒霉。“你不用这样安慰我老爹。谁都知道你百发百中百步穿杨。”
“对啊,所以我觉得百发百中还可以做到,十射九不准,就有点难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射不准了,简直比那些神箭手还有名气,满城皆知,作为轶事。哎,说到底还是对亏了你娘赐予你的好脸。长得美干啥都可爱。”
袁牧之瞠目结舌:总觉得今天的爹不是正常的爹。
“爹啊爹,你是不是觉得马上要与我分别,好几个月见不到,所以趁机挥洒一下胸腔中泛滥成灾的父爱?”
“我是不想你在外人面前露出拙相,让人取笑你是袁王府的傻儿子。”袁行云其实有点护短,自家人只能自己取笑,在外人面前,那都是光风霁月美貌卓越。
而另一边佳佳也觉得很惊悚,她觉得今天的扁夫人也不是正常的扁夫人。她原本正在忙着打点小牧南下出行的行李,检查了好几遍,连平安符都弄了好几个,结果扁夫人忽然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单子:“这是我需要小牧带回来的东西。粤绣的屏风,各种好吃的小点心方子。还有野菌干,酸角膏,核桃膏,三七粉。对了对了,还有茶叶,还有沉香木。我上次听说南方顺水飘过去一截沉香木,看看能不能趁势捞出来。对了对了,再带上几桶好桐油。哎,我预备早寻了好板留着做棺材呢。”
柔佳目瞪口呆,半晌后才想出话来应答:“夫,夫人,小牧是要去办很多事情的,不是游山玩水。”
扁夫人往桌子边一坐,神情哀怨懊丧,似乎是有意为之,似乎又有几分真。反正就是看起来很
作,实际上也确实有点作。“为娘我好心疼啊,我儿要到远方去了。为娘好舍不得,又不得不放他走,哎,男人啊,都这样,说什么事业最重要,忘记了家中的温暖和思念。我连夜给他做好了衣服,那句诗说得好啊,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柔佳听得一愣一愣,她看看扁夫人保养的极好,粉红尖嫩的指头:“您真的熬夜做衣裳了?”
“我,至少算做了一只袖子吧。”
“哦”柔佳冷漠脸。
“我好辛苦的。可是‘一点都不好看’他就那样直白的说出来。为娘的好伤心。嘤嘤婴”
“呃……那我就告诉他下次尽量委婉点?”柔佳挠头,她从未发现过原来自己如此不擅长安慰人。外表肌无力内心太多戏,这样的婆母娘要怎么哄?
“我脚疼。”
“是不是又嵌甲了?我给您剪剪?”
“我心口也疼。”
“我能开顺气精心的药方!”
“我脑袋壳儿也好疼”扁夫人支着脑袋靠在桌子上。柔佳一时无言以对,心道拜托您去找袁王爷啊,晚辈我应付不来。然而扁夫人似乎也发现了柔佳接不住戏,随即就收敛神色,变得格外正常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人活着就要做事情,要做事情,就不能一家人每时每刻腻歪在一起。虽然分离这种事已经分离过好多次,但不管是哪一次,都觉得心里很不爽。”
这终于到了能说上话的时候了。柔佳忙道:“小牧难得独自挑些大事,夫人担忧是正常的。但也是好事,大家从此认得了他是广平王,就不会只认为他是袁家的小王爷了。这也是值得欣慰高兴的嘛”
扁夫人不语,半晌后才叹道:“对啊,生存就是不容易。小女子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女子无钱,便行不成行站无法站,说句话都没人理会,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做应声虫。大丈夫若手中无一丝一毫之权,那便很有可能守不住自家屋檐。就如同现在,袁家似乎脱离了权利,但又时刻游走在权利中心附近。权利就像一团火,靠的近的,会被烤焦烧死,离得远了,便得不了光热,但无论如何,那自己当柴火是添火的,都是傻子。幸好,我的夫婿和儿子都不傻。”
柔佳觉得这番话很有见地,一时间竟然听得愣住了。“夫人,您很不一般。”
扁夫人一愣,哑然失笑,拍拍自己的腿:“我确实不一样,我有点跛嘛,虽然跛的不太明显。”她轻轻摸摸自己的膝盖,表情略带一丝黯然。若是不找个有权的依靠着,那些钱财只能是惹祸根苗,当初某些恶徒盯上沈家钱财,便设计于她,害她从马上落下来,跌断一只脚。柔佳见她神色惨淡,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体贴的送上了一杯热茶。扁夫人勉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很好。是我很喜欢的那种姑娘,既有自知之明又能自我感觉良好。所以才会活得从容又主动。人嘛,要追着点东西,才活得有精神。但又不会太傻,这样不会太累。你很投我的脾气。”
“这也是我的幸运吧,遇到您以前,我一直都忐忑呢。”
两人同坐在纱窗下,十分有默契的往外看,那里袁王正和小牧过招,父子两人难得认真交手。袁行云忽然伸手,拿出匕首,砰的一下,扎进了靶子里,靶面上随即裂开一条缝,紧接着卡兹一声,那纹路不断蔓延,最后整个靶面都碎开。小牧默默看了一会儿,走上钱去仔细观察。袁行云道:“发现问题了?”
“爹,你这不是坑我嘛”他拨开靶子的碎木,从里头抠出来一块黑黑的,扁扁的磁石。他一时难以置信,走过去,砰砰砰几下子,把那些靶子都砸碎了,果然发现里面都嵌有磁石,或大或小,位置不一。“就是这玩意儿一直影响我这箭的准头吧。”所以明明瞄的是靶心,结果却老是射偏。
那我为何用了别人的靶子也照样射不准?袁牧之恍然:因为他心里总存着一个念头,瞄着靶心是不行的,要略微偏一点说不定能中,心思一乱,自然就从起手式那里就乱了。时射九不准,总有几次是准的。
袁行云望着远山,面色庄重,眉宇间的神情却有些复杂,“为父一直有个愿望,就是你可以不必像我一样,拿着武器,对付他人。当初狼烟未消,拼杀争夺,杀伤许多性命,如今天下方定,可以温和一些。于是让你用弹弓。但该学的自然还是得学,毕竟你得先有打赢别人的实力,才能去以德服人,否则,就是个笑话。”
“幸好箭还是练了。”袁牧之顶着“十射九不准”的帽子这么多年,这会儿哭笑不得:“您该早点告诉我才对。”
“那不就没意思了嘛。为父这一生,也是为名声所累。至今人不在京城,还在被京城议论。我们这种人,就是站得太高了。你有这种无足轻重又让人会心一笑的小毛病,他们觉得你跟他们一样,反而会更加亲近你。过于强大的,会被孤立,过于弱小的,会被欺凌。坦露些无关紧要的弱项是好事。你看,人都道老虎凶猛,但每年被狗咬的人有多少,被虎伤的人才多少?若人人都知道你是神箭手,那便等于人人都知道该如何防着你。”
袁牧之听他爹一本正经的瞎扯,最后终于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憋屈。“那为啥现在又告诉我了?”
“这不你要出远门了嘛,送你点自信心,免得你怂。”
袁牧之命人重新竖好靶子,再射一次,果然正中靶心。心无杂念,一矢中的。看着袁行云确认了一遍,这爹果然是亲爹。袁行云伸手拍拍他肩膀:“放开手脚去吧,京城有我在。你稳住南王,我就能迅速拔掉京城的毒草。”
袁牧之认真点头:“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说着也要伸手拍回去,袁行云后退一步,“滚!
跟我没大没小的。”
日暮时分,一家人欢欢喜喜吃饭,虽然大家都不太正常,但吃的饭还是很正常的。刚刚吃完,又人来报,陆姑娘来了。扁夫人有点诧异,随即命人去请,还叫在火锅边加上一副碗筷。柔佳抬头看,便看到了一个略微有些面善的姑娘,从花园子里走过来,穿着银鼠褂,系着红狐狸毛棉裙,身段纤瘦,却毫无女子柔弱之气,眉宇间依旧冷硬,身形也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柔和婉约。她走路走得仿佛随时可以拔出一把剑,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但走近了,见到王爷王妃,便微微低了头,谦和中带着恭谨,让人立即松了口气,觉得这姑娘并不是很难相处。
扁夫人笑嘻嘻的叫她做下,又给柔佳介绍:“她是王爷送我的护卫,也像我的半个闺女一般。你可以叫她小铃铛。”
小铃铛?柔佳心里打颤,怕不是追魂铃?她至今都记得这小铃铛把几个壮汉从院里踢到院外的姿势,那是何等的英姿飒爽干脆利落。而且这半晌都一口气不吭的,难道是个闭口铃?无论如何,这称号都太活泼了,怎么着都跟她现在不搭。现在,柔佳这次得以近距离细观,确实根本无法从她身上找到跟道士有关的痕迹。丝毫瞧不出来这是女冠。
柔佳微笑打招呼。“女侠”话语中带着些玩笑性质。
扁夫人又对这神情冷淡的姑娘道:“柔佳,小牧带回来的媳妇儿。”
柔佳刚开始的时候,听着扁夫人这样直白的介绍还有点害羞,低着头,假装自己在脸红,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不叫不舒服,如今已经泰然受之,还能微微一笑了。
这姑娘认真的盯着她,开口道:“我见过你,第一次那天,你站在门缝里,偷看我。”
“呃……我只是看到你的好身手,被惊呆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 哦。”她答应了一声,开始埋头吃饭呢,吃饭的时候不怎么动筷子夹菜,只吃自己面前碟子里的一点,看起来似乎很拘束。扁夫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给她夹些远处的菜。
柔佳轻轻碰了小牧之下,小牧会意,轻声道:“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住在别苑,跟我母亲朝夕相处,却有点见不得光的姑娘。瞧着不近人情,其实只是有点沉默寡言。”
柔佳微不可查的翻了他一眼,心道我当然知晓,哪里是要你说这个。你好歹也打个招呼嘛。扁夫人说半个女儿,那岂不是你半个妹子?
等到饭罢,大家一起聊闲篇,柔佳便提起当日别苑,看她揍人一事,小铃铛说:“我只是去铁器铺里拿回送去开光的剑,但是被几个无赖跟踪了。但后来又觉得不是无赖。因为一般人到了广平王府地界,自然就会回头了,绝不敢那样放肆。便觉得他们是被人授意的。”
袁王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好,我知道了。你最近也不要往别苑去了,一起留在王府吧。夫人安排下房子。”
哪知这小铃铛一下子站了起来:“还,还是不要了。”她似乎有点局促,眼神变得慌乱起来,不再像蒙着薄冰,而是冰面出现了裂纹。“永王和宜均夫人知道我了。”她微微垂下了头:“我想着,要不我赶紧走”
“走?走到哪里?”袁行云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本来就没有吃多少,现在顺势把碗推到了一边。“你父亲的事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时局紧张时候,我尚且搭救于你,过了这么多年,哪有再弃之理?”他挥手示意小铃铛坐下:“你不用着急,也无需害怕,只管和常日一样便好。”
扁夫人笑道:“这不费什么事,跟柔佳一起住就好了。恰好小牧说那天柔佳在街上被南王世子谑笑,以后出门有小铃铛护着,也尽可以放心了。”说罢,以眼神示意柔佳,询问意思。柔佳笑嘻嘻道:“这可是赶巧了,缺什么有什么。只要姑娘不觉得我麻烦就好。”说着依旧笑着一拉袁牧之:“小牧还说自己要离开了,十分不放心我,我还笑,难道我是三岁孩童防不了身的?如今你可以放心了。我也不用戴着古怪的项链了。”
袁牧之这才终于也笑了。柔佳看她,却发现那小铃铛依旧面无表情,似乎面容沉凝才是常态,便让自己的笑容更阳光一点,主动示好:“好,那我等会儿去收拾床帐,你喜欢哪种,我就给你铺哪一种。”小铃铛又低了头,不吭声了,脸上也很素净,看不出心里有什么想法。
等到柔佳起身离开,袁牧之随即跟了出去,到了内室对她道:“那姑娘命运坎坷,她原本也是开国功臣之后,可是后来陆国公拥护永王乱朝,被杀之后,家族覆亡,她也流落飘零,后来被我娘捡回来。那陆国公本也是跟着先皇出生入死的汗马功臣,与我父亲颇有些交情。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谁也难料。那个时候我再见她,她就有点呆呆的,常日不说一句话。后来我父亲教她练武,说是她爹的绝技,丢可惜了。她学武之后,人倒是有了点精气神,可是愈发冷冰冰了。几次跟她说嫁人,她都斩钉截铁的不要。我娘便索性留着她了。日常取笑,说她跟没嘴的葫芦似得,一年讲的话加起来不如别人一天多。”
柔佳叹息:发生了那样的事,经受那么多磨难,要是还能如惠宁一样顽憨活泼,那才是见鬼了。现在想想,小铃铛必然是她幼时的外号,当初她也是个天真活泼,笑声清脆,犹如银铃的小姑娘。可见造化难测,人之命数难以捉摸。
先皇后拥子自重,心存不甘,自然朝野中有人闻风而动。当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个陆国公,这小铃铛算是运气好些。但是心存不甘又如何,当年固守长秋宫不肯出,硬是盘算着要当皇太后,但还是搬了出去,如今当个宜均夫人……说起来,“保证先帝遗孤的荣华富贵”这其中似乎有她爹的功劳?
柔佳摇摇头,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