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梦师》好梦同学

3、丞相家的姑爷（二）

　　次日午时，我被外头的惊雷炸醒，炮仗声震耳欲聋，吵得我无法入睡。不用想也是那些道士们在故弄玄虚，真是扰人清梦。

　　下午何依便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重新入梦，被我以体力未恢复完全拒绝了。不是我有意刁难她，补梦师确实不能频繁入梦，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因为据说频繁入梦会造成梦境混乱还是什么来着的，我记不清了。

　　丞相家好吃好喝伺候着，想不胖都难。丞相府虽富贵，却总有种压抑之感，像是时时刻刻被人监视，令人浑身不自在。倒不如身处山野来得豁达。所以还是快些完成任务离开为好。又过了几日，我见和上次入梦时间相隔得也有些久了，便主动找何依入梦。

　　何依罕见地没有同那群道士呆在一块，而是站在花园里赏花，等我靠近，才发现那株花的每条分枝均有切口，像是被有心人剪断了。何依伸手触碰在切口处沾了点黏液，探到鼻尖闻了闻，脸上浮现出我看不懂的表情。

　　看她这模样，这千金怕不是有什么心疾吧？

　　我虽惊讶，碍于身份疏远也没能问出口，恭恭敬敬朝她作了个揖，我心知遇上这单棘手的生意，一次两次并不能解决，若是她一朝寻不见她那夫君，一朝便不会放我走，我岂不是要困在这丞相府一辈子？

　　还是得先约法三章的才好，不然灵力损耗太快，反倒得不偿失。

　　这样想着，我便委婉地问出口，“续梦几次我方能离开？”

　　“等我在梦中找到我想知道的信息，自然会放你走。”

　　这算什么狗屁答案？说了等于白说。

　　“那你想知道些什么？”我耐着性子继续发问。

　　补梦师补全的梦境和自己做的梦是不同的，自己做的梦无法操纵。而在补上的梦境中，梦者可以预示梦境的内容，控制梦境的走向。倘若知道梦者续梦的意图，也许会省力很多。
　　“不告诉你。”
　　我气得语塞。

　　“我闻到了，他的衣领上沾着奇怪的味道。”何依严肃地对我说。

　　“你说你闻到你夫君衣领上的味道？”

　　连味道都能记得这般清晰，何依的梦境竟如此真实么？

　　“没错，与这根茎上折断流出的白色浆液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指了指身边的植株。

　　我望着花色艳黄形似倒挂小钟的品种，才后知后觉这分明是全株都有剧毒的黄花夹竹桃。

　　黄花夹竹桃，具乳汁。叶互生，羽状脉。聚伞花序顶生或腋生，花少色淡。萌力强，树体受害后容易恢复。有药用价值，可用作强心药。喜阳，喜干热气候，在湿润肥沃的土壤中生长良好，耐干旱性强。南部常见之。

　　性温，味辛；有大毒。

　　我急忙拽过何依刚刚触碰夹竹桃汁液的手指察看是否有伤口，汁液毒性极大，如果渗透进入伤口，便会导致恶心腹泻甚至于昏迷等中毒症状。

　　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并无伤口我才放下心来，如果何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难保丞相不会迁怒于此刻和她同处一地的我。

　　我还年轻，我还没活够。

　　我还要找师父我还未吃尽山珍海味，我还未，还未尝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再不能让何依接近这几株植物了，我急忙拉着她离开小花园。她真是个性子古怪的大小姐，夹竹桃也是随便碰得的吗？
　　虽说夹竹桃在大户人家也会作为盆栽观赏之用，但像何府这样将夹竹桃随意栽种在花园内的人家也是不多见的。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黄花夹竹桃，淡黄的花色竟在一瞬之间转为猩红，我再抬眼去看，依旧是黄色的花冠，并无异常。
　　是我眼花了么？
　　这丞相府处处透着怪异，我像是触到了什么秘密的核心，眼前的一切却离真相越来越遥远。
　　如果说世上真的有什么怪力乱神一说，就算它们出现在何府也丝毫不会令我诧异，因为何府的气场，似乎就是为了孕育这些妖鬼蛇神而存在。
　　补梦师的想象力一向丰富，不然怎么为人补全余下的梦境？
　　难道说，世上真的有妖吗？

　　我等着入梦，何依却说她睡不着。我便耐心等着黑夜来临，入夜后，不知是不是闻过夹竹桃味道的作用，何依一直兴奋异常，阖上双眼后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着。
　　入睡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浅睡至深睡。轻睡对解除疲劳作用甚微，唯有深度睡眠才会做梦。我必须得等到何依进入深睡，才能进入她的梦境。
　　在破晓快要到来之时，何依才真正陷入深度睡眠。
　　按照惯例，入梦之前我点燃了一炷香。这样，在出梦后便能估算出此趟入梦的时间，也可称作图腾，避免补梦师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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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睁开双眼之前，我便听见耳边潺潺的水声。眼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浅浅的溪水一眼能望穿，河底埋着细碎的石子，我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水里没有任何生物。不是我眼神不好，确实没有。
　　如果猜的没错，这便是何依由意识幻化出来梦境的最表层。以往我在梦境中不会察觉到这些细节的地方，毕竟人的注意有限，幻化出的梦境不可能处处都符合现实中的自然规律，如果真有人能建构出完整的现实世界，怕也是天赋异禀之人。
　　更何况这还是在梦境最外层，何依的注意不会过多的分配在外层梦境中，这也使得这层梦境有着诸多不合理之处，唯有在这里，不合理才是最大的合理。
　　但我总觉得这条不起眼的小溪有什么寓意，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得尽快找到何依，或者宋藤，不然在这么拖延下去，体力支撑不了多久，又得退出梦境。
　　喧闹的集市上，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视线往人群中一扫刚巧看见步履匆匆身着铠甲战服的宋藤，我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何依梦境里的宋藤是不是这个模样，确定了之后，等我回过神来，宋藤已经不见了。
　　顺着直觉的方向追去，在巷子尽头重新看到宋藤的背影，他行走的步伐太快，我不得不小跑才能追上他。
　　宋藤向士兵出示了腰牌，得到许可后步伐更快地向城门深处走去，而我被守卫拦在戒备森严的皇城外。
　　皇城跟禁城一样被城墙围护着，只有四门可供出入，南面是恒安门，北面是地安门，东面是东安门，西面是西安门。在皇城之内设有哨卡，没有皇帝的旨意，普通百姓岂是想进就能进的。
　　我在城门外绕了一圈，也找不到法子溜进去，高高的城墙就这么把我和皇宫无情地隔绝开。
　　我怀疑何依其实没有进入过皇城，和我一样被拦在城门外，所以无从得知里面是怎样一番景象，故而不能构建出关于皇城的场景，所以我也无法进去。
　　毕竟整个梦境都是建立在补梦师和梦者所有意识的基础之上，想象也是要依据于意识的，意识之外的东西，我们便无从得知。
　　于是我便靠着城墙外老老实实等待着宋藤出来，日落西头也未等到宋藤的身影，我这才想起来。
　　皇城可是有四个门的啊。
　　跳起来气恼地拍了脑门，我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失误懊悔不已，刚刚起身太猛，脑袋供血不足有些头晕眼花，我撑着墙壁考虑接下来该去哪。
　　要不先回何府？如果宋藤先我一步离开，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回丞相府吧，就算他不回去，我也能在那找到何依。
　　快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为了避免被家丁拒之门外，我选择翻墙进去，躲过何府下人的视线后来到何依的闺房前，正欲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屏住呼吸凝神去听，因为灵力有限，何依的梦境也不甚稳定，我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是丞相大人，而听不清具体的争吵内容。
　　何依关于宋藤的梦境为何会出现她和父亲争吵的场景？
　　做过梦的人都知道，在梦里情绪不能轻易波动，否则便会马上醒来。争吵则会引发梦者强烈的情绪波动。
　　补梦者续上的梦稍有余地，梦虽混乱却也是有逻辑可言的，每个梦都有一个主题，不管你梦到什么，都会围绕这个主题展开。如果使梦者情绪波动的与这主题相关，便也不那么容易惊醒。
　　何依既是要寻夫，我便设了这梦的主题与宋藤相关，即便场景里出现其他人，除了何依和宋藤都只是陪衬，包括我。
　　除非这场争吵是因宋藤而起，不然即刻我就会因何依的苏醒而被甩出梦境。
　　我站在原地稍作等待，想象中天旋地转的感觉并未袭来，看来我又找到一个和宋藤有关的重要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