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堆满天》薜荔锦

12、chapter12

　　两个人吃完午饭回来，教室里还没有多少人。
　　仝星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动得飞快。看他们回来了，施舍了一句“嗨”之后重新投入到游戏中。
　　感受到有阴影笼罩了自己，仝星抬起头，听着时承以广播通知的语气告诉自己：“下午上课前半小时后勤处开门，记得去领校服。”
　　“你是班长吗？”仝星有些好奇地问。余光注意到正在闯关的小人差点被绊倒，仝星眼疾手快跳了过去，仅有的一点好奇也不见了，头也不抬地问关键问题，“下午上课是几点？”
　　“两点。”回答完这个问题，时辰坐回座位，翻开习题册，像往常一样做数学题。他看了一眼手表，开始奋笔疾书。
　　两个人打发时间的方式截然不同，如同学霸和学渣泾渭分明，窦严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关系还不错。毕竟，就时承这种眼里只有学习的人都能空出时间陪她去商店了，这交情肯定差不了。
　　虽然答应了时承不再“窥探他人隐私”，但窦严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下午不管上课下课总要往仝星那里瞟几眼。看他这么热切，隔了一个过道的黎安楠白眼快翻到天灵盖上了。
　　第三节课刚下，黎安楠凑过来嘲笑他，“你是不是枯木逢春了？一下午屁-股下跟扎了钉子似的，老是回头。”
　　“你不懂，我这是侦查敌情。”窦严反驳，“哪来什么枯木逢春？”
　　“然后化敌为友？听你瞎吹，眼珠子都要黏在人家身上了。”黎安楠撇嘴，“不就一张脸能看，性格又不讨人喜欢，至于吗？”
　　她不太看得惯新来的转学生，从第一眼就不喜欢。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跟小钩子似的，太招人。性格又这么傲，一看就不讨人喜欢。更让她不舒服的是，都有人说她是和“社会姐”了，班里男生还是盯着她不放。好想能和她做同桌是多荣幸的一件事一样。
　　“嫉妒了，有本事你也长这样啊。”听到她语气里的不满，窦严忍不住怼她，“你怎么知道人家性格不好，你跟她说话了？要我说，人家比你好多了。”
　　窦严堪称高一四班“妇女之友”，和大部分女生都能聊到一起。但这不包括黎安楠。黎安楠有点八婆属性，爱在背后说人小话。什么“xxx抄袭”“xxx太作”“xxx装得很”，一天不唧唧歪歪就不舒服一样。最讨人厌的是，她喜欢打小报告。窦严就看不惯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逮着时间就怼她。
　　“一进来就拿下巴看人，不是傲是什么!”三番两次被奚落，黎安楠猛地拔高音量。
　　尖锐的女声像是一道闪电劈下来，闹哄哄的教室里陡然一静。全班的目光集中到一处，黎安楠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离得最近的时承承受了最直接最剧烈地音波攻击，不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特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被这一声大叫硬生生吓醒，趴在桌子上的仝星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坐起来，带着起床气踹了一脚桌子腿，“老子昨晚失眠知不知道！”
　　“嘎吱——”一声，桌子往前挪移了十几厘米，前面任迎迎的椅子也不免受到了波及。这时候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个在班里疯传的传言，仝星是从三十三中转学的社会姐。
　　“对、对不起......”任迎迎颤颤巍巍地道歉，“仝星同学，你，你还好吗？”
　　仝星刚睡醒，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眼睛，眼前朦胧一片。右手插、进发间把长发捋到后面，露出整张脸。这个动作被她做来，有一种漫不经心的美感。她的嘴唇紧抿着，微微眯着眼睛，好像有阴云聚拢在眉头，带着九分的不耐和一分的茫然。也许是因为表情的缘故，她侧脸的轮廓看起来都锐利了许多。
　　她肤色很白，但那种白不是温暖的白，更像是冬天太阳照耀下的一团雪，有种透明的锋锐感。但那锋锐的气质里，又掺杂着厌倦的慵懒。
　　仝星动了动脖子，有些厌烦地环顾四周，自动忽视了一干人肉背景，站起来，携带着强大的低气压穿过人群。
　　仝星从他身旁走过，时承突然意识到了她身上那种厌倦和愤怒交织的矛盾美感。时承环视一周，男生们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她。十五六岁的少年还不能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但他们的表现无疑证明了仝星的吸引力。
　　像一朵冰做成的玫瑰花。极冷，极艳，还带着十足地攻击性。
　　在座的大多数都是好学校考进来的好学生，仝星刚刚那个充满了戾气的眼神吓到了不少人，看起来一言不发就要抄家伙打一架一样。
　　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走出教室，窦严猛然明白了为什么仝星以前的外号叫做“霸王花”。
　　这冷酷的表情，这鹤立鸡群的身高，这凶残的气势，这走路时随时可以拎凳子砸人的架势，妥妥的女版芹泽多摩雄啊！
　　直到看不见她的人影，黎安楠才僵着腿退回座位，一屁-股坐下去，骤然松了一口气。
　　冰冷的水浇在脸上，仝星才感觉清醒了。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洗手间的水泵嗡嗡作响，仝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像猴子一样被别人观赏了。
　　三月份的自来水和冰水没什么两样。没过一会儿，双手就被水冲得通红。一缕头发被溅湿，贴在脖子上透心凉。她拨开乱得像杂草一样的头发，不耐烦地抬头。
　　一抬眼，镜子里的少女紧皱着眉头，眉宇间阴云密布。仝星拍拍脸，揉了揉鼻梁，想起没睡醒时耳边那声怯怯的“对不起”，意识到刚刚好像把那个小姑娘吓到了。
　　新学校啊......她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色校服外套的自己，这还是她睡觉的时任迎迎替自己去地下室领的。170的尺码比她想得还要宽大，套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新学校，新开始，新生活？骗鬼去吧，仝星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
　　大概大人们觉得小孩子的世界永远都很简单，简单到不管发生了什么换一个学校都可以重新开始。自己也会向他们期望的那样，重新爱上学习，考上一个过得去的大学，完成他们的心愿。
　　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自信，仝星木着脸坐回座位，不知道谁已经把她的桌子挪回了原位。敢把一整年都没有学习过的自己转学到全市最好的高中。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走廊上空空荡荡。好学校就是好学校，仝星趴在窗户上欣赏了一分钟的校园景色，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回教室。
　　从抽屉里摸出早上从时承那里拿来的那包卫生纸，她一边擦手一边想，梁雁那么有经济头脑的人，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决定呢？
　　“仝星......同学，”苹果脸的任迎迎在她前面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鼓足勇气开口，“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睡蒙了。”仝星摇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怕自己还要主动聊天，但她也不想拂了任迎迎的善意，“刚刚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我起床气比较大。”
　　“没、没事！”没有想到仝星会主动道歉，任迎迎惊慌万分地摆手，“我不介意的，你没有不舒服就好。”
　　“我是说，”她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声音小小的，“语文老师很严格，你今天放学之后记得去买一本练习册呀。”
　　仝星突然笑了起来。
　　“我说错了什么吗？”任迎迎有些窘迫地低下头看着桌面，“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道歉。我今天听你说了三遍对不起了。”仝星不解，“对不起是你的口头禅吗？”
　　“对不......”任迎迎条件发射又要道歉，说了两个字之后，看到仝星脸上的笑，脸一下子红透了。
　　“第四遍，不对，三遍半也行。”仝星揉揉她的头顶，小姑娘圆圆的蘑菇头随着手上的动作晃了晃，她觉得心情也没有那么差了，“哪个书店里有卖的，你知道吗？”
　　“在学校对面那条街的巷子里的神童书店里有，位置有点偏，我可以陪你去。”像是怕她厌烦一样，任迎迎赶紧补充，“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给你画个地图。”
　　“那就这么说定了，”仝星求之不得，她一直不怎么看得懂地图，有人带着去当然更好。转着笔想了想普通女孩子的交往方式，她拍拍小姑娘的头，笑着说：“放学请你喝奶茶，大杯，加珍珠的。”
　　“不、不用了，随手帮个忙而已。”任迎迎眨巴着圆圆的眼睛，下意识拒绝。
　　“你帮我领校服还没谢你呢。”仝星大手一挥，拒绝了她的拒绝，“跟着姐有肉吃。”
　　“谢谢，不过我喜欢椰果......”任迎迎小声表达诉求。
　　仝星这下子是真的被她逗笑了。这一板一眼的性格，也太可爱了吧。
　　放学之后。
　　仝星把空荡荡的书包甩到肩头，倚着走廊的窗户等任迎迎和她的姐妹团告别。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回荡在校园里的悠扬音乐，一窝蜂涌向校外的学生，隔了大半个校园飘过来的食堂的饭菜香气，落在身上的温柔的夕阳。一切都是欣欣向荣、无忧无虑的。
　　仝星不禁产生了一种幻觉，好像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个学校的一员，按时上下学，规律地生活着。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哪道题太难，月考成绩下降了。
　　仝星一只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笑起来。
　　看着背着书包的时承和自己擦肩而过，她非常友好地挥挥手，眉眼弯弯地道别：“明天见，我去接你作业抄。”
　　暖金色的阳光撒下来，时承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眼角的那颗小小的痣。仝星的睫毛很长，仿佛有细碎的阳光挂在睫尾，撒在眼睛里，融成一片温润的琥珀色的湖。
　　“不说话就代表你答应咯？”少女站直身体，仰视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年，伸出拳头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一言为定，说话算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