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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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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磐眼睛糊着泪,抱着我的腿。
我怔怔得站起身来,看着他从门外施施然抬腿迈了进来。
素色的衣袂飘飘,翻出幽人的香气。
他脖颈如柳,身姿如松。
看见我一笑,双眼弯弯,眼角的褶皱弧度优雅得恰到好处。
“老板,可有好酒?”他问。
他的淡定在此时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我愣着神。
于是,他又耐心的问了一遍:“老板,可有好酒?”
金婆尖利地叫道:“你!你是谁!”
他无辜的摊了摊手:“酒客罢了。”
葛爷警惕的盯着他:“今日不卖酒。”
“你又是谁?”他不以为意的连个眼神都吝啬于赐予,只是温和的看着我,“我只找老板买酒。”
“我……”我的声带就像是被雨水抛弃的沼泽,干涩的好半天发不出成句的声音。
在他的面前,葛爷平日好酒好菜喂养出来的精干护院们根本不值一提。带着伤,灰溜溜地走了。
葛爷跟金婆出门前放了狠话,被看不见力道关门碰了一鼻子的灰。
始作俑者很高兴,得意地笑出了声。
他卷了卷宽大的袖子,把手背到身后:“哈哈老子等你们!”
跟了我们家大半辈子的两位老伙计捂着伤处走进来,还记得帮我这个没用的老板维持最后一点骨气,倔强地朝着来人行了个完整的礼:“多谢壮士解围。”
我的委屈和后怕现在才翻上心头,在他们面前我永远是那个跌在水缸里被揪着领子捞起来的女娃:“钱叔……力叔……我……”
钱叔粗糙的手抬起,落在我脑袋上拍了拍。
同时,腿上一紧。
低头一看,缓过神来的小奶娃抱着我的腿,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的气氛和谐温馨,就是冷不丁的婆娑泪眼发现还有旁人在现场观摩,让我着实尴尬了一下。
他坦然自若:“老板,我第一次来,可有好酒推荐?”
不知为什么,娘亲去世的悲痛孤独、对未来的迷惘和刚刚被拿捏欺辱时候的无能为力全部爆发在他的身上。
我无法克制的矫情地控诉:“您骗人!”
钱叔和力叔脸色一变,端起精神警惕的盯着他。
小磐更是立刻龇牙朝对方扑了过去。
他修长又粗糙的手指稳当的将小娃娃抵在半臂开外,一脸无辜:“我骗你什么了?”
“您、您根本不是第一次来!”
“哦?是吗?”
他依旧游刃有余,很许多年前一样。
于是,我也像很多年前一样,被他揪着衣领从半空中放回地面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娘……刺猬叔叔来啦……”
这次,娘没有回答我。
钱叔跟力叔从我娘小时便一直在我家做工,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絮脸上保持的笑容忽然僵住,他低下头哭笑不得。
小磐天真无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面前这个高挑的男人是惹哭我的“坏人”。他被顶着脑门,毫无杀伤力。气红了一双眼,双手握住对方的手指,张开了嘴……
“嘶……”他不恼,就让小磐咬着自己的手指,笑着摇摇头,“小娃娃倒是牙尖。”
小磐咬着他的手指,含含糊糊的说:“不准你欺负她。”
“哎呦!我的小祖宗,快松口!”钱叔一张老脸尬得通红,赶紧上前,“这位……嗯……”
“周絮。”他报上自己的名字,抬手制止了钱叔,蹲下身子,温和的瞅着陷入茫然的小磐,“你想保护姐姐吗?”
“姨。”我打了个哭嗝纠正道。
周絮哑然失笑哑然失笑,他面对小崽子狼一样的眼神,勉强妥协:“你想保护……她吗?”
“我想!”小磐响亮地快速回答道,“但是……我打不过那些人。”
他委屈巴巴的撇下了嘴角。
“这样吧,”周絮站起身,笑眯眯的朝我抖了抖袖子,“我两袖清风,教这小娃娃几天工夫功夫权当酒钱,向老板讨几天酒喝可好?
好好好当然好!不给钱都好!
我在两位老叔叔的注视下,矜持的轻咳了一声:“那……好吧。”
周絮摩挲着自己被咬的手指:”唉,年纪大了,脾气不比从前了哦。”他眯起眼睛朝小磐一笑,“你运气真好。”
喵!
小磐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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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周絮就暂时先在我家中住了下来。
我家酒肆也没有开业,借此机会重新整顿。
周絮平时待人放荡不羁爱自由,相处时候随和,当起教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我看着一身泥尘混着汗的小磐,有些心疼。
“已经练了一上午了,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再练?”
“也是,”周絮抬头看看天,“再练半个时辰就休息一会儿。”
“还要半个时辰?!”
周絮眼中剑光扫过我的脸:“你教还是我教?”
“……您教您教……”我落荒而逃。
半个时辰以后,我磨磨蹭蹭的挪过去。
看着小磐还在地上跌打滚爬。
“您说话不算话!怎么还在练!”
周絮一饮而尽手中的酒,无辜的笑道:“我刚刚确实让他休息了……”他摇摇头,眼神遥看着前方,似是通过小磐找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固执的很,你爹年少时也……”
他垂下眼睛,撇了撇嘴没再说下去。
我追问:“我爹?您认识我爹?”
周絮晃着手中的空酒杯,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他身边坐下,平平无奇的应和了一声:“哦。”
他侧头笑着看我:“你不好奇?”
“好奇,”我盯着小磐看,“但是也没有那么好奇。”
我娘亲把我好好养大,不是为了让我去追溯挖掘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秘密。
我记得我的父亲。
但是,也只能到记得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