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殇》落木伊人

122、第 122 章

　　天帝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发生，他顾不得那个魔鬼般的逆子，而是立刻上前扶住八王爷倒下的身体：“老八……老八你怎么样了？”八王爷躺在天帝怀里，却满足地笑了起来。
　　多像又回到小的时候，他们一起去御花园爬树，他爬得很高很高，可是一脚没站稳登时就摔了下来，他想这下一定要没命了。谁知突然就落在了一个软软的怀抱里，是长皇子接住了他。他笑嘻嘻地对他说：你这个糊涂蛋，要是大哥哪天死在你前头，你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八王爷的鲜血把天帝的衣服也染得血红，他说：“皇兄，那时候我就在想，一定不能让你死在我的前头。天河之围那一次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八……”天帝哭着抓紧他的手，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上一次是在得知静妃死讯的时候，她不见他，他便躲在自己的寝宫里遣散了所有宫人，哭了整整一宿，“为兄……为兄对不起你啊……为兄一直让你操心了……”
　　八王爷笑着握紧他的手。他转过头，看着静妃已经淡得看不见的身体。他仿佛看见了那淡淡的身形里面有一粒璀然的星子，她为他落泪了么？他终于笑着，叫出了那个从来不敢对她逾礼称呼的名字：“静儿……”
　　最后的一声。他叫了，她来不及答应。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而她亦永远地消失了。
　　“啊……啊……啊……”天帝抱着八王爷，看着挽留不住消失的静妃。绝望地仰天长哭起来！三个人纠结了一辈子，到头是一场误会。是他误会了一切，也是他葬送了一切。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还有什么意思？就算统一了三界夺得了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要给谁看呢？
　　那一边，沐涯冷冷地对着十三皇子。而天狼杀手没有接到天帝的命令，皆是无动于衷。
　　沐涯喝道：“十三！你把斩云刀还给我！”
　　十三皇子笑道：“凭什么？如今斩云刀在我的手里，等我杀了那老东西，便可以成为新的天狼主人……哈哈哈哈！天朝会是我的，整个三界都会是我的！”
　　他说着操起斩云向沐涯砍过去，斩云刀的寒光刺痛了他的双眼，沐涯一个急闪，眼看着刀锋就要伤到天帝，他又猛一个转身，向天帝回护过去：“父皇当心——”
　　天帝听见沐涯这一声“父皇”，神情猛然清醒了几分——他有多久没有叫过他父皇了？突然周围便安静了。他想起小沐涯呀呀学语的时候，他第一声叫得就是“父皇”，这让天帝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若不是静妃劝阻，他真的差点为此颁布了个普天同庆的大赦令。这一声称呼很遥远，遥远得仿佛天与地的距离，那么长。
　　就在这一个闪念，十三皇子已经借着斩云之神力杀到眼前了。天帝来不及发动天狼团，沐涯来不及抢身去救。斩云刀直直地插入天帝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他临死的时候才惊觉——
　　神首的预言没有错，他的确是死在亲生儿子手中。杀死他的儿子却不是六皇子、也不是七皇子，而是现在举刀站在他面前的十三皇子！当年其他占卜师占不出，八王爷的占卜却又偏偏出了差错！
　　因为一次错误的占卜，导致了今天一切一切的悲剧劫难。否则的话，他此刻是不是还和静儿、六儿以及沐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一个错误毁了多少人的生活？又有多少人为之丧命？一个误会，又一个误会……他们三个人误会了一生、憎恨了一世，疯狂报复、怀疑、欺骗，却原来都是误会，从头到尾都只是误会。而老八和静儿却连死都还不知道。
　　只不过任何错误都无法挽回了。错了一辈子，终于是到头了。
　　天帝倒地的瞬间，他的头顶赫然冒出一个小小绿色的光团，像一只恶狼的眼睛。这光团顺着斩云刀猛一下钻进十三皇子的脑中，与此同时，天狼杀手们突然中了邪一般齐齐竖起了刀剑。
　　“父皇——”沐涯大叫着冲上去抱起天帝的尸体，然而他终究无法再醒来。在他死的时候沐涯才发现，所有的恨都那么幼稚可笑，他永远都是他的父亲，这是爱和恨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可他无法再当面对他说出那一声原谅。
　　“沐涯，你的死期到了！”十三大笑一声。天狼杀手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向十三皇子俯首：“主人，天狼团誓死为您效忠。”
　　天狼主人？沐涯猛然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变化：十三皇子成为了新的天狼主人。这一切定然与天帝死时脑中飞出的绿光有关。沐涯站起身来，狠狠地擦干眼角挂着的泪。他岂会怕了他去？
　　十三冷厉地开口，面露狼的凶光：“给我杀了他！”
　　“得令！”天狼杀手如一群恶狼般冲杀过来，沐涯只得赤手空拳去应付他们。
　　沐涯虽说以他的身手对付十来个或者几十个天狼杀手并不在话下，但他以刀术见长，此时无刀在手，一个人对付一整个兵团，实在是吃不消。他数次背后被袭，身后已经被砍了好几刀，然而铁铮铮的汉子不战到最后一口气是决不罢休的。他第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身来继续与他们拼杀。
　　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一死吧。只是……
　　他突然想起了她，纪黛如。如今他并不是无人牵挂的。黛如已经失去了八王爷这个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忍心让她再失去他？怎么可以让她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
　　他再一次站起身来，仿佛看见了黛如的笑容，她对他说——“无论你肯与不肯，你都还有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而我，就要终究无法陪着你了么？沐涯终于体力不支，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似乎就要这样永远地倒下去了……
　　然而他的身体并没有落地。有人稳稳地扶住了他，沉稳有力的一双手，这样熟悉的感觉。是龙魄？沐涯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身后是整齐列队的修罗军，他的前面是那个无比熟悉的红色背影。龙魄红发红衣，威风凛凛地与十三皇子对峙着，天狼团在十三身后全数戒备。
　　等等！
　　他猛地一惊——龙魄站在他的眼前，那么、那么扶着他的那个人是谁？那感觉……难道是？
　　沐涯回头一看，果然是他！蜜色皮肤，褐色长发，一双眸子泛着琉璃色的光泽。认识他之前沐涯从不知一个男子也可称得上倾城。而这个人是当之无愧的，他是龙晟。
　　龙晟扶住的身体，他的笑容比当年稳重了许多：“沐涯，好久不见了。”沐涯这时才发现龙晟的眉间多了一弯月牙，与夕若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只不过夕若的是银月，他这个是金月。
　　他才陡然想起，再次归来的龙晟再不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冥太子了，他如今是凤，三界至尊的仙王。行事也显然格外稳重和大气。
　　沐涯想起当年对他赶尽杀绝的一幕，不禁心生愧疚：“对不起龙晟，我……”
　　龙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龙都对我说了，现在的你变了。当年的你是可以被原谅的。”沐涯一愣，龙魄亲口说原谅他了？
　　龙晟见沐涯表情错愕的盯着龙魄的背影，笑道：“小龙对我说，你是他三界之中最要好的兄弟，可以跟我这个亲哥哥相提并论。”
　　听到这样的话，沐涯果然立刻笑了起来。
　　龙魄站在阵前，对着十三皇子狂笑道：“乖儿子，多久没有来跟为父请安了？有没有好好念书啊？”刚说完又自己摇摇头，“不好不好，当你爹爹太危险了，指不定哪天就跟天帝似的被你杀了。”
　　十三皇子自然没有忘记龙魄曾经给他的羞辱，但此时有天狼团在手，也并不怕他：“哼！这笔帐我今天就跟你算算！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哎呀！”龙魄怪叫一声，“要杀我呀？那就叫一声爹爹先？”
　　十三皇子将斩云一挥：“天狼团！”
　　“有！”众杀手答道。
　　“出战！”
　　“是！”
　　与此同时，龙魄身后的修罗军也齐齐出动。天狼团和修罗军杀成一片，龙魄和十三皇子也拿着斩云刀和赤魂剑缠斗起来，十三皇子虽然不是龙魄的对手，可赤魂剑对斩云刀却全然显不出平时的威力来，两种神兵交战之时，总是处处避让着彼此。
　　光剑交错之间，赤魂剑数次紧逼，眼见又要伤其要害，又突地被斩云刀的力量错隔开去。
　　沐涯问龙晟：“天狼团为什么会听十三的摆布？他怎么能成为新的天狼主人？”
　　龙晟答：“风霄子的三件神兵皆不只是兵器而已。匹夫之勇能臣，将帅之军才能王；所以三件兵器之中实际上藏着三支军队的控制权——赤魂剑号令修罗军、铁血令号令铁血军，而斩云刀正是号令天狼团的神兵。”
　　“可是斩云刀一直在我手中，天狼主人却一是我的父皇。”
　　“斩云刀原是凤凰山的魔物苍狼所有，控制天狼杀手的实际上是种在他们脑中的巫蛊、当天狼主人驱动巫蛊之时他们便对主人有了一种绝对的忠诚感。苍狼用来驱动巫蛊的是它的眼睛，当年你的父皇用斩云杀死苍狼，它的眼睛进入你父皇体内，天帝成了新一任天狼主人。方才，十三皇子同样用斩云刀杀死了你父皇……”
　　沐涯突然想起了天帝临死一幕，那诡异的绿色光团！他顿时明白了：只有用斩云刀杀死上一任主人，才可以成为新的天狼之主。
　　“沐涯，从始至终摆脱巫蛊控制的天狼杀手只有两个人——你和银狼。然而更多的天狼杀手会绝对服从天狼主人的命令、不惜一切达到主人的目的。倘若天狼团落入居心叵测的人手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沐涯闻言艰难地站起身来：“我明白了。我必须杀了十三，成为新的天狼主人。”
　　利欲熏心的十三皇子早已经不是他的弟弟，他杀了父皇、他杀了八王爷。那就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就在此时，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如同瞬间引爆的一阵惊雷，四周的黑暗被炸得粉碎，光明就这么铺天盖地亮了。紧接着听到齐整地步伐，铁一样坚定的声响，一点点破空而来。
　　那是一支军队！铁血军。
　　阵前领军的两个人——破天与南宫寒尘。
　　南宫寒尘铁血令一挥，铁血军便个个手持钝器没入对战之后。原本还势均力敌的战场突然间失去了平衡。修罗军的迅疾不测、灵活机动，加上铁血军的严密布防、力量进攻，天狼团再怎样速度都无法阻止这两支强军天衣无缝的配合。
　　主将龙魄和十三皇子之间却仍未分出高下。龙魄甚至有些恼火了，一次次发起强攻，然而赤魂剑每每遇到斩云刀又会突然地收回攻势，将他原本的力量缩减至三成到四成。论实力那十三皇子如何是他的对手？可恶！
　　破天立刻向身旁的南宫寒尘道：“快把铁血令给他。”
　　寒尘看着与十三拼杀的龙魄默不作声。他恨这个人、恨不得他此刻立即就死在刀下！
　　“给他！”破天加重了语气。
　　那人伤害了秋离，破坏了他们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生活。龙魄现在也许会死，而他偏巧又能救他。又是被命运捉弄的一次选择。
　　然而在三界苍生利益面前，选择的权利从来都轮不到自己。
　　南宫寒尘狠狠地一咬牙，猛地抬起手来，将铁血令飞刀般抛出。铁血令在空中划过耀眼的弧度，像流星一般刹那间燃烧了天空：“龙魄接着！”
　　三件神兵分别象征着天、人、冥三界。三界本是势力均等、互相制衡。倘要永世和平，则必须三足鼎立、三分天下。
　　如果两两相争，任何一方都不能占到便宜，就像此时赤魂剑与斩云刀的较量，难分高下。然而——
　　若三种势力分为两个阵营。以二对一，那么结果就完全不同了。平衡被破坏，那么单打独斗的一方自然会失败。
　　当修罗军与铁血军联合，天狼团溃不成军；当赤魂剑和铁血令，斩云刀就无法发挥它的威力了！
　　龙魄和十三皇子同时意识到这一点，两人齐齐飞身去抢那道冒着火舌的铁血令。龙魄到底比十三皇子身手矫健得多，他腾身而起，在半空忽地一个旋转，眼看着就要抓到铁血令！他突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奔来——莫秋离？她怎么来了？
　　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十三皇子趁机抢身飞起，先了龙魄一步要碰到铁血令，胜利的喜悦已经漫上了眉梢。终于要成功了！终于要扬眉吐气了！然而胜利的表情就这么凝固了——
　　一个胭脂色的影子鬼魅般闪现在十三皇子面前，一阵烟似的卷住他的脖子，而后他感觉到脖子上针扎似的一阵痛楚。仔细一看！居然是水胭脂那个魅妖，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脖子。该死！他挥起斩云猛地向水胭脂砍过去。水胭脂立刻闷哼一声倒地。
　　等十三摆脱水胭脂后，铁血令早已稳稳地落在龙魄的手中。龙魄将铁血令按入赤魂剑中，令牌立刻化为剑柄，竟是合二为一！
　　濒死的绝色魅妖欣慰地看着这一幕：龙魄红发飞扬，他拿着如血光耀眼的赤魂剑，如同一尊最完美的雕像。那也将是她此生最后一幅画面了。“魅妖不懂爱”——水胭脂死时方知这话是错的。她此生有过很多男人，可龙魄是她唯一的爱……她看见他仿佛向她投来了一瞥，他很快地动了动嘴唇像是说了一句“谢谢”。
　　终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龙魄赫然抬起赤魂剑：“该死的畜生！你受死吧！”
　　只见龙魄将赤魂剑举过头顶，立刻引来天际一道闪电，迅速与赤魂剑的剑尖连成一线，他大喝一声划下十三皇子的身体。惊雷与剑光如一条长龙直灌入十三的身体，瞬间要把他的身体四分五裂。斩云刀从十三手中震落在地。沐涯猛然抢身上前拾起斩云刀，飞身跃起，挥刀朝十三皇子头顶砍去！
　　他的身体碎成了千万片。头颅也被生生劈成两半。
　　那个如狼眼的绿色的光团果然从十三皇子的脑袋里冒出来，沿着斩云刀进入到沐涯的头颅里。
　　天狼团立即停止了战斗，齐齐转向沐涯的方向，单膝跪地：“主人，天狼团誓死为您效忠。”
　　沐涯看着周围突然静止的一切，看着战道精疲力竭的龙魄、看着微笑起来的破天和龙晟、看着沉默不语的寒尘……看着地面上静静躺着的父皇与八王爷的尸体。
　　天空还是蓝得像一面镜湖。
　　一切。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