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自言自语的怪人(小修) ...
-
“哇,F大好漂亮。”
“大家都成群结队的呢。”
“哦,也有一个人的,和你上学那会儿一样。”
“不过你上学那会儿基本都不去学校,家教老师都被你吓走了很多个……你居然也顺利拿到学位证书了,大家都很不容易呀。”
“六年没来过学校了,好怀念~”
傅礼臻额角青筋跳动,一字一顿:“闭、嘴!”
“欢迎……呃?”一直等在楼下看见他后匆忙过来迎接他的女老师尴尬地收回后半句,她小心地看了傅礼臻一眼,心中腹诽,真不明白那些领导的想法,虽然这个傅礼臻在画坛挺出名的,但他到底是个自闭症患者啊,说是经过干预可以正常生活,可谁知道他到底好没好。
就刚刚那样,不就特别不正常……女老师神色很复杂。
容悄自言自语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她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啦。”然后从他的肩膀上离开。
不过也还好,自己说话只有礼臻能听见,不然其他人恐怕要吓死了。
傅礼臻冷笑,随后整理了一下神情看着女老师的嘴唇:“不好意思,不是对你。”
女老师的神色更古怪了,不过她还是拿出了高级知识分子的涵养,微笑着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傅先生,院长和书记已经在里面等你了,这边请。”
“谢谢。”傅礼臻点头,神色空洞。
校书记和美院院长早就已经在办公室里了,都是一副和气好说话的样子,不过他们一开口,容悄就听出来了,这不是一场对等的谈话,只是单方面的告知。
从她获取的信息来看,应该是礼臻的母亲和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谈好了,今天让礼臻过来,大概就是签个字。
她弯弯嘴角,从天花板上下来站在一脸麻木的傅礼臻身后。
“……所以你每个学年,都是要开一门课程的,课时数不得少于二十四,还有每学期一次讲座,期间可能会有几次学术上的交流。”
地中海秃顶的院长笑盈盈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这样没问题吧?”
傅礼臻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走神终于听到了这里,他皱起眉头,完全不想点头,也不想开口。
容悄小声嘀咕:“你再不说话,他们又要觉得你是个很奇怪的人了。”
“对于他们来说,我本来就很奇怪。”
他淡淡地接了一句,办公室里其余两个人愣了,高瘦鬓边微白的书记还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不过显然,对面男人刚才的那句话,不是对他和老张说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
容悄懊恼地闭了嘴,自言自语习惯了,一时间都控制不住。
傅礼臻的眉头又紧了紧,他不想给别人上课,但也不想王医生住到自己的房子里。
好烦。
“课时数太多,折一半。”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并且听到内容正常时,院长和书记狠狠松了一口气,后者笑了:“一年十二个课时太少了,这样吧,最少二十个课时,真不能再少了,再说我们也是按课时给你计费的,而且你的母亲已经答应了。”
傅礼臻摇头:“是她答应你的。”不是自己。
她是她,自己是自己。
明明没有联系。
书记开始反省自己和美院院长做出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难道他们就非得聘用一个这样的人来给学生授课?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呼——”书记捏了捏眉心,败下阵来,“一学年十六个课时,课时费加一千。”
是的,这两个问题他已经思索过无数次了,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他们目前没有比聘请傅礼臻更好的选择。
F大是一所综合性的二本大学,近几年美院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两年居然次次都要补招,整个学院风气也糟糕到了极点,他们需要从一个不一样的切入点来尝试着挽救这个学院。
而傅礼臻这个人的名号在画坛是响当当的,很多非美术生都知道他这个人,曾患自闭,又才华横溢。在经费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这样一个人,大概是可以拿来当做尝试改变整个美术学院的支点的。
书记灰败的脸色没有让傅礼臻觉得高兴,他还是不满意。
“课程外不做学术交流。”
院长的嘴角都抽搐了,这个人不打官腔不拐弯抹角,他都没有插缝的机会!
容悄看着傅礼臻又一次大获全胜,简直乐开了花。
就是这样啊,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在没被正视的情况下,三言两语让对方只能跟着自己的步调走。
很久很久以前是这样,很久以前是这样,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也应该是这样。
从办公室出来正好撞上学生下课,楼梯上乌泱泱一片脑袋,前挤后挨,让人望而却步。
傅礼臻高而瘦,皮肤是不正常的苍白,继承自父母优良基因的五官精致俊俏,下巴弧线柔软而眉峰坚毅,因而有五分秀气,两分英气,三分……阴郁。
无论外表还是气质,他都是相当吸引人注意的,余光瞥到他的学生都忍不住转过来看他一眼,眸中有好奇,也有惊艳。
人又多又闹哄哄的,傅礼臻有些烦躁地蹙起了眉头,停下脚步。
“不舒服的话,就不要看他们了。”容悄习惯性地做无用功,伸手去挡他的眼睛,“别看他们。”
傅礼臻垂下眼眸,容悄看着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往下,恍惚间觉得刚放下的掌心痒痒的。
好像被蹭到了。
“你真的很烦人。”
他忽然开口,急匆匆经过的两个女生立即抬头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个人站着的,手中空空,没有在打电话。
两个女生相互对视一眼,稍走远些就议论起来,恶意倒是没有,只是觉得惊奇与不可思议,容悄都听到了。
“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也不会影响别人,不需要你一步一步教我怎么做。”
“我不喜欢你,别靠近我。”
径自说完,傅礼臻没有听她回复的意思,抬腿进入已经出现明显空隙的人流里,步伐匆匆穿过人群,迅速下楼。
果然被他嫌弃了……
这种意料之中,还真的是挺让人难过的。
尽管她已经不是个人了。
容悄穿过水泥钢筋铸就的大楼,随着傅礼臻行走的方向慢悠悠在半空中飘着。
跟被线牵着的风筝似的。
她低头看走在路上的师生们,不全是高兴的脸,却全都拥有丰富的表情,整体氛围都是轻松欢快的,唯独那一道匆匆的背影,自带加厚的屏障。
不过她不会放弃的,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能跟他说话,她得做点什么,不能让他再那么痛苦地离开。
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度过这一世。
至于那些贪心,她会努力收起来的。
傅礼臻坐上出租车,一路到家耳边都是安安静静的,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这会让他比较快地平静下来。
仔细想一想,他大概是遭遇了什么灵异事件,那喋喋不休声音的主人,是鬼吧。
一只很啰嗦的鬼。
回到家,他打开院门的锁,又转身把锁小心地挂上,反复确认了几遍,才松了手。
他的锁是最老式的那种,很笨拙的模样,古铜色,钥匙细细长长的,贴身放在衬衫的口袋里。
直到回到画室,因为母亲强迫他进行社交导致的痛苦与焦躁终于在他脸上浮现了出来,他重重地关上画室的门,走到平时作画的小角落搜寻起来。
只是他似乎找不到什么东西了,原本还算轻柔的动作逐渐粗鲁起来,眉峰也高高堆起。
“如果你在找土黄和豆沙红的话,早上出门前你发脾气把它们倒一起干涂了一整张纸,现在应该还晒在窗台上。”容悄小心开口。
傅礼臻找寻的动作停下来,背影有片刻的僵硬。
“……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