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白云白果

28、028

　　纪乔有点烦了：“你又怎么了？”

　　周褚手里攥着手机，神态像是在回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查刘科的时候我翻过刘科的朋友圈，刘科不爱发朋友圈，一共也没几条，没什么线索，但我记得有一条，配图在医院看眼科，内容是陪老板配眼镜。”
　　原文大概是说老板的眼镜框松了，镜片掉下来摔碎了，临时来配，挂号排了好久的队。

　　纪乔没明白：“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褚说道：“我记得，那条朋友圈好像是17年还是18年的……17年12月，对。刘科的老板不就是梁国柱假扮的马又年吗，只是不知道他真实姓名。”

　　纪乔没有认真听他说，只是吃饭时随口听，也随口一说：“那这样看来，他们还有点关系，陪着去配眼镜。”

　　周褚摇摇头，他不是想说这个：“可是梁国柱不近视，近视的是马又年。”

　　纪乔拿筷子的手停住。

　　周褚继续说：“我那天在医院看见他找眼镜戴，我当时还随口问了一句。”
　　他的脸色缓缓沉下来，2017年12月，马又年不是已经被囚禁了吗，怎么会陪刘科去医院配眼镜呢？

　　纪乔抬起眼，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汇到一起：这个马又年并不是在2016年被梁国柱关起来的。

　　周褚又别开眼去，低头琢磨，马又年为什么要撒谎？

　　他想了半天，犹豫着开口：“刘科死的时候我调过他死亡时段的监控。”
　　当时他还说：凌晨两点不睡觉去公园干嘛，看日出？
　　“他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好像要去树林里找什么东西，然后就死在树林里了，当时我们也没发现林子里有什么，但是有被刘科翻找过的痕迹，至今也不知道他去找什么。会不会，”周褚顿了顿，盯着纪乔的眼睛：“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东西，但是有人引他去找。”

　　这个人会是谁呢？
　　周褚不知道，但是他记得，刘科死之前跟“马老板”通过电话，假扮马又年的梁国柱不承认这件事，也许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通电话就是马又年自己打的。
　　如果是这样，刘科接了电话去林山公园的时候就死了，会有那么巧的事吗，还是说他根本不是意外死的。

　　不对，刘科死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按照马又年被救时的那个状态，即便他在16年被囚禁这件事上撒了谎，也不会是这么近被关的吧。

　　这时候，纪乔也开口了：“其实我很奇怪，梁国柱都在逃亡了，为什么要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去杀秦芳？”
　　“如果是我我就不会，我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来，不知道自己有多长的时间可以逃跑，而且我是一个组织的首脑，要组织下面人撤离，怎么有空兜一个大圈冒着可能被人抓到的风险去杀人，我要是梁国柱，肯定不会这么做。”

　　周褚：“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有问题吗？”

　　纪乔继续说自己的观点：“梁国柱的确有足够的杀秦芳的动机，但时机不对，我觉得他不会是单纯的想要报复，里面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周褚认为她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会和马又年有关吗？”

　　纪乔神情莫测，什么也没说。

　　这确实没什么必连的关系，周褚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自己低声道：“看来明天得去一趟看守所了。”
　　他得去确定一件事。

　　看守所大门紧闭，铁门足够大也足够高，刷着银色的漆，门不远处立着一块很大的牌子，住在附近的小孩举着棒棒糖站在那牌子下面歪头瞧，瞧了半天也没认出来上面写的是什么字，扭头看了好半天，被家人给抱走了。

　　一门之隔，里面则是另一副天地。

　　周褚在审讯室里等着，墙角的录像设备闪着红点，一道铁栏把房间分为两半，这一半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看守所的同事把麻子从另一个门带进来。
　　他耷着头，身上穿着黄色号服，手腕被铐上，在铁栏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隔着铁栏杆，周褚观察了他几眼：“还认识我吗？”

　　麻子抬头看他，说认识，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周褚也没空跟他废话，直奔主题问他：“马又年被关在锦绣山庄关了多久？”

　　关了多久？麻子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褚问道：“他是在16年被关起来的吗？”

　　“可能是吧。”

　　“可能？你不是负责看管马又年吗？”

　　麻子想了想，坦诚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这个月才派去看他的，刘科出事，老板被盯上了，没人愿意去荒山野岭看一个大男人，就摊到我头上，老板说一个娘生的不想马又年饿死，让我去看着不让他饿死就行。”

　　周褚：“在你之前呢，是谁在看着马又年？”
　　麻子说：“我不知道。”

　　他又问：“是马又年自己负责给他送饭吗？”
　　麻子说：“我不知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这个月去守的马又年，具体哪天也忘了，你要是问他他就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周褚看见他就烦，几乎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但确定了一件事，梁国柱死了，麻子是唯一看守过马又年的人，他不知道马又年是什么时候被掉包囚禁的，马又年在2016年被囚禁这件事的知情人现在只有他自己和他老婆，也就是说，真假存疑。

　　怪不得梁国柱假扮马又年三年都没被发现，因为压根就没有这回事。

　　真不愧是兄弟俩，一丘之貉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这边没有进展，就看纪乔那边怎么样了。今天他们兵分两路，纪乔觉得秦芳有问题，去查秦芳了。

　　周褚对这个秦芳没有印象，他甚至没见过她。秦芳报案的那天他刚从外地借调回来，再回到队里秦芳已经报完案离开了。
　　当时秦芳报案说被男友武洋骗了钱，最后钱没追回来，人也没了。细说起来，跟武洋沾上边的女孩，真就没一个好的。

　　想着，他就跟纪乔碰上面了。
　　“怎么……”

　　纪乔健步如飞，脸上露出一些微表情，好像在说：果然如此。

　　她没等周褚把“怎么样”三个字给问完，就开口：“有。”

　　一个字，周褚知道她肯定是有眉目。

　　“过来看，”纪乔说：“秦芳的工作比较稳定，银行流水每月都差不多，流入流出区间都不大，她只有一份主业，偶尔加点奖金什么的但工资整体很固定，就在2018年10月，她的账户上突然多了一笔高达五十万的汇款，汇款账户来自国外。”

　　“五十万？”周褚不由得一惊。

　　“嗯。”她继续道：“秦芳的爸爸前几年患了肝癌需要靶向治疗，她家庭不算宽裕，负担不起。”
　　“收到这笔钱后没多久，她就认识了武洋。”

　　说完自己的进展，纪乔扭头问他那边的情况，周褚先是摇了摇头，告诉她自己在麻子那了解的一丁半点情况，又说道：“我见完麻子以后又顺便去看了童燕芬，她现在状态好多了，有一种想要好好活着的精神气。”

　　这有点出乎意料，自头一回见到童燕芬起，她就是一副得过且过凑合活的模样，眼里常常是没有光的，现在再看她几乎是变了一副面貌，眼神里明明白白透着两个字：往生。

　　周褚继续道：“童燕芬告诉我，马又年的老婆何映梅，在嫁给马又年之前是个司机，跟家里人一起开过长途货车，家里还有一个维修汽车的店。”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讲话。梁国柱是出车祸死的，驾车逃亡从大桥拐进堰堤公路发生侧翻，撞断围栏连人带车滚下堰。一方面，他车速过快，超过了城市道路最高限速，突然拐弯很容易侧滑翻车。
　　另一方面，梁国柱开的那辆车，制动系统是有故障的，脚刹有问题。

　　他们一直觉得，马太太有情有义，和梁国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要把丈夫救出来，这不就是现代版的卧薪尝胆吗，这个马太太当年要是在他们系统，必然是一个卧底的绝佳苗子。可现在来看，事实真的如此吗？

　　刘科死的那天是被人故意引导到死亡地点去的；秦芳在认识武洋以前账户里多了一笔很大的款项；梁国柱出车祸的车制动系统有问题。
　　这几件事乍一看似乎关联不大，但细究起来，就像一棵树上的枝杈，他们有着同一个目标，组成了一整棵树，要是把他们连起来的话……

　　秦芳结识武洋，报案说被武洋骗了钱，在同一天，刘科死了，如果刘科只是死亡，没人知道他是个毒贩，也不会去查这么一个人，可偏偏，武洋在被抓后供出了上线刘科。等顺着刘科查到梁国柱时，梁国柱突然死了。
　　这桩桩件件，所得的最终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马又年获救。

　　而马又年其实根本就没有被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