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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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潆阳除了暗器宫家外,最出名的是一条名叫宣水的河,而宣水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一条名叫“云梦泽”的很豪华很气派的画舫。
这条画舫实在大得让人咋舌,能进得了“云梦泽”,就算不是达官显贵,至少也要有一掷千金的气派,夜夜笙歌,早已成为滢阳最美丽也最奇特的一道风景。但今晚那画舫主人却甚是奇怪,赶走了画舫上所有的客人,也不解释什么,甚至为此得罪了几位平常都相当捧场的老客。
能让一向惜财如命的云梦泽主人如此不客气的对待自己的金主,只因今晚来访的那位客人,对她而言别是说钱财,实在比命都还要重要。
“兰陵颜公子,难道还不值得叶老板停业一晚吗?”韶光绝世、眉目温柔却隐了些飒爽英姿的女子手持茶盏,低语浅笑。一袭蓝袍,身姿如弱柳扶风,垂首看着面前男子。
他就随随便便坐在那里,泼墨黑发束以紫冠,紫衣曳地,那衣袍质量也不见得如何好,穿在他身上却自有了一股尊贵气质,眉如剑锋,目若朗星,却有异常漂亮柔弱的高鼻薄唇,那英气混合了娇贵的容颜,本是笑如春风,入目却似比刀锋更凌厉。如此容色,原是姝绝。
兰陵公子颜子袂,名列四大公子之一,名动天下。
美丽动人的女老板叶影姿目光频频停留在蓝衣女子身上。
颜子袂望着蓝衣女子无奈一笑:“云衣对任何人事所持都极公正,惟独对我私偏至此,子袂实不知该荣幸还是苦恼,难道就因子袂到来,便要累影姿得罪那么多客人吗?影姿常年对外应酬,原是不易。”
蓝衣女子抿嘴一笑,看了叶影姿一眼,却也不说话。
果然便听叶影姿柔声笑道:“影姿明知公子喜好清静,又怎能让其他人留在这里打扰公子。公子前来,莫说得罪客人,便要影姿立即关了这‘云梦泽’,影姿又哪会有半句抱怨。”
蓝衣女子又是一笑:“在云衣看来,只怕若子袂让叶老板关了这‘云梦泽’,叶老板是求之不得吧。”
叶影姿双颊染红,来不及说话,颜子袂已笑着喝止蓝衣女子:“云衣,我看你最近实在有些闲极无聊,怎的三番二次调侃叶老板。”又对叶影姿笑道:“这是云衣,姓白,说话闲散惯了,你莫怪她。”
一个是云衣,一个是叶老板,亲疏如此明显,叶影姿目光已是黯然。
白云衣叹道:“敢情你是此刻才看出来我有多无聊么?自从楠丫头跑来找那个宫楚涯,少了人跟我斗嘴,日子便难过得紧,谁叫你东磨西蹭,也不肯和楠丫头一同前来。”
颜子袂摇头笑道:“若与她一同前来,她倒以为我是同意她如此做法,还不得意死,我可不能给她这样的机会。”
“若不不来,却又怕那丫头会出什么乱子,心里实在担心,便之好跟在她后面,对吧?”白云衣笑着为他接了下半句。
颜子袂笑望她一眼:“就你是我肚子里的小虫儿。”
他们说了半晌,叶影姿却听得满头雾水,正想发问,白云衣已向她笑道:“叶老板,可知道‘蝴蝶姝’楠君宜?”
叶影姿颔首:“此女在去年武林排行榜中占了天下第一盗的名号,由此名闻天下,影姿自然知晓。”
白云衣替颜子袂满上茶,笑道:“便是我们说的楠丫头了,她是子袂和我极要好的姐妹,应该前几日便已经到了潆阳,子袂过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她。”
叶影姿怎么瞧白云衣怎么都觉得她实在不像个丫头,与颜子袂看来是关系蜚浅,还有那‘蝴蝶姝’楠君宜,她竟丝毫也不知颜子袂与此女有如此交情,竟被白云衣称做“子袂与我的姐妹”,愈想心里不由愈是发酸。
颜子袂似是看偷她心中所想,浅笑道:“这其中缘由,一时也说不清楚,但影姿当知,云衣和君宜二人,绝非我的丫头,都是这两年死缠烂打硬要跟在我身边的,当真是赶也赶不走。”
叶影姿脱口而出:“当初我也是立誓要跟在你身边,为何你却无论如何也不让我留下,如今,如今却……”
颜子袂一怔。
叶影姿在江湖中历练了好几年,似这等冲动的话语,当真从未说出口过,她对颜子袂敬若天人,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这样大胆,此时脱口说出自己心中真实想法,虽觉不妥,但她原本是烈性女子,又一想说便说了,豁出去又如何,却要看他如何回答,心里比起先前顿时轻松不少。
颜子袂心中本了解叶影姿对他的情愫,因此一向回避,再来也熟知她个性,两人相处倒也没什么压力,此刻却再也想不到她竟会这般干脆的问出来,饶是他遭遇任何事都已习惯从容不迫,一时却仍然呆住,不由自主望向白云衣。
白云衣望着叶影姿笑得颇有深意:“云衣知道昔年是子袂救了叶老板性命,不瞒叶老板,子袂对云衣也有过救命大恩,说来比当年对叶老板之恩更盛,子袂本不是施恩望报的人,这一点叶老板难道会不明白么?”
叶影姿喃喃道:“没错,公子本是这世间最施恩不望报的人,大江南北,公子的恩惠,又有哪里没有惠及?”
颜子袂本不欲说话,听到此却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话可当真是大大的错了,这天下侠义之士何止千万,行善不为人知者也大有人在,子袂一向自认行事已太过高调。其他人倒也罢了,子袂友人当中,便有一人强了子袂何止十倍。”
白云衣无奈摇头:“你说的就是清流公子吧。”
颜子袂颔首:“公子清流,不但是子袂的知己好友,更是子袂在这天下最最佩服之人。”
清流名冠天下,白云衣自然知道,却奇怪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颜子袂这样提起:“我倒当真想见这清流公子一见,你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却如此盛赞于他,这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颜子袂失笑:“四大公子原本不分排名,清流能如此自然被天下人排在第一位,自不是浪得虚名,他日你总能见到他。”
“这倒是。”白云衣笑嘻嘻道:“就算你不让我见,凭我与楠丫头的关系,只怕她打破头也要让我见到这清流公子。”忽然想起自己原本说话的主要目的,暗暗吐了吐舌头,转向正呆呆发愣的叶影姿正色道:“叶姑娘,子袂身边从来没有所谓的下人奴婢,子袂曾道,这天下,要么是他颜子袂的朋友,要么是不把他当成朋友的人,哪来的所谓下人随从?哪些人能跟在他身边,哪些人不能,叶姑娘难道不明白吗?今晚我与子袂原有要事要办,暂时别过,盼叶姑娘自己能想清楚。”
说罢携了颜子袂手站起,两人站在一起,均是绝色姝颜,正似一对神仙眷侣,叶影姿明知两人不是那种关系,却仍不由自主悲从中来,所幸她风度极佳,心中悲痛丝毫也不表现在脸上,笑容依然妩媚动人:“有公子与白姑娘一道前往,只怕再大的难题也有解决之道了,影姿在此恭候佳音。”
颜子袂与白云衣一同点头,转身飘然而去。
叶影姿怔怔看着两人远去身影,想到自己一生爱恋尽系这看似多情、实则无心之人身上,一时竟是痴了。
颜白二人行于江边,俱是默默无语。半晌白云衣道:“你可是怪我向她说的话太重了?”
颜子袂张了张口,却只叹息一声,心中虽然有这种想法,却也明知云衣这样做必有她的道理,云衣又怎会是狠心之人?
白云衣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她好。”她扭过头静静凝视颜子袂半晌,悠然道:“子袂,你原是对天下任何人都狠不下心。若能稍微下点狠心,又怎能眼看着叶姑娘苦恋你这么多年?”
颜子袂低声道:“我以为假以时日,她自己定能想清楚。”
白云衣摇了摇头:“你总是这样,这般态度,也不知伤了天下多少女子的心。叶姑娘也是难得的奇女子,何苦让她长久守着对你的一点痴念不放,倒不如几句狠话从此绝了她的念头,她那样聪明的人,必然会想得通透。”
颜子袂细细思索半晌,只觉她说的其实颇有道理,自己从前却未想到此处,又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随即抛开此事,展颜道:“不说这些了,时间看来也差不多了,咱们还是找个风水宝地坐下来好好看戏吧。”
白云衣笑道:“这的确才是当前最紧要之事。”当下两人在附近寻了片小树林选了两棵看上去最威风漂亮的树分别跳上去坐好。两人倒也不再继续说话,却闭目养起神来。没过片刻,便听得数声极轻微的响动,两人同时睁开眼,相视一笑,来了!
月色正佳,一道极清的白衣人影飘然而来,翩跹如蝶,身姿曼妙,恰如广寒嫦娥,正是楠君宜。
她与宫楚涯已然互相追赶了大半夜,却是谁也甩不掉谁,两人原本轻功相近,楠君宜输在内功差一些,这样奔跑半天,她已经有些吃不消,心中颇为恼怒,干脆不再奔走,转身停在原地等他。
颜白二人都知道楠君宜目力耳力都是极为灵敏,丝毫不敢大意,静悄悄坐在树上,一时间四周当真一点声响也没有。
片刻时辰宫楚涯已经赶上来,见楠君宜如此姿态不由有些奇怪,笑道:“楠姑娘,怎的,你不跑了?”
楠君宜冷哼一声:“我刚才想了一想,若由着我们这样跑一夜,只要在天亮之前我不被你赶上,便是绝对的胜利者,但这样也太占你便宜了,本姑娘难免胜之不武,于是决定和你明明白白的较量一番,我倒要看看,难道我这天下第一盗当真会输给你这贼王之王不成?”
宫楚涯自不会有什么意见:“姑娘说怎样,便怎样吧。”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认定了自己绝不会输,当真是自负得很。
楠君宜轻笑一声:“宫大少爷,姑娘今晚便让你见识何谓‘蝴蝶姝’。”说把长身而起,周围蝴蝶已纷飞。
你能相信吗?那真的是一个人在一瞬间能爆发出的极致的美丽,那是一种只能用浓烈来称勉的艳丽。那白衣的女子,仿佛就在那一个瞬间化作蝴蝶的精灵!
直到很多年后,宫楚涯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一刻的惊艳,或许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并不真的就是楠君宜这个人,而是她在那一刻的美,真的给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道绚丽如七彩的光芒,让他永生铭记。
颜子袂和白云衣坐在暗处同时摇了摇头,均想楠丫头武功不见长,这套让别人直眉瞪目的功夫倒当真是越来越登峰造极了,瞧宫楚涯被迷得七荤八素那样子!
宫楚涯的确是有些七荤八素了,所以当那些蝴蝶已经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依然在发怔,楠君宜本来已经要出言讥讽了,却见那些漂亮的蝴蝶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还在发呆的宫楚涯手中,口中还在喃喃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么漂亮的蝴蝶,怎么能拿来做暗器?真是暴殄天物。”
颜子袂与白云衣又不禁想到,宫楚涯果然没堕了他这“贼王之王”的名号,果然还是有点斤两的。
楠君宜雪白的脸却已经有点开始发青:“姓宫的,姑娘今晚绝饶不过你!”
楠君宜虽然已经习惯了用懒人的法子,可是并不代表她的武功就当真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事实上楠君宜的武功由清流和兰陵一手调教,已经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之列。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楠君宜招式看起来虽漂亮如同舞蹈,却是招招狠辣,出手便是“劫波掌”中的一记杀招“月阙式”,其实三十六种变化直攻宫楚涯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宫家虽以暗器著称,但武功也自是不弱,加之宫楚涯本是宫家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眼见躲避不开,干脆不避不闪,以自创“惊神指”中一招“泣鬼惊神”破楠君宜掌心劳宫穴,楠君宜行至中途,不得不变为一招“星沉”,转眼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
颜子袂与白云衣便一直坐在高处闲闲看两人相斗,时不时用眼神交流一下意见,观至一办,颜子袂向白云衣使个眼色,白云衣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却见暗处又多出一个女子,一身红衣,娇俏明媚,两人不由暗笑。
这女子自是尾随而来的宫云笈了。
两人一直酣斗,却始终都是不分胜负,眼见黎明将至,两人心里不由都有些着急,宫楚涯心道今日若胜你不了日后我还如何在你面前抬头,终于不再手下留情,内功运至十层,惊神指出手如电,却志不在伤人,只一味抢楠君宜包袱,楠君宜此刻也是攻多于守,但她内劲本不如他,却是越来越落于下风,眼见自己难以守住,楠君宜咬了咬牙,蓦的伸手把腰间包袱使劲丢开。这一下丢得急远,宫楚涯促不及防,不由片刻愣怔,待想明白天色将至,楠君宜却已抢在他前面掠过去,当下也全力向她赶去。很快楠君宜又被他赶上。
两人正自又缠在一起,忽听得一声娇笑:“两位不用再打拉,东西已经在我手上了。”
楠宫二人同时回头,却见一个容光绝世、风姿绰约的蓝衣女子正笑吟吟看着两人,手中拿的正是他们争了一整晚的那个包袱。当下什么也顾不得,又一同向她掠去,蓝衣女子再是闲闲笑道:“不用来抢了,没见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么?”
两人再是一同转身,果然见朝阳已经渐渐升起,宫楚涯心里一阵绝望,不由大大叹了口气,楠君宜却是怒喝道:“云衣你这死丫头,竟敢擅自跑出来坏我的好事!”
白云衣笑嘻嘻正想答话,却见一道红影速度极快,转眼已经到她身前,吃了一惊,正想出手,却见紫衣一闪,颜子袂已挡在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