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程家阳面前耍大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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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通过。最终入选的一共有五个人，主要任务是陪同中方嘉宾。
我分到的是挺厉害的大咖。本科新闻系，跨专业到英国读商科，念了MBA，现在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风投机构的创始合伙人。谷歌一下，跳出来几百页关于他的消息。
才三十出头，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啊。
年轻有为的人一口官腔，这就有点违和了。
说实话，我们这些做翻译的，重大场合除外，在这种交谈性质的不那么正式的语境下，超烦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更烦唐诗宋词。
外国人习惯的是直截了当，什么“友好访问”，访问还有不友好的？“进一步加强”，都说“加强”了，不是“进一步”难道还是“退一步”？只说“加强”，有具体措施吗？空说“加强”，外国人怎么知道你到底在干嘛？
更可怕的是我们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唐诗宋词元曲，谚语成语歇后语，层出不穷应有尽有，说话的人满腹经纶张口就来，可苦了我们做翻译的。
虽然我们事先都有这种诗词歌赋的准备，那也备不住学海无边，防不胜防啊！亲爱的BOSS们呐，同样的意思就不能用通俗易懂的话表达出来嘛？反正不管你们拽什么词，翻译过去之后都听不出原来是什么诗什么词什么歌什么赋了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谁让咱们是干这个的呢？那就翻呗。
只是这一翻，有的人就翻出问题来了。
午宴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旁边一位姑娘，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翻译成“聪明的家庭主妇不能在没有大米的情况下做出食物。”
老外一脸懵逼。
程家阳看了姑娘一眼，轻咳一声，笑道：“她的意思是说，即使是聪明的主妇也不能再没有面粉的情况下做出面包，她需要原材料，总不能像魔术师一样无中生有。”
老外懂了。
老外懵逼是绝对正当有理由的。人家的主食又不是大米啊亲，没有大米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没大米就做不出食物了那还叫“聪明的主妇”？
程家阳的翻译也足够惊艳。先是精彩绝伦的类比，又稍作解释。
后来我溜须拍马，程家阳鄙视地看着我：“林语堂先生将近一百年前就这么翻过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多读点书。”
我无地自容。
程家阳所得到的东西，背后的付出绝不止外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自以为勤奋，其实比他还差得远。他能每天背书背到夜里十二点开外，第二天不到六点又爬起来继续背。四年里几乎天天如此。我自问我做不到。所以法语不如他，被他实力嘲讽，我服气。
我在心里默默同情了那位姑娘，谁知这时我伺候的这位BOSS也发话了：“要不是这次与贵公司通力合作，我们今年要喝西北风啦。”
喝西北风……
行嘛，不打官腔，改接地气了。
让我在西北风里Shi一会儿先……
然而我不能，我还得好好活着，就算想Shi也得翻完了再Shi。
我咽了口唾沫，说：“如果不是这次与您方合作，我们公司不会取得这样的收益，我们恐怕就要在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中饿死了。”
老外哈哈大笑，似乎懂了。
余光瞥见程家阳也看了我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我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心想不管了，老外听懂就行。连忙集中精力继续跟进谈话。
这句“喝西北风”的麻烦之处在于，首先“西北风”在中国人脑子里的概念跟法国人截然不同。我们这儿是冬天刮西北风，干燥寒冷。大冬天的没东西吃，去喝风，还是夹杂冰雪的西北风，想想就凄惨。而在法国，来自西面大西洋的风却相对温暖湿润，至少不像我们的西北风那么可怕……你跟法国人说西北风，法国人脑袋里冒出来的全是田园牧歌。
再说，“喝”西北风，“风”在法国人脑子里可不是用来喝的东西……
我也是没办法，才把“西北风”穷根溯源到它老家西伯利亚去，西伯利亚嘛，天寒地冻风雪无情，欧洲人都懂的。
尽量保留BOSS脑海中对“风”这一生动意象的执念，然后换换风向扔给法国人。
想想自己急中生智，不是没有小得意的。后来缠着程家阳给我这句打分，程家阳头不抬眼不睁：不及格。
我有点恼：怎么就不及格呢？
他说你运气好，这两家公司都不怎么跟俄罗斯打交道，不然你这句话一翻，法国人还以为战斗民族对这家中国公司做了什么呢。
说得我心惊肉跳一阵后怕。那场展会之后签的都是千万上亿的大合同，万一因为我翻错了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这罪责我可担当不起。
不过他还是表扬了我的小聪明。至少我没把“西北风”直接翻过去让老外再懵逼一次。
有这个打破文化壁垒的意识是好的，但还是too naive，还得练呐，学无止境。他说。
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这次翻译不好做。真的。
内容高大上是其中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是，我对面就是程家阳。
虽然我自夸不是花痴型的女生，但还是会忍不住看他。看他斯文的吃相，看他跟法国朋友谈笑风生。他皮肤白，巴黎口音，丢在法国人堆里一点都不违和。我大概有一半的力气用在了不让自己分心上头。
翻译的作用很重要，如果翻译不靠谱，谈话双方交流不顺畅，事情就很难谈成。
所以这次虽然程家阳亲自遴选了我们这些人，自己也没闲着，一边陪他的BOSS，一边还要留一只耳朵给我们，随时捉虫，随时圆场。不但是三头六臂小哪吒，还得是个六耳猕猴。
陪BOSS在展厅逛的时候，除了看他，也看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有商界的，也有几个政界的。政界的多是来站站台就走。
擦肩而过，握手寒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每个人都是笑着的，女人巧笑嫣然，男人大笑开怀。每个人跟每个人看上去都像老朋友。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敌人的敌人也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一秒钟，一见如故。两秒钟，亲如兄弟。
可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人人脸上都像笼着一层纱，看不分明。想一把扯下来，却不能。
外国人说话直接，但性情也虚伪。利益赤裸裸摊在桌面上，过招都在桌面下。别把他们都想成天使。
大概这就是所谓名利场吧。
现在我是借一门语言才有资格站在场外围观的吃瓜群众，如果以后真的能进外企上班，或许我也会变成那样，挤破头，削尖了脑袋，拼了命地变成那样。
多少人想变成那样，却不能。甚至，连围观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生存的压力，打死我我都不想进什么企业。
莹莹曾经问我，如果什么现实条件都不考虑，我会选择做什么。
我说我想当个作家。我就喜欢写字儿码字儿。
然而我太知道这碗饭有多难吃、多不稳定。
有的人会拼了命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把自己喜欢的事作为一生的职业来赚钱。
我羡慕并且敬佩这样的人。
但我想这条路不适合我。
可能是因为我胆怯，连这样尝试一下都不敢。
不行的，我一定要在毕业那年就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否则以我们专业的形势，越往后越难。所以我冒不起那个风险。
活动进行了一整天。
晚宴结束时，所有人都筋疲力尽，脑袋空空。
“大家辛苦了，做的不错，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老时间老地点碰头。”程家阳在酒店门口跟我们道别，说让我们回寝室之后发短信给他报声平安。
“后面还有六天……”我们伸伸老胳膊老腿，往出租车停靠点走，一片哀嚎。程家阳帮我们预订了车。
我心里还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无意间一抬头，看见酒店外荧光屏上滚动播放的字，连忙又折回酒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程家阳面前耍大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