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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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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的雨潮湿却不干净。
都市的雨密集却不清新。
郝云独自一人撑着伞,慢慢地走着。和周围的行人们不同,郝云并不急着回家,她喜欢一人,悠悠的享受雨点的合唱……但是,雨天更会使郝云想起她的老家。在那里,下完雨后的空气里,混合着植物和泥土的清香——那么的纯净而无污染。想到这儿,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深地感受着此时的空气。很快,郝云便失望地停下了,这里的空气里都是汽油和尘土的味道——太过一般了。都市的空气虽然让郝云失望,但,很快,郝云又陷入了对故乡的回忆。
在乡下,她家的门口有一条小河,长长的,宽宽的,浅浅的,站在河边一眼便能看透河低的软石,有时还会有几条小鱼游过。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她便卷起上衣和长裤,兴匆匆地跑到水里,有时,她会追逐河里时而游过的小鱼;有时,她会干脆一屁股坐在浅浅的水里,用小小的手把水往头上撒,然后再用力地甩着她那两只短短的朝天辫,把水珠们甩掉;或者,她会跑到妈妈的身边,仔细地看着她洗衣……每当这时,妈妈总会笑着唠叨:“云儿啊,你这么快就张大了,已经是个小大人喽!再过几年,妈妈会让你上小学,中学,然后再大学,这样你就会找到很好的工作,得到很好的生活……”想到这里,郝云的眼睛早已被无声的泪水而埋没,不一会儿,就有两滴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与地面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无声无息中,郝云不知不觉地走了好远。
“叔叔阿姨,可怜可怜我吧!我的妈妈生了病,现在正住在医院里,治病需要钱啊!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吧,哪怕一分一毛也好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静。
郝云慢慢低下头,迷茫地看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跪在地上,她手里紧紧地抓住地上横幅的一角,满脸都是泪水,雨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服,也许是因为等得太久了,她那弱小的身躯早已经不起雨打,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
“筹钱治病……”郝云轻轻地念出了横幅上的字,仿佛闪电般,触动了她脑内记忆深处的某根神经。
一对撑着伞的母女走过,那女儿看上去比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小一些,她在女孩面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撤了撤自己母亲的一个衣角,并且往那女孩身上指了指。
那母亲鄙夷地看了看乞讨的女孩,高傲得仿佛一个皇后。
“哼!”这一个字,却是这母亲对那女孩的全部评价。
“妈——”那小女儿声音轻得像蚊子般,示意应该给些钱。
那母亲仿佛看透了自己女儿的行为般,尖叫了起来:“哝要我馁钞票送给格宁?!想都不要想!”(你要我把钱送给这个人?!想都不要想!!)
跪在地上的女孩不知道这对母女在讲什么,只是把嘴唇抿得很紧很紧。
在外地人面前大声地讲他们听不懂的本地方言,本身就是一个对人种族的蔑视与侮辱。这是别人的地盘,自己只能入乡随俗。
“妈——”女孩的脸变得通红,经过母亲这么一叫,顿时引来了很多路人的注意,“妈,不要再讲了!”
那母亲还是不肯罢休的样子,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天大的教育机会般,指着地上的女孩,大声地教导自己的女儿:“泥轻宁就应给自撒其力,嘎度饿活力厄有早气,不起早工作,反而不要里厄叻木路镐头讨饭,库到不?如果你不好好学习,那么结果就和她一样——一辈子过讨饭!!”(年轻人就应该自食其力,那么多的活力还有朝气,不去工作,反而不要脸地在马路边讨饭,看到没有?如果你不好好学习,那么结果就和她一样——一辈子过讨饭的生活!!)母亲的几句话便否定了这女孩的一生,她一点都没有怜悯这个女孩遭遇的样子,最后一句话,她是特地用普通话说给跪在地上的女孩听的,她的脸上,只有那种看透了的鄙夷。
那原本跪在地上因为淋雨而发抖的女孩,一听完,抖得更厉害了。
一些路人也听到了那母亲的话,几个也走了上来,轻声地议论着。
“哎哟,听说现在有很多有组织性的讨饭集团,专门利用市民对孩子的同情心,让他们去讨饭,自己在不远处坐享其成,很多都成为了富翁呢!”
“真的啊?唉,看来现在谁都不能相信耶……”
“就是说,就是说,有些人明明身体健壮,然后装作残疾的样子,来骗取钱财呢!”
“喔唷,有一次啊,我给了一个乞丐我所有的硬币,十几块来!满满地一碗,结果几分钟后就全都不见了,人还在那里不要脸地说已经三天没有钱进帐了……”
郝云的眼光渐渐地落到了跪在地上女孩的身上,只见那女孩抖得越发厉害,嘴唇都要被自己的牙齿咬破了,她的头越埋越低,好象很快就支持不住了。她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平静地走到那小女孩的面前,敏捷地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5张百元大钞往那女孩的手里塞去,女孩一惊,她从没有看到那么多钱,也从没有看到一个人出手能这么大方。
路人也顿时惊呆了。
“我……”女孩的脸立刻变得苍白,惊愕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好收好,被雨淋坏了就不能用了。”郝云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跪得时间太长了,双脚麻木得紧,一点都不听使唤。
“我送你回家吧。”郝云温柔地说。
那女孩没有说什么,只是眼泪流得更多了。
女孩的家离她乞讨的地方很远,位于这座城市的西郊,也许是这座城市最古老,最肮脏的居民区。两人在狭窄的胡同里拐来拐去,不时看到一两只老鼠和几只野猫一闪而过,女孩很怕郝云会讨厌这里,或说些什么不好的词句,所以一直紧紧地闭着嘴,不敢说话。郝云倒是见怪不怪,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郝云见她迟迟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头。
女孩又是抿了抿嘴唇,轻轻的声音几乎都要被鞋子和地面上的积水所发出的摩擦声而淹没:“竹子,大家都叫我竹子。”
“什么?”郝云好不容易跨过一滩积水,没有听清楚女孩的话。
“竹子,我叫范竹子。”这次,她的声音大了一些,抬起头,望入了郝云的那一双明眸,又是一震,“你,你……”
“我怎么了?”郝云一笑,随着女孩的脚步,走进了胡同最深处的一扇门。
“我……”竹子苍白的的脸颊,红了红,“我刚才没有看清楚,还以为你是一个中年妇人呢!谁知,谁知……”
“谁知我还是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家对不对?”郝云眨了眨眼,仿佛在琢磨什么东西,“竹子,很好的名字呢!谁给你起的?”
竹子淡淡一笑,随意用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灰尘,露出了一张清新的脸蛋,“我也不知道呢,从小大伙儿就是这么叫我的呢!哎呀,你别站着呀,虽然我这个地方有些挤,但是你就将就将就吧,真是不好意思。”
郝云笑了笑,点点头,沿着床角坐下,她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干净呢,就你一个人住吗?”
竹子一愣,“恩。”很尴尬的气氛。
“你的妈妈并没有真的生病对吧?”郝云镇定地看着呆住了的身影,“这里面另有原因吧?”
“你知道,还要问吗?”竹子惨然地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5张百元大钞,“你拿回去吧,别给这里的其他人看见了。”
“我,并不是因为钱才特地跟你到这里来的,只是想帮你而已。”
“我知道,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竹子平静地回答,同时又心不在焉地用抹布抹了抹油腻腻的凳子,缓缓地坐了上去。
“我非常希望我能帮助你,希望你能明白。”郝云急切地说,她太懂得这女孩现在的心情了,一不小心,就很可能有轻生的念头,“你能相信我吗?”
“谢谢你。”竹子微笑着,充满了感激,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把那5张百元大钞塞了回去,“姐姐,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在那里跪着,是希望能让我父母的罪过解脱,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我并不需要钱,现在的每时每刻我都有去死的准备,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人死了后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我死了,那么,在这个世界的,千千万万个把我和我父母害到这个地步的人还是会过他们的舒适生活,我们对他们的诅咒,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效果,因此,我一定会报仇的!我一定会在有生之年,看到那些人渣不得好死的!!”说着,她原本单纯的的眼光里立刻毒光四射。
郝云一震,这个女孩已经完全没有救了!“你就那么想报仇吗?”她太失望了,原本以为她们两个是同一种人,看来,她是错了,大大的错了。
见郝云沉默了那么久,好象是替她担心的样子,竹子笑了起来,轻松地拍拍肩膀:“姐姐,你放心好了,竹子我将来变得再怎么恶毒,都不会忘记你的!”说着,她的眼光淡漠了下来,“毕竟,你是唯一一个曾经用心帮助过我的好人,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可怜的女孩,郝云在心里轻轻地叹,只不过是一个迷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