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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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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七月,热气蒸腾的城市。打着遮阳伞来去匆匆的行人,都不住抹掉额间冒出的汗珠。
江城的一条巷子却意外清凉沁人。盎然的绿意遮住了整条巷子的上空,明明花期四五月的槐花,现在居然还开着不少。巷子入口处,一面不知被风雨吹淋过多少年月的石墙前,模糊不清的四个大字。
‘槐花巷子’
秦只面对石墙站着,黑白条纹短衫,卷至脚踝的牛仔长裤,半长青丝松松垮垮挽了个髻随意搭在肩头,背上的黑色书包旁挂了个麻将牌硬卡片。她抬头瞧了眼头顶遮住天空的槐树叶,有些意外于这些枝叶的茂盛。
“应该是这吧?”
秦只沿着槐花盛放的小径路过,看到隔着栅栏相互不打扰的几个院子。处处钢浇铁铸的城市之中,这些个院子的年代感着实重了些。
巷子深处的院子,绿意份外重。交错缠绕的枝桠,让站在门外的人看得影影幢幢。再走近些,才能看到枯木栅栏围起的院门。门脚下,一块破旧的牌匾。随性而为的狂草,依稀辨得出“时间馆”三个字。
“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
“有人在吗?”
秦只提高声音朝里探了探。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半躺在藤椅上的一男子身着黑色长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没有书名的线装书盖在脸上。藤椅摇晃得咯吱直响。但男子并没有搭理她。
“逢春。去,泡杯茶。要昨天晾干的槐花芯子。”男子的声音从书卷之下透出,暖过冬月的初阳。
“主人!这个月我都叫夏夏!”
一个眉目清秀,约摸十四五岁蹲在藤椅另一侧的少年,嘟起嘴满面委屈。似乎不叫他夏夏便是天底莫大的罪过。却又无能为力的屈从于年轻男子的威严,少年只得摸摸怀里三花猫的毛。恍惚里,三花猫似乎翻了个白眼。
闻见熟悉的声音,秦只心中一喜,大声喊道:“夏夏!苦夏夏!”
苦逢春一震,抱着三花猫朝栅栏处走来。
“夏夏,我是秦只啊。秦只姐姐。”
生人的气息让三花猫猫眉皱成一团,直接从苦逢春怀中窜至树间。
苦逢春歪头思索了一番,“你?是上次那个…”他似乎想起了秦只的身份。却被秦只打断话头。
“对对对,不好意思啊。”秦只有些歉意的说:“说好一个星期的,但我实在是…”
苦逢春赶紧冲出栅栏捂住秦只的嘴,他满脸惶恐小声说道:“我,我们出去说。”
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苦逢春飞奔离开,又快速出现,抓头挠腮满面苦恼嘟囔道:“去哪了…”
秦只还在纳闷之际,忽见藤椅之上的男子直起身子,将书从脸上拿下。
竟是拿任何词来形容,都唯恐轻慢了的一张脸。
秦只呆呆看着男子,男子却没有看她。他浅弯起嘴角,暖意满满的笑。两根手指间夹着一张花信纸。“逢春,你是在找这个么?”
烈日都差点被灼伤的笑意。散在男子面上一星半点的日光,也不由自主地弱下去。同时弱下去的还有苦逢春原本瘦小的身躯。
“主人…嘿嘿。”苦逢春眨着丹凤眼想要扮可怜博取同情。
男子将欠条抛至苦逢春手中,淡声道:“三千?下次压地契借钱,记得多借点。”说完,男子重新坐回藤椅,将书继续盖在脸上,似是清楚自己的容貌会惹人惊异。
苦逢春欣喜若狂,拿起欠条转身,见着秦只仍盯着男子一动不动,一脸痴像却并不令人讨厌。
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喜悦之中,苦逢春满脸堆笑。他拿欠条在秦只面前晃了晃,“我一会就把钱给你,地契你可要还给我哦!一会我们就一块把欠条撕了吧!”
看着秦只呆呆地点头,苦逢春正要往屋内走,却被秦只一把抓住手臂。
回过神的秦只认真地看着苦逢春说:“夏夏,还有一个事。”
苦逢春眨了眨疑惑的双眼,等待秦只的话。
秦只拿出书包中的一张黄得发旧的纸,神色有些腼腆。“你给我的地契,很早以前就失效了。”说着,又从包中拿出一个红色本子,上面赫然印着房产证三个字。秦只有些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地方,现在好像...好像...是在我的名下。”
苦逢春闻言,眼睛瞪得溜圆,有些不敢置信。树上的三花猫都待不住了,在树上直起身子,炸毛的模样。藤椅上的男子却似没听到这话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那…那你想怎么办?”苦逢春声音颤抖地问。
“苦逢春,你这个蠢货!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了?老子还说这房子是老子的!”三花猫激动地对着树下栅栏处的二人大吼,看向苦逢春的目光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秦只看着这只口吐人言的猫,目瞪口呆。
苦逢春吐吐舌头,摸着后脑勺,满脸纯真对秦只问道:“那,嘿嘿,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秦只回过神,赶紧将手中的房产证递给苦逢春。
的确像是那么回事。苦逢春看完后,耷拉着脸看向树上的三花猫,和藤椅上的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只收回房产证,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之前我没打算来找这套房子的。主要是房东涨价,我的钱又都输光了。”说到这里,秦只一脸痛定思痛的表情,似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所以,我决定了!”
苦逢春有些好奇地问:“你以后都不打麻将了?”
秦只满脸深意地看着苦逢春,目光无比坚定。“我决定,以后就把这个好地方开成麻将馆,让爱打牌又打不起大牌的人,有一个自己的家!”
苦逢春愣愣地看着秦只,身体有些发抖。不知是他为以后随时能打麻将而欣喜,还是为即将震怒的主人感到惶恐。
三花猫一个没站稳,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时间馆!名字都不用改了,多么具有文艺气息的麻将馆!我敢说,这里是整个江城第一个有名字的麻将馆。”秦只两眼发光地看着这个院子,仿佛已经看到了摆在院里的一桌桌麻将。
藤椅上的黑袍男子终于起身,靠近秦只,随手拿过秦只手中的房产证。清澈的嗓音差点诱得秦只魂飘天外。“你将这玩意给我,换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如何?”
“回到过去?”秦只头有些晕,心中却莫名信了这话,开口道:“我干嘛要回到过去?”
“你,怎么会没有想要改变的过去?”
略略低沉的男音环绕着秦只,犹如秋日暖阳里一缕来回飘荡的清风。黑袍男子持续诱惑的口吻,越凑越近的笑意,让秦只有些晃神。却也只一瞬,秦只从他手中夺回房产证,看着差点让她沉溺进去的墨黑深眸,秦只的语气里满是坚定:“没有,我没有任何想要改变的过去。”
糯白手臂上的杏色镯子从黑袍男子眼前一晃而过,他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看着秦只没有任何故事的清澈眸子,黑袍男子甚觉无趣。苦于这院子不能相让,他皱眉思索起其他法子。
院里扎根深远的槐树叶片无风自动,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黑袍男子眉头微抬,似乎有了主意。
“你大概不全明白我的意思,一会你瞧着,无人不缺那样的机会。你,好好想想罢。”说完,男子负手而返,踏进了里头的屋子。
苦逢春踏着小碎步自觉来到栅栏前,秦只这才主意到一个拿着皱巴纸片,身着白衬衫的俊秀青年正朝这边走来。
“请问馆主在么?”白衬衫青年抹抹头上的汗珠,询问秦只。
秦只摇摇头,指了指苦逢春,示意青年问他。
“主人进屋了,你跟我来吧。”
苦逢春将青年迎了进去。秦只好奇地跟在二人后头,心道,麻将馆馆主,听起来似乎不错。。
最是炎热的夏日,屋里确实说不出来的沁凉,似是要显摆自己有多少古物一般,黄梨木椅,紫雕花窗,小盆景用的都是青铜。青年和秦只跨过门槛,见馆主轻巧得拿起一把灰扑扑的线慢慢绕着,似是在绕着一个毛线团。馆主身旁还有着一件半成品灰毛衣,只是那手艺却当不得真。
好不容易绕完毛线团的馆主对青年开口:“说吧,哪个时间段?”
青年却有些失神,半晌没反应过来。
苦逢春不知从哪捧出一杯茶放在一旁的木几上,便向青年解释:“咳咳,时间馆的规矩呢,是这样的。只守过去,不去将来。也就是说如果你想到明天去看看彩票开几号,我们是不受理的。”
“你…”苦逢春拿着个小本子凑近青年。“肯定是想要见情人对吧?你跟你的情人分手了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回到过去?”青年眼中迸发出异样的神采,脸上没打理的青胡茬也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对的对的,不过你要把你的故事告诉我听哦!你们是怎么分开的?脚踏两条船?门第之见?”苦逢春越说越兴奋,一双丹凤眼里闪着八卦的亮光。
青年挣扎着开口说:“我...只是想看看那之前…她离开之前...是什么样子。”
“对了,你回到过去,是要有代价的。时间馆不是慈善馆哦!”苦逢春狡黠地笑了笑。
青年点点头,没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你把你的故事交给我…”
“烦不烦。”没等苦逢春说完,不知何时进屋的三花猫将木几上的那杯茶朝青年一泼,青年便瓮声倒地。
“你…他还没同意呢!”
“什么同不同意,磨磨蹭蹭烦死了。”
苦逢春被三花猫吼得不敢说话,委屈的小眼神里却仍旧是满是兴趣地看向青年。
秦只被他们吓了一跳。她刚准备靠近青年,却见他身上浮出不同色调的光晕,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听人类说话也费劲,直接看不就得了。”三花猫翘起脚坐在椅子上扮大爷,深茶猫瞳之中泄露出它的兴趣。
馆主不置可否,脸上没有泄露半点情绪。他一挥袖,屋子当中出现一面屏风大小的黄铜古镜。青年身上的光晕映在镜中,似是蒙上了层雾。馆主指节轻点,雾气散去,青年的来龙去脉呈现其中。
秦只恍惚听见青年的声音,似空谷回响,秦只的心思被画面牵引过去。
“我叫林渊,是南大大四学生。她…叫赵羡鱼,两年前是她刚入学南大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