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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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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门框喘着气,看着素裙下露出的半截小脚,阿鱼才想起纵使自己有着十八-九岁的灵魂,可阿愉的身子才十一岁,力不从心哪!
这个郑留,着实不把自己当亲妹妹。门口遇到福音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看来身体不是自己的后遗症就是容易出神。
理了理衣领,阿鱼摆出一副平日里不问世事的模样,绕过屏风一路小跑到正厅。
“七妹,这里——”刚刚落座的郑珏拉过身侧的椅子。
阿鱼犹豫的望向一脸严肃的郑鼎照,有些担忧的文氏,面带带讥诮的文氏母女,最终目光落在了郑珏和郑留中间的那个位置。
“三哥,你可否坐那?”阿鱼不向前,指着空位认真问道,扬起那张纯净无暇的小脸儿,还有丝丝胆怯?郑鼎照看着眼前搪瓷儿似的娃娃,心里有些不忍责备了。
阿鱼偷偷瞄了眼郑留,叹了口气。小小人儿却是一副苦大愁多的样子,两侧的辫子更显的娇俏可爱。福雨向前一步,替阿鱼脱去身上的披肩挂在一侧的衣架上,阿鱼才走到了椅侧。
“为何你三哥要坐那?”郑鼎照越看女儿越是喜欢,心里升起一股宠溺来。
“阿爹,”阿鱼不落坐,“今日您定是要询问我正月十五那日发生的事情,可坐在三哥和六哥之间,我除了担忧您的责罚,还要担心六哥的嘲笑,我怕我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噗——”郑珏看了看郑留已经变色的脸笑了出来,忙克制住,只是着实没想到这话是从一向寡言少语的七妹口中说出来,况且往日一起用餐,都是这样的入座,那时并未见她有何异议。
郑澜郑蔚却是一惊,这妮子居然会这样说,面面相觑,心里有些不自在。
兰氏看了眼郑鼎照,又看向郑珏郑留:“不要没有规矩,那是你三哥的座位。”语气里有些恼怒,更多的是诧异,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无妨,按七丫头的。”郑鼎照指了指空位,“郑珏,你坐那。”郑珏得了父亲的应允,坐到了郑留身旁,他自然是无所谓,坐哪都一样。
阿鱼喜了,几步远的路连蹦带跳的跑了去,一脸满意的坐在了郑珉郑珏之间。左右都是疼她的哥哥,就算郑鼎照责罚她,也有人帮着说话,那郑留可是靠不住的。
见众人就座,福音便带了丫头揭开桌上的菜。
真的是色香味俱全!
水晶虾,拌莴笋,甜枣羹,金桔姜丝蜜,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大大小小十来样!要知道,阿鱼可是多少年没有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此时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一盘叉烧鹿脯,两眼熠熠发光!生怕一动鹿肉就会飞了。
这一顿饭,阿鱼当真是看饱的,每一样只舍得尝一口。
兰氏看得心慌,这丫头定是怕郑鼎照责骂,都不敢吃了,一顿饭光顾在那忍眼泪。看着不动声色的郑鼎照,兰氏也不好开口,且文氏和子女们都在,若是开了口,一是显示自己宠溺子女,二是扫了丈夫的威望。
其实郑鼎照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但因防止再犯,还是要训斥一顿的,这样的错误危及生命,他爱自己的每一个子女,当真不能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
只是直到吃完,郑鼎照并未开口,难不成是忘记了?阿鱼有些侥幸,偷偷瞄了眼郑鼎照,这个郑雸的爹爹长得还不错,怪不得有三房妻妾,是个风流人物。
“阿愉说说,为何要出府?”
刚刚心底的一丝侥幸烟消云散,阿鱼抬头,迎上郑鼎照不怒自威的目光,还有不苟言笑的那张脸。虽是闲谈一般的语气,阿鱼却觉得压抑。
丫头们小心翼翼撤去桌上的晚盘,郑鼎照亦起身往一侧走去。兰氏忙起身跟了上去,似乎和郑鼎照说着什么,郑鼎照只摇了摇头。
阿鱼落在了最后,绞着帕子咬着下唇。若是依郑雸的性子,肯定是低声下气的认错,然后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作保,然后闭门思过。可她不是郑雸,她是阿鱼,她是自由惯了认真惯了,她要自保。
郑鼎照携着妻妾坐在了花梨木小几旁,一侧的香炉飘出淡淡的香气。
“小七越发矜持了!”文氏接过话茬,靠在了椅子上,端过面前的一杯茶,懒懒道,“你四姐五姐那日可寻了你好几次。”
郑澜郑蔚有些心虚,郑蔚更是上前,撒娇的挽住了文氏的肩膀,一脸娇羞。
最毒妇人心,阿鱼笑道:“让四姐五姐担心了。”末了转向郑鼎照,昂起一张粉嫩的脸,甚是可爱,“爹爹,下次我再也不当信差了。”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阿鱼已经跪下,“让爹爹和娘担心了。”兰氏原本就心疼的要命,一看比花还娇嫩的宝贝竟然下跪认错,心里更是百感交集,一下站起了身。
阿鱼的回答另一屋子的人惊讶。她胆小怕事,从懂事起整日跟在郑澜郑蔚身后,卖力讨好,无比谦卑。平日里让她单独出个门都是不可能的。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说服她半夜里偷跑出去,还逞强的爬上十几米高的天灯台抢玲珑灯?这没有道理啊。可阿鱼口中的信差有事何意?
郑鼎照手里的狮子头因为摩擦而发出的咯咯声,由远及近,阿鱼抬头,迎上郑鼎照不解的目光。阿鱼在郑鼎照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真漂亮!这父女俩还真像!心里感叹,嘴也不消停:“真像!”
“像什么?”郑鼎照语气有些严厉。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做做样子,好立规矩。
“像你……”阿鱼低头。
文氏绕过子女上前,拉住阿鱼。
“我的儿唉,快告诉爹爹,再也不偷跑出……”
“去”字还没发出,阿鱼伸出右手挡住了文氏的嘴,“娘!你说什么呢?”阿鱼一脸惊讶与激动,圆圆的小脸上因为着急而憋的通红。
“瞧,又犯病了。”郑留似笑非笑道,“爹,我要看书,先回房。”郑留素来不喜欢阿鱼,见她抵抗,以为她又要装傻充愣,着实厌烦。他不喜阿鱼更多的是因为她和不在的妹妹性格差的太多。妹妹若在世,绝不是这番模样。
阿鱼知道郑留的心思,心里又急又气。
“阿愉,”郑鼎照严肃的走了过来,“郑家家规是不是又忘记了,私自出府是要请家法的。”
“爹,小七初犯……”
“是啊,爹,这……”
郑珉郑珏上前,纷纷劝道。阿愉的身子骨刚好了些,若是当真请了家法,可不得了。小肖氏亦随声附和。
郑蔚看着自己的亲哥哥一个劲儿在那劝阻,心里又激动又气恼。手里的帕子扭得像团麻花。
“小七不懂事,你们这么多年的书也是白读的吗!”文氏的声音冷冷传来。
郑鼎照深吸一口气,暗叫不好。原计划是责罚两句然后惩罚阿愉将《女经》抄个十遍的,郑珉郑珏纷纷求情,打乱了计划。此时文氏插手,更难办。
“爹,我犯了什么事要请家法?”阿鱼不急不缓的说道,“因为我夜里私自出府吗?”
“难道不是?”文氏冷笑,目光扫过兰氏,嘀咕了一句:“野丫头。”声音极轻。
这是骂谁野丫头呢!阿鱼气鼓鼓的转身道:“二娘你说谁是野丫头?”
文氏不搭话,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个阿愉,耳朵怎这样好了?平日里打死不哼一声的人。
“我说了吗?谁听到了?”文氏当然不认,“四丫头五丫头可听见了?”郑澜郑蔚纷纷摇头,一脸无辜。她俩在文氏一左一右,离得最近,自然色听得最清楚,可是偶尔装装耳聋也是一种本事。
郑鼎照有些不悦,兰氏更是面色苍白。
阿鱼冷笑。
“爹,阿愉还小,偷跑出府的确不对,可是我也是一番好心。”阿愉低头,不卑不亢。
郑鼎照察觉到兰氏的不适,心里有些后悔,沉下心来认真的望着幺女,默许着。
“你犯了错还有理了!”
“赶快认个错,然后回房休息……”兰氏调整好情绪道,朝阿鱼使了个眼色。然阿愉一心都在想着“翻案”,当然不肯妥协。
正月十五那天,她的的确确出府了。可阿愉怎可能轻易触犯家法,偷偷半夜跑出去?明眼人肯定能瞧出,和郑四郑五脱不了干系。何况阿愉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连墙头草都不如。阿鱼却是个有着一颗玲珑心的人。
“爹,十五那天并非我愿意出府。”阿鱼盯着郑鼎照,“是四姐五姐让我出的门。”前半句是看着郑鼎照说的,后半句是看着郑澜郑蔚,腰背挺得笔直,瘦小却不卑不亢,语气更是坚决的不容置喙,和往日里的她判若两人。若不是左右两边的长辫子暴露着,凭声音的光景,压根儿想不到这是个十多岁的女娃说出来的话。
和郑澜郑蔚一起脸色大变的是小肖氏和文氏。
杨嬷嬷进来将碳火挑旺了些,又退了下去,福音自觉的将各位主子前面的杯子添满了水,似乎知道接下来将有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