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晓角•清忆》衣尘寒

18、能否轻放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过了段时间，忧心忡忡的额娘和喜气洋洋的阿玛离开了京城，留下音音一个人在这个硕大的紫禁城。

　　寂寞渐渐成了一种习惯，也就不怕月升天黑了。天气一点点变凉，秋天使穿着薄如蝉翼的秋雾来到人间，挥动神笔，将赤、橙、黄、绿、青、蓝、紫融为一体，挥洒在万物上，大地一片金黄。

　　音音只在一次去给德妃请安时见到胤禛远去的背影，还是挺得那么直，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竟愣愣得再也抬不动脚步，才发现那份爱在自己心里竟然那么重，原来接受命运，不代表你能忘记一切。有时候她会觉得以前发生的一切是场梦，只是已经收藏好的梅花钗、没有绣完的锦帕和那封信，一直提醒着自己曾经的一幕幕柔情蜜意，心还是忍不住的刺疼，胤禛，你怎么能放下的那么快？留我一人不能前不能退。

　　胤禑常带着小18来看音音，有小18在，气氛才不那么尴尬，他和音音的相处也渐渐平常起来，大家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又恢复到以前那个柔情似水的男孩了。对他期待的目光忽略不见，音音实在对他爱不起来，不恨已经很难的了，不是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亲口对德妃告了密，可是，胤禑脱不了关系。后来胤禑也不用去南书房了，跟着其他阿哥开始接触政事，又忙着建府的事情，来音音这的时候也少了。

　　“贞格格，嫂子！嘿嘿，你又在发呆！”小18一下又爬到音音腿上，笑咯咯的，让音音一阵舒心。

　　“别叫我嫂子，还没有嫁呢，听了让人笑话！”音音很烦听到那个词。

　　“早晚的事情。” 胤禑也跟着近来了，笑容满面。

　　音音脸色一暗，却怕胤禑看见，忙低头逗起小18来，“今儿又得了什么好处，这么高兴？”

　　“哥哥说要带我们出宫玩！”音音抬头询问的望向胤禑，他肯定地点点头，说密贵人已经同意了，还有些期盼的看着音音，让音音原本有些兴奋得心沉了下去，来了后还没有出过宫呢，如果是胤禛带我出去，该有多好。。。又傻了。。。

　　秋天的北京，天高气爽，好一片成熟的金黄，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偏绿，还有的透红。总觉得秋天的美是成熟的，不像春的羞涩，夏的袒露，冬的内敛。街上人流攒动，很是热闹。音音穿了套从江宁带来的粉色汉服，换上红绣鞋，头发绾成双髻，随便插了支荷花玉簪。胤禑和小18也换上了家常长袍，黄带子留在了轿子里，让专人看着。

　　在街上逛了一阵，小18又是要吃糖葫芦，又是要吃桂花糕，没个停，让音音和胤禑好生笑话了一番。他小嘴嘟嘟，却一点也不迟疑的看着想吃的就伸手要买。音音看着他，觉得心情也飘逸起来，倒不拦着他，反正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出宫。。。47年又近了。。。紧咬嘴唇，抑住泪水，音音发现自己比以前坚强了。胤禑和小18倒没有在意，胤禑正抢着小18手上的萨其马，怕他多吃了坏肚子。看着胤禑对小18的疼爱，音音刻意忽略曾经相似的一幕，觉得这个时候的胤禑才像初识时的他，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音音，可不能再让小18这么吃下去了，吃坏了肚子，我们可要受罚啊！” 胤禑满脸阳光，笑望着音音。

　　“嗯，是噢。对了，香山离这近吗？”

　　“你不说我倒忘了，你还没有去过香山吧。枫叶也快红了，走，带你们去瞧瞧。”

　　路上有一些结伴而行的游客，山上有的枫叶红了，在阳光下达到了自己生命的沸点。小18显得很是兴奋，一路跑在最前面，气喘吁吁，却还在那叫着：“我爬得最快了，你们快来追我！”等胤禑真的赶上他了，又小嘴挂起不高兴，往前跑起来。音音笑着望着他们，自己跟在后面，有些微喘，心情却十分放松。微风吹过，枫叶轻轻摇曳，静静的树林只有沙沙的树叶声传来。阳光洒下来，照得胤禑的脸分外明媚，线条柔和，他在坡上柔情的望着音音，等着她，音音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被触动了。等音音跟了上来，胤禑把手一伸，盯着音音。音音一呆，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打下胤禑的，笑着说：“不用你帮，我行着呢！”做个鬼脸，胤禑，我原谅你了，但还是不能爱你。。。也不看他，便去追小18。

　　下山的时候，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时，小18累的很，便让一个侍卫背着走在前面。音音和胤禑走在后面，还有几个侍卫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

　　胤禑轻轻靠向音音，柔声问道：“今儿玩得开心吗？”

　　“嗯。”音音笑着点点头，“比天天呆在院子里好。”

　　“等成亲后，我天天带你出来转转，可好？”

　　一阵感动，胤禑，你对我可谓用情之深啊！只是，我真的还需要时间去接受你，你等得吗？“怕以后是天天带着你的小妾赏花赏月赏秋香吧！”

　　“你不信我？” 胤禑停了下来，严肃地望着音音。

　　“和你玩笑呢，还当真呢！”见胤禑一阵欢喜，作势要牵手，音音忙向前跑几步，转过头笑着说，“快追上小18吧，瞧那小子乐的。”

　　胤禑一副了然，也不多说，跟了上去。

　　一路上，轿子摇摇晃晃，音音也累得打了下盹。回宫的时候正赶上宫门快要下锁，突然梦中出现一抹青衣，那个如玉般的男子正缓缓回头望向音音，愁眉深锁，就要开口说话，音音一下惊醒，胤禛的面容竟是那么清晰。心无法抑制的狂跳，空气也似凝结起来，音音忙掀开帘子想换口气，就看见胤禛和胤祥从对面的宫门出来，那一刻，便连呼吸也忘了。

　　音音掀开帘子的时候胤禛正望过来，目光一凝，旋即偏开，像没事人一般和胤祥闲谈起来。后来便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客套请安，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音音隐在胤禑身后，不敢抬头看胤禛，她怕，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不顾一切的问他怎么能放得如斯轻松，怕让三人万劫不复。紧紧咬着下唇，手狠狠攥着衣服，力量在一点点远去。等胤禛和胤祥擦身离去时，音音才敢用余光看向胤禛，他微眯着双眼，紧抿的嘴唇，微握的手指竟有一丝颤抖，一阵心揪般的疼痛，泪涌出眼眶，一股冲动，音音差点就要叫出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却被胤禑用身体挡住目光，抬眼只见他正怒视着自己，像生生要吞了音音。胤禛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转动了下身子，但还是径直上了轿子，如此离开，把音音留在了身后。如果，如果他回头了，故事是不是就此不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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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都给我出去！”一路积累，胤禑终于爆发了，烛光微颤，他脸上的光晕一隐一暗，一张年轻的俊容也显得有些狰狞。

　　“音音，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胤禑一把抓住音音的手，拽的音音生疼，眼中的怒火使音音的心很矛盾。

　　“胤禑，你别逼我。。。”音音有些讨厌自己了，讨厌自己的无力，桌子可以撑住身体，用什么来支撑心？挣不脱，音音只好怒目对视着胤禑。

　　“逼你？音音，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如此待你，你又怎么对我的？”

　　“是你拆散我们的！你倒说我的心是铁做的？胤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你！”胤禑的手抬的高高，音音把脸扬起，就等他打下来，拍下来就一切扯清。胤禑的脸色铁青，面容僵硬，时间似乎被定格了，除了摇摆的烛火，树上飘下的树叶。

　　“音音。。。” 胤禑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满心的疲倦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轻轻转过身，他的声音缓缓升起：“音音，你怎么才能放下他？他有哪点让你那么忘不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胤禑。。。”音音的心一阵刺疼，如果，如果从不曾认识胤禛，自己会喜欢上他吧，紧紧抓住衣襟，心如乱麻，不知如何开口了。

　　“从你被安排住到额娘这，我就猜到皇阿玛可能想把你许给我做福晋。我们这些当皇子的，从出生那天就决定了福晋是由皇阿玛指婚的，无非是看身份，讲究个门当户对，喜不喜欢，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够了。可是，你来了，每多见你一次，我就更想再看见你。我喜欢看你和18弟玩闹，喜欢看你们露出的笑脸，喜欢和你一起打趣18弟。直到那天看见你一个人，素面朝天，一直仰望着天空，那么冰清玉洁，就像芙蓉一般纯洁无瑕，我明白了，你就是我要的女子，我开始感谢皇阿玛的安排。哪怕你一个大家闺秀当着那么多人喝个酩酊大醉，我都当你是与众不同，毫不矫揉造作。可是！可是，你怎么能。。。”

　　“别说了，胤禑，别说了。。。”心被深深触动了，矛盾的泪水决堤，你伤了我，我伤了你，我们两平了。“胤禑，再给我点时间。。。”

　　“音音！”胤禑一阵欣喜，原本失神的双眼放出光彩，还没等音音反映过来，便猛地把音音抱在怀里，像是要把音音揉进自己身体，这样就再也不怕失去音音了。

　　音音也不挣扎了，眼睛茫然的望向窗外，远处宫灯一明一暗，照不亮前路；一阵狂风卷过，乌云噬月，天气变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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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格格，又来接18阿哥？”

　　“嗯，下学了吗？”那日之后，音音开始决定逼自己放下曾经，虽然那个人的影子，往事种种还是会不听话的出现在脑海，特别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于是音音经常来接小18，只有和小18在一起的时候，音音才会觉得浑身放松，不去想剪不断，理还乱的那些事情。

　　“贞格格！”小18轻快的声音响起。音音忙过去牵他的小手，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今儿13哥说要带我练马，你陪我一同去校场吧！”这才发现小18早就换上了骑装。

　　“。。。我不去了，我又不会骑。。。”

　　“满人怎么能不会骑呢？走，我教你！”小18一脸兴奋，音音则是一脸黑线，小家伙，你自己都不怎么会骑的说。

　　“走嘛，走嘛！”小18不由分说，拽着音音就往前走。

　　天气越发的凉了，树上也只挂着不多的树叶随风摇摇欲坠，顿显萧瑟，天恢恢的，校场上草已经枯黄，马蹄一扬，黄沙滚起。

　　小18和音音到校场的时候，胤祥已经在马上飞驰起来了，骑姿矫健潇洒，显得特别英姿飒爽，迷倒花痴一片，不过现在这个校场上除了音音这个女性，其他的不是男的就是太监，所以有点浪费。

　　音音给胤祥请安的时候，胤祥居然看也不看音音一眼，淡淡的一声“起咯”，便带着小18打马远去，居然还语带轻蔑，让音音心底一阵郁闷加奇怪，被马踢头了？

　　小18骑着一匹小白马，那气势动作，一本正经的神情，居然也有欺骗少女芳心的潜质了，小家伙！音音笑着，一人站在旁边，目视着小18。一阵秋风扫过，吹得人有点发凉，音音看着小18穿的并不多，怕一出汗回头风一刮，他感冒，便问他的随身小太监另带了外袍。

　　“本来要带的，可是阿哥说不用就。。。”

　　“得了，我去拿吧，你们守着18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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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北五所出来，转个弯，却见胤祥正低头快步走着，似乎在想着什么，身边却不见18阿哥。

　　“13阿哥吉祥。”音音犹豫了一下，搂了搂衣服，迎上去请安，“18阿哥呢？”

　　胤祥停了一下，眉头微一皱，有一丝不耐：“他还在校场。我有事得先走。”看了一眼音音手中的衣服，便转过目光，语带嘲讽：“你倒是个有心人。”说罢，转身欲走。

　　他这话说的蹊跷，音音没忍住：“13阿哥这话什么意思？”

　　胤祥冷哼一声，抬步欲行，音音彻底恼了，嘛意思，哼我？“13阿哥！”

　　胤祥顿住，转眼注视音音的脸，犀利的目光似要把她看穿，却见音音毫无惧色，坦然地面对着他的审视，目光中隐含恼羞。

　　“其他人下去。”一阵风卷过，一时人鸟皆散。胤祥低头沉思了会，慢慢开口：“音音，我本以为你对四哥是死心塌地的，不然我也不会不劝说四哥，听任你们发展。真没想到你放下的那么快，留四哥一人。。。。”

　　什么意思？我不懂，是你四哥先放弃的好不，你们兄弟还倒打一耙。“倒是我的不是了？你可知，你可知。。。”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你可知是他先放弃我的！”

　　见胤祥一脸的不信和轻蔑的神情，音音更火了：“你怎么不问你四哥，为何当日我叫小梳子请他出来见我，他失约了？”

　　胤祥脸色一凝，目露惊讶，转头细思了会，很严肃的望向音音：“你说你叫小梳子去找四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被指婚第二天便叫半月去给小梳子送信了。可是。。。可是。。我，我从日出等到天黑。。。”突然想起那次在江宁，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总是我在等他，却永远等不到，从此便咫尺天涯。。。

　　胤祥皱眉不语，一会轻叹了口气，面色暗淡，有些抱歉得看着音音，“我知道了。。。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也错怪四哥了。”

　　音音目不转睛的望着胤祥，暗示他说下去。胤祥目光转向地面，声音很轻却无不惋惜：“你可知小梳子，小梳子已经死了。。。就在你指婚第二天晚上。。。说是偷了宫里的东西，被杖毙。。。” 心一紧，音音抓着胤祥的手臂，脑袋有些眩晕。

　　一切都明朗了，德妃，小梳子，胤禛，胤禑的面容交替出现，力量如抽丝般逝去，音音就要跌倒，被胤祥一手扶起，对上胤祥担心的目光，音音绝望的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德妃阿，德妃，你太狠了。其实，即使胤禛来了，又能怎样呢，白白搭上一个无辜人的生命。不过，至少不是他失约。。。还来不及伸手，紫薇星已经流过，转身便是相隔一生。

　　音音脱力靠在胤祥身上，失声痛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内心的不甘和痛苦，胤祥直直站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音音。

　　“四爷，四爷。。。”一个急急的太监声响起，音音和胤祥身子一僵。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