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丹娘 ...
-
这一晚，姣姣久久难眠，未有哪一刻让她如此乞盼离开此地。
过去，她依赖娘亲，娘亲带着她受过的苦楚，让她既愧且怜，她不忍拂娘亲的意，因而处处听娘亲做主。
只是，她终归要长大，她已不是幼时惶惶无依不敢迈步的小女儿了。不知何时，她有了诸多无法诉诸娘亲的心事，娘亲独面她时古怪的性情，过分厌恶男子的态度与毫不掩饰的言语，都让她心内日渐压抑。她无法撼动娘亲，过往的岁月铸就了今日的丹娘，可是她却是不同的，她将将如花蕊初绽，便真真如娘亲所愿孑身一世？现今母女相伴，生活暂且无虑，可五载，十载，二十载后，当有一日亲人不再，彼时的她又该如何呢？
待两日后，吴宗时又至。
她示意喜儿离开屋内，待房门合上，便心一横，委跪于吴宗时脚边，伸出双手握住他搁在腿上的一只手，眼中泪意朦胧，却殷殷透着祈求的看着他的双眼。吴宗时初有一丝讶然，然而面上却又马上带出几分兴味，眼神不似过去看她时的欣赏与温和，渐渐成一股严厉与斟酌。她忐忑的等待他的决定，待他点点头，她终于松懈下来。
吴宗时知她在妙坊身份并不同其她艺姬，可观她此时神色，也不便多问，各个有自己的苦楚，前路都是自己选，自己走的。他既应了她，便自觉乐得享受，顺着被她握住还未放开的手，手一紧，将她扯入怀里，对着她娇嫩的唇压了上去。
之后，姣姣只用等吴宗时这边的佳讯了。
那日他应了后，她便将黄管事告诉了他，这么一说开，原来他竟是认识黄管事背后的黄老板的，事情便更轻易了。
果然，第二日，黄管事的小斯赞荣过来了，说是让她去黄管事屋里，有事相商。赞荣走前，特特加了句：“丹娘也是在的。”姣姣镇定的让喜儿陪着，去了黄管事的厢房。踱到房前，让喜儿敲了门，里面应了声，她便让喜儿去一旁等待，她自己推开了门，进去后反手关上了门。
屋里，还是一贯清淡的布置，黄管事坐在榻上，手边是一摞摞的账本，听她进来，也不抬头，手上算盘珠串翻飞，另一只手迅速在账册上誊写。她看完了黄管事这边，才敢把目光移到丹娘身上。此时的丹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从她进房，便一动不动，嘴角紧抿，那张风韵犹存的秀美脸蛋上生生勾出一个刻薄的弧度来。她一看便知是怒急，但因未言语，倒让姣姣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松了些。
她静静站在屋中间，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黄管事翻算盘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将最后的数字添上册子，他搁下笔，用一旁的巾子擦了擦手，再才抬了头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请她落座。她走到右侧缓缓坐下，与左侧的丹娘相对。
黄管事看看丹娘这边，似乎很是无奈，摇摇头，又看着她道：“吴宗时吴老爷竟跟黄老板要了你。”
他看姣姣微低着头，并不主动接话，只能继续道：“这吴老爷家大业大，久未回樊城，未想前些日子一回来，没几日便成了你的座上宾。他难得像黄老板开这个口，黄老板便想卖他这个情。只是你终归与坊内他人不同，便让我问问你的意思。”他说这些，眼睛却看向了丹娘。
丹娘还是僵着面，只是此时眼神如刀，看住了姣姣，姣姣终于抬了头，也看向丹娘，她看到丹娘凶狠中却透着股脆弱的眼神，心中涌出万波酸涩，可是依然开了口：“我也是愿意的。”
丹娘面上维持的冷静终于崩塌了，她骤然站起，冲着姣姣尖声叫道：“你怎敢如此待我？！过去我给你说的那些你全当耳旁风了？！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小TI子，竟甘愿去做妾！你竟敢如此待我...如此自甘堕落...”
姣姣极力忍住的泪终是簌簌落下，咬着唇，不应。
黄管事与丹娘共事多年，虽知丹娘对姣娘并不如一般母亲温柔慈爱，依然被丹娘歇斯底里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忙下榻，想劝，但又因顾虑外人身份不便开口，正踟蹰间，姣姣起身冲他微微屈膝一福：“姣娘告罪，烦请黄管事暂且回避少时，万分体谅则个...”他忙答应着，脚步匆忙出了房。
门一扣上，姣姣便跪在丹娘面前。
丹娘早见黄管事急急离开，便觉出失态，此时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低头看着自己养大的亲身女儿。她想到她满月时，那么雪白柔软的一团，让她不忍舍弃，硬是带在了身边养育。她想到她们在妙坊安定下来后，一日她求着要学曲，她心酸却又松了口气，最后下定的决心。她想着今日，她违逆了她，竟是要离开她了。她的女儿啊，终是大了，也留不住了。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冷笑数声，手缓缓抬起，在精心保养的鸦发上拢了拢，也不理会还跪在那的姣姣，转身踱到方才的座旁，半倚半坐下，眼尾扫向抬头看着她的姣姣，开了口：“一早黄管事这边叫我过来，我还道什么事，这不，也没到同他对账的日子呢。谁知竟从他嘴里知道了你这桩事儿。你可真是选对了人啊，竟让我一丝拒绝的法子也没有了。”
她讽刺一笑，道：“前些日子我端你神态，便知你对那吴宗时不一般，他都这么大年纪了，都可以做你爹了！”
姣姣面上不自然的显出稍许红来，即便是羞耻的红，也如胭脂惹人怜爱。
丹娘的心却是硬的，她继续：“不过你既愿意，连做妾也不在乎，我倒是无话可说了，只是...”她顿了顿，姣姣心中一紧，只听她森冷的说：“今日你出了这个门，往后，我们母女情分便是一刀下去，两道流水了！”
姣姣霎时慌乱，她无助的跪爬到丹娘脚边，求道：“我不过是有了喜欢的人，不过是想光明正大的离开此处，我不愿孤孤单单一世啊娘亲！我知您如今在此处生活安稳，即便我离了此地，对您对妙坊也毫无妨碍，且我离开，依然是您身上落下的肉，我们依然是母女啊，这世上我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娘亲，为何要至如此啊...”
她泪眼婆娑哀求着，丹娘脸色白了下来，但依然决绝道：“我意已决，留下还是去做妾，你自己选吧！”
姣姣求道：“难道做妾便让您如此难以容忍？以我此时身份，如何能遇可靠男子愿八抬大轿娶我过门...”
说着说着，她捂住脸呜咽着...
丹娘见她哭得伤心，微微俯下身，附到她耳边，她红润的唇吐出的声音却冷酷无情：“我便是无法容忍！即便它日真有良人愿意八抬大轿求娶于你，我方时也是要同你断了母女情分的！”
姣姣终于死了心，她知丹娘一贯的性子便是如此，一旦决定，即便是错，也要错到底的。
她只能放纵泪水湿润身上阵阵的凉意，最后泪流尽了，缓缓从袖中抽出丝帕，轻轻将面上未干的泪拭去，抬头看了看娘亲白玉般无暇却冰冷的面容，终于下了决心。
她整了整衣襟，端端正正对着丹娘磕了三个头，然后缓缓站起，迈着已然酸麻的腿，静静的走向了房门。
丹娘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泪光闪现，急忙把头一偏，不再看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丹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