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石花谷(六)寒星 ...
-
“此话怎讲?”听寒星说到此处,花狸也不由起急,“听族里老人说,当年玄知被判处以火刑,行刑那日人都被捆在木架上,脚下火堆都已燃起来了,可所有人一眨眼的功夫,人竟凭空消失,当场近千人,竟无一人清楚发生了何事,是以所有人都在传你会妖术,如此说来一切竟是雪女所为?可雪女又如何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人?她又为何要救你?”
提起旧事,寒星不免落寞,她仰首望着夜空,望得很远很远,半晌才道:“此事又要从头说起”,她夜般沉静清华的眸子扫过几人,回身落座,一边摆弄演示案几上的星石,一边缓声道:“璞凉势力三分三立,以王庭、天师宫、雪女族为主,王庭主政、天师宫司法、雪女族立法,三方相互制衡,无可动摇”,寒星说到此停了下来,眸子滑向花狸,道:“你可知这三方中谁最具声望?”
“自然是我雪女族”,花狸昂首挺胸,颇有些得意,“其中又数我族族长雪女最受崇敬,真计较起来只怕是要比璞凉王地位更胜一筹的,说是璞凉国第一尊崇也不为过”。
“一族族长竟比一国之君地位更高,竟有这种事?那群众为何不直接拥簇雪女为主,岂不省事”,曲苓吃了一惊,问道。
“别国这样不假,可我璞凉偏不一样”,花狸说此话时还特意瞄了姜灵筠一眼,继续昂着头道:“之前也说了,璞凉是三权分立,他王庭虽掌管政权、军权,但雪女在璞凉百姓眼中却是信仰神衹一般的存在,哦就像你们大都百姓遇到灾害病痛祈求佛祖保佑一样,在璞凉,佛祖就是雪女。”
“我只知雪女在璞凉地位与众不同,竟不想尊崇如斯”,姜灵筠道。
“雪女族神秘,诞于风雪严寒之地,天生灵力,可通万物之灵,摄万物之魂,是以被民众神化也不难理解。花狸、唐犬二位想必也是出色的天赋者,否则怕也入不了隐忍一番”,寒星道。
“这是自然”,花狸心里得意,面上却一幅不屑一顾的模样。
寒星笑了一下,半晌敛了神色,道:“雪女族天赋者大多可通生灵,青鸦可通飞鸟,蛇神可通万蛇,苍……”
“雪女如何?”花狸蹙眉急道:“族里没有一人见过雪女御灵,大家都说雪女是没有天赋的素人,这可是真的?”
寒星露出一个很轻的笑,“你对此可是失望了?”
“自然!她可是雪女,是一族之长,是璞凉的神,怎么可以普通,她定要比任何人都厉害才是”,花狸道。
寒星闻言摇摇头,盯着面前的星石,沉声道:“苍比任何人都厉害,她也比任何人都更像神,她确实并非如传闻那般不具异能,只不过她从未展示,隐藏了一生……”
“什、什么?”花狸一愣,“这是为何?”
“因为太过强大,因为有违天道,与其说这种天赋是恩赐,倒不如说是诅咒……”
“什么有违天道,什么诅咒,前辈你倒是说清楚一些,就不要卖关子了!”花狸急道。
寒星颇有些无奈,这么多年除了花见月,第一次有人对她温吞的性子这般毫不掩饰的嫌弃,寒星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接着之前的话头道:“你可曾想过,世间有一人能随意占据你的视角、你的大脑,甚至操纵你的思维、你的行动?”
“这怎么可能,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事,前辈别说笑了”,花狸挥挥手,一笑置之,可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僵在了脸上,化为震惊,瞠目结舌道:“你、你是说……”
寒星点头,薄唇翕合,轻道:“不错,苍的异能便是……御人。”
“人?!”众人今晚一连受了太多震撼,本以为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可此言一出,背后仍不由一阵凉意。
“这种能力无比强大,也极度危险,若贸然暴露,只怕引起旁人邪念,惹来无端灾祸”,寒星看了眼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道:“苍一早便察觉自己所拥有力量的可怖,她生性良善温和,不愿随意摆弄他人,不愿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违逆他人意愿,立誓有生之年绝不动用此术,遂一直隐而不发,假装自己只是一介素人,一藏便是十几年。”
花狸听得神乎其神,只觉得小题大做,不由“啧啧”两声,摇头直叹,“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吗?”寒星道。
“自然是大大的可惜,这等百年难得的异能,怎可如此隐而不用,简直暴殄天物。”花狸说完,余光扫姜灵筠一眼,脑瓜一转,道:“你想,若当年雪女操控大都那皇帝老儿在降书上大笔一挥,按下国玺,两国这延续了几十年的战争可就结束了”。
寒星悠悠望了花狸一眼,“你还年轻,世间万物种因得果,很多事情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联系,并非从中作梗便可一刀两断的。”
花狸听完颇有些不赞同的撇了撇嘴,可到底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只是道:“当年雪女便是控制所有人,在火场上救下了你?”
“是”,寒星点头,神色黯淡,“那是我唯一一次见苍使用此术,也是见她的最后一次。”寒星顿了顿,陷入回忆之中,声音轻缓而沉郁,“她为了救我,不惜违背誓言,催动异能,慑住了在场逾千人,那时的苍太过耀眼夺目,她悬浮于半空,银发蓝瞳,映衬着皑皑雪峰和呼啸而起的风暴,恍若神明,那场景太过震撼永世难忘。而多年以后,我也终于明白苍的顾虑,明白她口中所言‘被诅咒的天赋’是何意……”
花狸听得入了迷,半晌愣神道:“什么意思?”
寒星却像是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只是摇头道:“今夜就到此为止吧,前尘往事非一夜可道完。”
“什么?别啊,我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没有想清楚,实在好奇得紧,十九年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人都模棱两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明白人,您今天要是这般结束,我只怕会被一大堆疑惑折磨的从这里跳下去”,花狸回过神来,指着悬崖跳脚,语气中竟不自觉带上了娇嗔。
“是吗?”寒星被逗得略一挑眉,刚才低落的情绪稍好了些,她眼神指向一处,道:“只是我看,那边的小兄弟俨然已经撑不住了”。
花狸闻言侧目一看,只见唐犬不知何时已趴在地上酣睡如猪,若细听去还能听到微弱的鼾声。
花狸本就因为听不到故事的下续憋屈,现在看到昏睡过去的唐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登时火冒三丈,跳过去一脚狠狠踢在唐犬屁股上,吼道:“猪头起来!!”
唐犬被踢了个狠的,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惊道:“什么事!”睡意顿时去了大半。
清醒过来后,只觉屁股疼得厉害,他一边揉着,一遍对着花狸大骂,“你有病啊!踢我作甚!!”
花狸气得不行,抬脚又想踢,“这种时候你都能睡着?你是猪吗!”
唐犬动作敏捷地躲开,跳到虞亦嫣身后,探出个头,道:“我刚才听着你们说话,困得眼皮直打架,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他自觉理亏,越说越小声,可说完又觉得自己没错,又大声道:“这天都快亮了,你们说了一夜!你们都是猫头鹰不困的吗?”
“你!”花狸气结,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揍人。
“罢了罢了”,寒星出言解围道:“今夜就到此吧,天快亮了,你们快回去歇息吧。”
寒星言既至此,花狸也不好再说什么,撇撇嘴,行礼道:“今夜多有叨扰,前辈告辞。”
虞亦嫣立在原地,沉默着一动不动,僵得像木桩,她双拳藏在衣袖下攥得紧紧的,听着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听着大家口中的“雪女”。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亲生母亲一面,记忆中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此刻听大家说了这般多关于苍兮的事情,只觉得如梦似幻,滋味莫名。
渐渐地竟生出一股浓烈的失落和自责,进而化为一股戾气堵在胸口。
为何你要生下我又不养我!?
为何你不曾留给我任何一件遗物,哪怕是一句遗言!?
为何在你所有的故事里我都像个多余的存在!?
那股莫名的戾气愈加膨胀,几乎充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紧闭着眼,咬牙克制着强烈的毁灭欲。
我恨你……我恨你!!
“亦嫣?亦嫣!”
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同时,一双手忽的握住虞亦嫣的胳膊,这一接触仿佛火星,将虞亦嫣竭力压制住的一腔暴戾彻底点燃。
虞亦嫣猛一抽手,将那拉着她的人甩倒在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多大的力道,只听见耳旁嘈杂的惊呼声。
“七公主!”
“少主!你这是干什么!?”
“啊!你流血了!”
虞亦嫣觉得耳畔很吵,吵得她头疼欲裂,只想将一切都毁了,好能换些安静。她从腰间抽了把短刀,形如鬼魅,向最吵那处刺去。
唐犬替姜灵筠查看腿上伤口之时,忽觉斜里寒气逼人,忙翻身一滚,堪堪避开虞亦嫣的短刀,爆出一身冷汗,若再迟半分只怕就成了虞亦嫣刀下的亡魂。
“少主你这是干嘛!”唐犬蹙眉喊道。
虞亦嫣却置若罔闻,又攻了上来,一招快若一招,招招诡谲。
唐犬被逼的没法,只好出手,与虞亦嫣缠斗起来,边打边喊:“前辈这是什么情况?少主莫不是中邪了?!”
“蓝瞳……”寒星怔怔道。
“你说什么?”唐犬见寒星不知也犯了什么邪,这个节骨眼竟立在那出神,急得一脑门汗,他又不能拔刀又不能真伤了虞亦嫣,几番交手下来直被逼得连连后退,大喊道:“死猫,还不来帮忙!”
话音未落,唐犬眼前一花,一片红色衣角自眼前一晃而过,鼻息间刮过一阵淡淡的奇特香气。
红衣女子不知从何而来,一瞬便贴近虞亦嫣身侧,素手一拂,夺过短刀,反手用刀柄在她胸口处一点,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颗小药丸塞入虞亦嫣口中,动作一气呵成,快若闪电。
完事后,看着虞亦嫣陡然昏软倒下的身子,红衣女子拍拍手,转身冲寒星妩媚一笑,唤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