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秘闻录》电光蓝

4、斩断

　　赵德胜也顾不得其他了，一门心思都放在家里的财物上，恨不得手里攥着的是乾坤袋，整个家当都能塞进去才好。

　　赵光宗她们刚逃出门，就看到狂风裹挟着腥黄色的洪水正自远处呼啸着席卷而来。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渺小无力，天地间最轻贱的脆弱生物，抵不住大自然的一次小小威压。

　　“赵光宗！”清冽的声音突地自半空传来。

　　赵光宗抬头一望，竟看见一白衣少年凌空踏剑，冲着她抬了抬下巴。

　　“阿...阿耀？”她张大了嘴巴，一时无法消化自己的弟弟为何会出现在半空中。

　　光宗娘也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惊讶丝毫不逊于赵光宗，甚至连舌头都打起颤来，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这...真的是她的儿子阿耀么？两年不见，竟然已出落成神仙一样的人物。

　　赵耀祖稳稳地落在赵光宗面前，打量了她几眼，便将她拉至飞剑之上。

　　赵光宗缓了缓神儿，一把揪住赵耀祖的衣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阿耀，真的...真的是你啊？老天爷显灵...太好了！发水了，快救爹娘离开这里啊！”

　　“我只带你离开。”赵耀祖面若沉水，殷红漂亮的嘴唇吐出最残忍的句子，漆黑的眸子里竟是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赵光宗僵住了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赵耀祖，即便知道弟弟淡漠的性子，但也无法接受他字里行间里裹挟着的凉薄。

　　光宗娘呆呆地望着儿子，她想冲过去抱抱两年未见的儿子，却终究没有迈开步子。儿子和自己不亲，甚至鲜少叫自己一声娘，那副再清淡不过的面容，就仿佛是一层看不见的隔膜，让自己永远也无法靠近一步。如今，见他有了这样大的本事，明明惊喜欣慰的心情却因为他的那句话而狠狠坠落谷底，那副身为人母的心肝被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

　　这时，赵德胜终于也从屋子里奔了出来，背上重重的包袱压得他直不起腰，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踉跄。猛然间见儿子竟立在当院，他先是一愣，复又狂喜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奔了过去，心里的满足与自豪似乎就要冲破整副腔子。“阿耀，真的是阿耀吗？哈哈哈，是我的阿耀，是我的阿耀啊。你来救爹了对吗？我的好儿子...”

　　赵耀祖纹丝未动，只淡淡地望着一把搂住自己的父亲，刚要说话，却被赵光宗打断了。

　　“阿耀，刚才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是要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对吧？”赵光宗说着，黑亮的眸子里慢慢漾起一层水雾。她刚才一定是听错了，对，一定是，阿耀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来。

　　毫不知情的赵德胜却对赵光宗不满起来，冷笑道：“你刚才不是很有骨气的么？哎呀呀，你这么厉害还需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现在你总该明白你和阿耀的差距有多大了吧？”

　　光宗娘冷眼看着一切，只觉得可笑又悲哀。如若赵德胜知道刚才阿耀本来想弃他不顾，只救小光出去，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颐指气使？

　　赵耀祖轻轻推开紧紧搂着自己的父亲，幽黑的瞳仁锁在赵光宗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接她离开这里。”

　　赵光宗不如该如何反应，只觉得各种情绪喧嚣而至，甚至打翻了她多年来对赵耀祖的种种认知。爹娘在前，他身为人子，“孝道”本该放在第一位，即便他修仙求道，不再是凡尘中人，可是父母给予他生命，又哺育他成长，更何况他明明有这个能力带大家一起离开，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冷漠无情伤人心的话来？还有，为什么要来接她？要接她到哪里去？这个弟弟是疯魔了么？

　　赵耀祖却很快给出了答案，他伸出左手食指，指尖突地弹出一簇透明光团，接着冲天一扬，光团越变越大，如一个巨大的水泡将整个赵家小院笼在其中，亦将接踵而来的洪水隔绝在外。

　　看了一眼面前呆若木鸡的赵德胜，他淡淡道：“无妄灾劫，殃及池鱼，此结界可保你们性命无虞。”说着，他又屈指戳向脚边的一块石墩，眨眼间金光耀目，璀璨生辉，竟是点石成金之术，“你们与我二人亲缘已尽，此生再无相见之日，身外之物虽无以报养育之恩，但求你们温饱无虞。”

　　一向在家里跋扈惯了的赵德胜此刻却似失了魂一般，怔愣地望着儿子，却不明白儿子到底在说些什么？连眼前的那一大块金子都视而不见，脑中仿佛某根弦嗖地断了，他想捉住，却无能为力，只是呐呐问道：“阿耀...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赵耀祖却置若罔闻，食指白光一闪，将头脑混沌一片的赵光宗微缩成一个米粒大小的光团，飘忽地隐入他腰间的一个青色布袋之中。

　　“阿耀，你...你照顾好小光，她是个好孩子...”一直未说话的光宗娘，终于开口了，柔软的音调中带着肝肠寸断的疼惜。自赵光宗、赵耀祖出生那日起，她便隐隐有了预感，她和他们的母子之缘不会很深，如今终于到了斩断一切的时候，即便做足了准备，心里仍旧很疼很疼，他们终究不是普通的孩子，终究只能陪伴在她身旁短短的时光，越想珍惜，越是情怯呐。

　　赵德胜却似一条被甩在岸上的鱼儿，猛地在原地挣扎似的跳了跳，先是狠狠抽了光宗娘一巴掌，骂道：“臭婆娘，胡咧咧个屁？”随即又慌乱地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哆嗦着嘴唇道：阿耀，带爹走，带爹离开这里，爹培养你这些年不容易，咱赵家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你不能...你不能无情无义啊？”

　　赵耀祖却拂开父亲的手，道了句“珍重”，便于剑上化作一道霞光，划过天际，嗖然无踪了。

　　“阿耀...”

　　赵德胜瞪着一对眼睛，望着依旧黑云翻滚的天空，望着结界外已然被洪水吞噬的村庄，望着周围不时现于洪水之中恐怖挣扎的身影，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