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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做小鬼,难不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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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导吩咐的事,那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更何况总不能放着这城市里这么多人遭罪不管,毕竟说到底、这事儿也有自己一份干系在里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起初干嘛要救我啊?
蓝河这么闷闷糟糟地想着,却也想不出什么来;毕竟之前的事全不记得了,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正经。他连着跑过了三条街,愣是没看到一个没着火的人,这业火的传播速度简直堪比甲类传染病。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本攻略来。
这是这套衣服里头自带的,据说由叶指导特别编纂还是签名版,翻开书封就能看到极为潇洒的叶字和歪歪斜斜还少画了一笔最后临时补上去的修字。
时间紧张没空细看,他只能先翻到业火那一栏,里面果然有紧急泄露处理办法,简单干脆利落:
[放着烧干。]
——又不是开水!
还好下面一句比较靠谱点了:
[由不会被业火影响的主体或物质组成隔离带,避免扩散。]
什么是不被影响的物质?那火在奈河里都能烧着……水对它显然毫无作用。
蓝河迅速地环视四周,显然,这火并不是燃烧在事物表面的那种明火,普通人类看不见它。在人间点着后,和地府里裸露的灵魂被直接燎烤不同,火色似乎都隐入现世的躯壳中了,若隐若现看不明晰。这时有几个人从临近的楼里跑下来,其中一个却突然无端端地倒下了;旁边的人都惊叫起来,她的母亲急忙要去扶她。
蓝河大急,他三两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女孩,使劲向前一扯;同时转身推开其他人,朝他们大喊:“不能碰她!这个、这个是接触传染!姑且就这么理解好了……离开一点!!”
人们面面相觑:“刚才是怎么回事?”“地震?”“不是你小子推我的吗?”“不是我啊,是那边来的——”他们一齐转头,定定地看向蓝河的方向。
蓝河把女孩护在身后,手忙脚乱地朝他们解释:“额,我是,那个紧急救援人员,放心,不碰的话你们不会有事……”
可那些人气势汹汹全朝着他过来了。
“哎?等一下,我是说,等——”
人们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向前抻开的阻扰的手还顿在半空,那种极为难受的感觉又来了、好像整个人被打散了再重新组合了一遍似的,却不是撕裂的疼痛,而是某种极为强烈的,难以名状的情感,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手怎么在自己身体里摆动、脚步如何踏过自己的腿脚,所有的呼喊都被迎面而来的身躯整个挡在了喉咙里头——
啊,是了。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
说起来,我有“声音”这回事吗?
因为在地府的关系,能和叶修毫无障碍地交流、还有那么多公务员一样的鬼官,小鬼,与时俱进的孟婆汤……除了周围那些夸张得好像游戏建模一样的场景以外,完全感觉不到“活着”和“死”到底有什么真正的差别,这时候才有了第一次正确的认知。
对了、我是“鬼魂”啊。
对这个“现世”而言,我已经死了,是不存在的人……连这副模样其实也是不存在的,只是出于惯性和便利而保存下来罢了。他停了动作,看向自己的双手,果然,掌心里没有纹路,没有皮肤的质感;只要自己这么想,立刻从指尖开始,好像变成烟雾一样模糊起来。
而在他身后,惊慌失措的呼喊声逐一安静下来,待转身去看时,所有人眼里都透着一点火光,安静地顿在那里了;可以想象他们的灵魂正在受到某种提前来自地狱的煎熬。真是怪了,他们明明看起来也是挺好的人;帮助妇孺的男子,心系女儿的母亲。他们到底做过怎样的错事,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街那头又发生了一次几乎相同的事件。这一次蓝河没有喊,但他也仍然尽力用自己做格挡、去将他们分开。当有人发觉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手在阻碍自己行动后尖叫着吓得逃了,但也没跑多远,就在他想要穿过街心公园的近道时,刚翻过栏杆,便也倒下了。
所以这该死的火的判断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啊!总不能是是否遵循交通秩序不得翻越护栏吧?!
紧接着第三起事件就发生在眼前。这一次是一对小年轻,看上去和蓝河生前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大。男的先倒了下去,他的女友跪在他身边,漂亮的长发从肩头散落下来。她叫着他的名字,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来不及了,蓝河想。这座城市就快变成活着的地狱了,每个人都要在死前便接受自己将来漫长刑期里所要承受的考验。他感觉自己似乎变得稀薄、可以被一阵风随意带走,这座城市里的哭号声也都透过风声渗入身体里无形的肌理骨髓。生死一瞬的时刻,他们在呼喊的是什么?恋人、家人,甚至宠物;还有神灵,祖宗,各种在意的东西。救命,救命,到底发生了什么,政府在干什么,为什么救援还不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天啊——我不想死——
这就是面对‘死亡’时的情形吗?
那么……我又是怎么死的?在哪里?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魂灵会保持死前模样的刻印……我看上去很年轻,不像病死;也没有事故的痕迹。
我生前也有吗?会为我担心的父母?兄弟?我有自己的家庭吗?或者恋人?
我在哪里工作?我有什么爱好?有加入什么社团吗?我的朋友们都是谁?
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难过吗?他们还在哭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然而、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无论是姓名、还是样貌,年龄,关系,曾经所有的一切只得记忆的细节,像是在心里开了一个大洞,都哗哗地随着水龙头落下去。便是再顽固的记忆,也都像是过滤网上的一块斑点状的污渍,只要费些功夫,总能洗得焕然一新。
“不……”
蓝河紧抓住脑袋,希望能回想起一星半点与自己有关的东西;然而都是徒劳。自己像是一个巨大的、干瘪的海绵,周围人的哭声和情绪越是充沛得撕心裂肺,越是显得出二者之间的不同。
他们即便现在就在这座城市里、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也认不出来吧?
也许就是刚才跌倒的女孩?也许就是那边逃跑的中年人?也许就是门口像是睡着了似的老人?
但即便他们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叫出我的名字,我也不认得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在喊谁。
“原来……我真的是‘鬼’啊……”
已经从这个世界“死去”了的人,是没法再和他们见面的。
直到这一刻,这种被灌输进脑海的设定,才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击中了他。
“没错。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一点。”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接话。蓝河陡地一悚,他本以为没人能听见他说话了,可怀着忐忑又惊喜的心情一回头,——等等,怎么会什么人也没有?
“看你上方。”
抬头了以后蓝河就后悔了。
天上……为什么会有一个骑着扫帚的男人。
打扮得好像COSPLAY啊,魔法师一类的,尖尖的帽子。哈利波特?指环王?——不,指环王好像不骑扫帚。说真的,真不是COSPLAY吗?
他手里摇晃着一种散发着‘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气息的圆肚烧瓶。
这位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COSPLAY巫师环视四周,好像在对蓝河说话,又好像自言自语:“虽然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但你叫得实在太大声了。”
“唉?!……不好意思你说啥???”不管是啥这说法也太令人误会了吧!
“会把‘那家伙’引过来。只好先解决你了。”巫师说着,用大小眼瞄了瞄准头,打算将那个‘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烧瓶就这么丢下来。
虽然之前没见过这东西有什么功用,不过它散发的气息让蓝河下意识就想退避三舍,急忙连连后退:“等等这位兄弟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突然一顿,“……你看得见我?”
“我是驱鬼师王杰希。”他突然微微一皱眉,眼前这只游魂野鬼,居然没被业火烧着?
驱鬼师什么的一听就很不妙,他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就更不妙了,蓝河心想,“其实,那个,我是地府的临时工。我叫蓝河。”这话自个听着都没什么说服力。他想起怀里还有叶修给的那个攻略,那个歪歪扭扭的签名也许能派上点用场呢,急忙伸手去掏,“我这里有——”
“啪”地一下,那烧瓶毫不犹豫地就丢下来了。
蓝河急忙连连后退躲开,可烧瓶里那诡异的绿色液体一接触地面,居然从里头陡然拔起巨大的藤蔓,朝他猛地缠了过来。
“呜哇!!!”
可是不能在后退了,视线的边缘映出身后的人影,是刚才那个和男友一起的女孩子……咦?她没事?怎么会?难道——
就这一瞬间的停顿和犹豫,长着尖刺的藤蔓倏地将他双手双脚紧紧束缚吊起,显然这种植物正是小鬼的天敌。实际上,这是驱鬼师专用的捕鬼的器具,也是冥界用于制作捕鬼网之类的刑具的原材料之一。
蓝河就这么被挂在枝头,泪流满面。
本事这么大去帮忙救人多好,何必和我这么个临时工过不去呢。
“这位大哥,我真的……是个临时工。”
王杰希瞧着他看:“你叫蓝河?”
蓝河点点头。
“可是鬼差都只有姓,没有名。”
“哎?”蓝河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他眨眨眼,“可是叶修不就——”
王杰希的大小眼陡然明显深邃了起来。他突然抬起手,双手拇指和十指曲起对上,做了一个类似圆圈的动作。
“星星射线。”
星光陡然呈卫星定位垂直打击状态猛地落下来。
妈呀。蓝河绝望地想,这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居然有着这么萌的绝招名,而他居然报出来了……
光圈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反正不过是再死一次。老实说,就这么个活法,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哦,就是、可能有点对不起叶修……他也许还在等我回去呢?
也可能是自作多情,他并没有在等也说不定?
但毕竟,答应他的。
王杰希收了手,看着在眼前张开的镶着狼齿的巨大伞面,吸收并反弹了所有的伤害,绕眼的花纹一转一转填满了整个视线,将对方完全遮蔽在保护范围之下。他拍了拍手,操纵扫帚落到地面上。
“果然是你。”
“——哔——猜错了。”
伞底下,传来的却是女孩子的声音。紧接着伞面一掀,露出来的是一张极为漂亮的女神级脸孔。她做了个鬼脸,又转头朝蓝河歉意地笑笑,把伞收起来了。“是我。”
王杰希微微眯起了他那双大小眼。“……苏沐橙?”
“他不是坏人,”她指指蓝河说,“我先前看到他想帮忙救人来着,刚刚也为了保护我才没有继续闪躲。”她抽出伞柄里的细剑,将束缚着蓝河的藤蔓砍断,“是叶修叫你来的?”
“……是。”蓝河脸红了红,爬起来还惊魂未定,看着那些藤蔓都化成水在地上聚成小小一滩。面前的长发美女和大小眼帅哥给他的冲击太大,刚刚以为肯定会被轰杀成渣,结果美女长发飘飘,一瞬间便挡在了自己面前,还扭头对自己比了个俏皮的V字手势。虽然有点丢脸,但还是挺爽的。
王杰希看了看远处,“果然,就说这小子叫的这么大声,为什么没把冉遗引过来。看来是叶队的本事了。”
蓝河看向苏沐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等等,你没事……?那个业火不会影响你?……哎,你也看得见我?”他又瞧了瞧扫把上的王杰希,“你也是驱鬼师?”
女孩子笑着摇了摇头。“我是遗传,”她比划着解释,“有点通灵的本事。”她手里还拿着那把巨大的伞。
“没时间了,”尖帽子巫师突然说道,“带我们去叶修那里。”
“呃,”蓝河有点为难,“他让我不找到三个不受业火影响的好人前不准回去。”
王杰希看了看,“齐了啊。”
他指指自己,以及苏沐橙,还有蓝河的方向。
蓝河心虚地一笑:“额,我大概不算人?”
“不,我不是说你。是你后面那个。”
后面?
蓝河扭头,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个……对了,那不是苏沐橙的男朋友吗?完全忘记了好吗?!
“你……你你你男朋友没事吧?他不是被业火——”
苏沐橙摸摸口袋,掏出一小袋便利装的瓜子,非常宽心地笑开了:“没事没事。他不是被烧到了,而是故意出窍的。他是个灵魂忍者。”
灵魂忍者是个什么鬼啦和灵魂舞者有什么关系吗!
蓝河震惊地看着一脸正经地嗑瓜子的女神强忍着心中的吐槽,跟着看见有个人从面前的泥土里冉冉升起,果然是一副忍者的打扮,脸孔被埋在面罩和头带底下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在打量了一下蓝河之后,却一言不发地又重新钻到泥土中去了;没一会儿,那具躺在原地的身体便诈尸似的直挺挺回魂,走过来硬生生地挤到蓝河和苏沐橙之间,用行动把两个人隔开了。
“……”
蓝河不动声色地再往外让了让。
苏女神毫无所觉,拉着他们往上挤:“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快去吧!”
王杰希:“放弃吧,我的扫帚不可以坐四个人……”
蓝河:“我不是人……”
“三个人也不行!”
“嘻嘻,出发!”
女神一声令下,扫帚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