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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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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o!开门!有你的包裹!”Samuel敲响了他的房门,陈知秋把平光眼镜拿下放在桌上,从电脑面前离开,打开房门。
门开的时候,Samuel不禁吹了声口哨。
虽然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但陈知秋仍像个俊美的大男孩。他长得很‘南欧’,气质也很南欧,看上去斯文冷淡,又性-感诱-惑得不动声色。
他很Albert(聪明),但是却一点都不Alberto(光明)。
即使是笔直如Samuel,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男男女女对他念念不忘。
Samuel时常感叹Alberto这个典型的南欧名字明珠暗投。
陈知秋伸手接过那个沉重的包裹,对Samuel道了声谢,就要关上门。
Samuel是美国人,黑白混血,一向很热衷参加各种聚会。他拦住陈知秋,问他:“兄弟,今夜的变装聚会,你会来吧?”
陈知秋:“谢谢你的心意。”
Samuel呻-吟一声:“噢!别这样!你知道今夜有多少男男女女为你而来吗?”
陈知秋轻轻、又坚定的摇了摇头。
Samuel妥协了。
“好吧,”他说:“如果哪天你想找个人排解下寂寞,记得勾勾手指,会有一群人毫无理智的向你狂奔过来的。”
陈知秋平静的微笑:“伙计,你把我给逗笑了。”
说完,他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Samuel看着那扇门,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大声说:“我会给你带夜宵的!披萨?可乐?汉堡?热狗?”
陈知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谢了,我什么都不用。”
陈知秋低头看,包裹的寄件人是Chaya Chen。
他的母亲。
陈姚。
陈姚是一个很了不起、很有自己想法的女人。
她是很有名的油画家,在国际上享有很大的声誉,但让她名声响彻华夏的是,她一直在为女权斗争奔走不休。她三十岁冷冻卵子,华夏不承认冷冻卵子的合法性,她就移民美国。她三十五岁怀孕,她没有结婚,没有人知道给她提供精子的那个男人是谁。
她三十六岁有了陈知秋。
陈知秋。
叶落知秋。
她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个寒意萧瑟的名字?她从来不说,陈知秋也从来不问。
陈知秋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给他寄包裹。自从他十三岁从美国前往英国读中学后,他跟陈姚已经很少见面,陈姚也从未给他寄过任何东西。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已经开始感到好奇了。
他从储物盒里面拿出剪刀,盘腿坐在地毯浅灰色的地毯上,拿起剪刀把包裹拆开。包裹里面包着个纸盒,纸盒打开后有个木盒被纸盒里的泡沫很好的保护着。
木盒是漂亮的、精致典雅的、有分量的红木,这个盒子让他就算不看寄件人也能想到他在美国的家,和他那也像这个红木一样精致典雅的母亲。
典型的陈姚风格。
红木盒被锁了起来,纸盒里面放小巧古拙的黄铜钥匙。
陈知秋轻轻叹了口气了。
即使在他十三岁远离家乡前往英国读书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他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他,知道该如何挑起他的兴趣。
他把钥匙插-入黄澄澄的黄铜锁里,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锁开了。
陈知秋打开箱子,最上方放着一封信,米黄色的信封上用钢笔写着:
知秋亲启
陈知秋凝视着那蓝黑色的墨水,一种奇异的不安突然把他攥紧。
他起身从书桌上拿起手机,拨打那个属于他母亲的电话。
无人接听。
现在是英国时间下午十五点二十,美国是早上十点二十。
陈姚很注重养生,通常早上七点就已经起床了,她又是个大忙人,无数的人想要联系她,她怎么可能不接电话?
陈知秋顿了下……他想或许母亲是在画室,所以没听到电话。
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慌简直就像无理取闹。
陈知秋轻轻吁了口气,重新坐下,拆开盖了陈姚私印的信封。
『知秋吾儿:
久未见面,别来无恙。』
陈知秋看到这里,轻轻一笑。
陈姚就是这种人。
她骨子里头又骄傲又执拗,可偏偏对谁都客气有礼——客气到冷漠,有礼以至于太过疏远。
陈知秋想到小时候,每次见到母亲的朋友,那些长辈就像是约好的那样总是对他说:“你和你妈真像!”
他有时候真忍不住会想,像陈姚这种人,真的有朋友吗?
他小的时候,对这句话总是很抗拒。但是等他十三岁一个人远渡重洋,从美国来到英国读书生活,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很对。
基因,真是种很强大的力量。
所有人都猜他长得像他那谁也不知道是谁的父亲,陈知秋只知道他的性格和母亲真的很像。
陈知秋收回思绪,往下看去:
『汉普顿的十月天气很好,不知剑桥又是怎样的天气呢?已经有半年未曾见面,你过得好吗?
自从我三十六岁生下你,已经过了二十五年。最近十二年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还记得你刚出生不久时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面前的样子。那时候我抱着你离开医院,各大网站报刊杂志的记者蜂拥而至,闪光灯闪得我头痛…』
陈知秋看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这个母亲,从来没有考虑过到闪光灯对婴儿好不好,而只是觉得‘闪光灯闪得我头痛’……就算对他这个当事人写信,主角仍然是她自己。
任何人都可以说陈姚很成功,为社会进步、为男女平权做了很多贡献,但是没有人能说她是个合格的母亲。
他从被陈姚怀上开始就是特大新闻,很多人都在问,都想知道,都很好奇他的父亲是谁。他黑色的鬈发、亮金的瞳孔、雪白的皮肤、巴掌大的小脸、殷红的双唇和深刻俊美的五官让人心醉。
斗争在男女平权第一阵地的斗士们把他当成一个象征,一个社会进步、男女平权的象征,一个女人不需要男人也能活得很好、也能有个家庭的象征。他健康的身体、优异的成绩、漂亮的证书也让他们骄傲。
陈知秋认同男女平权,但是却也对这些人心烦透顶。他不需要有人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他的出生不是因为爱,而只是一个女人为了宣扬女权;他也不需要媒体和旁人毫不停歇、不知疲倦的刺探他的隐私和情感。
他讨厌他们。
他讨厌所有人。
即使是现在,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的他,虽然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偏激,但他知道,少年时期的生活仍然给他带来了深刻的、无法否认的影响。
他的冷漠、理智、与人群的疏远,究竟是基因的遗传,还是这生活赠予他的礼物?
陈知秋继续往下读:
『…二十五年一晃而过,我已到耳顺之年,而你也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婴孩成长为英俊有为的成年男人。
上个月我在网上看到你的采访视频,还未曾恭喜你,你的书已经登上英国九月书店销售排行榜前十名。很多人向我祝贺,我本来想买来看,但是想想,还是作罢。
说真的,已经有人开始称呼我为‘Alberto's mom’——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从我自己变成‘Alberto Chen的母亲’,这感觉可真奇特,我想在这点上我和你会很有共同语言,毕竟你当了二十五年的‘Chaya Chen的儿子’,不是吗?』
陈知秋忍不住微笑起来。
陈姚——
典型的陈姚风格。
『只可惜我和你这小小的谈话无法实现了…』
陈知秋一怔。
『…我已经决定去死。』